我窘的恨不得挖个地洞钻,都怪今天和沈红玉那一通电话,扯的太过了,把我仅剩的可怜话费打没了。r
苏恒在对面看着我,很识趣地没开口。r
顿了半刻,我强作镇定地把手机放回包里,说道：“那师兄,你怎么还来。”r
苏恒微微一勾唇：“我怕你不知道消息,来了找不到人,索性就来这里和你会合。”r
敢情今日这顿饭就是个阴差阳错的结果？!r
人生中难得遇到此种窘事,遇到了才能体会到内心深处那种羞愤交加恨不当初的百般纠结滋味。r
尤其此时,服务生已经把牛排端上来了。八成熟的牛排我还是很喜欢吃的,味道不错,在我面前就香气四溢。可我估计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牛排了,它将与我最丢脸的经历挂上钩,闻之则无食欲。r
我低头抉择究竟是夺路就逃还是低头装哑巴。前者干净利落可惜后患无穷,后者受尽折磨却不一定劫后脱生。r
“你的卷子我看过了。”对面飘来一句话成功地让我狂乱的状态定住了。r
我迅速抬头,苏恒脸上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低了头,用刀叉细心切开牛排,专心地好像也不在意其他事了。r
我忍了忍,又轻轻咽了口口水,终于对试卷的关心战胜了窘迫,我细着嗓子问道：“我……考得如何？”r
我注意到苏恒切牛排的手顿了一下,过了会道：“你在三个月内,能有此成绩,不错了。”r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里紧张琢磨盘算着苏恒这话是什么意思,究竟是好还是坏,三个月有此成绩,是说我过了有成绩,还是没过,直接给我个形式上的安慰？r
我越来越不安,手脚简直不知往哪放,叫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这样就没了希望又该如何？r
苏恒朝我看来,眼里似乎动了动,随后他对我淡淡一笑：“最终成绩还没有出来,你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r
最终结果还没定么？r
我忐忑加犹疑地扫了他一眼,终于低头,在莫可奈何情况下,捡起盘子边的刀叉。r
注定我食之无味,我的刀子在牛排上运动半天,却没叉起一块后,我抬起头,才发现苏恒也在看着我。r
互相对视,都有些窘。r
“是不是我的话影响了你的心情？”他问我,笑了笑。r
我咬牙一块肉,低声道：“没有。”r
他也低头,叉子在牛排上划过,却没有用力：“我知道,当学生,就是注重分数些。”r
我没做声,据我所知,天之骄子类似宋哲生这些,未必真明白人间疾苦。r
苏恒却说道：“原来我在导师手下的时候,每逢重要大考,也会有一番紧张。”r
我嚼着牛肉味同嚼蜡,不知其滋味地说道：“不注重能行吗,一生的命运都在上头了。”r
苏恒似乎有些惊讶,笑道：“一生的命运？”r
我把嘴里的东西咽下,抬头看见他的表情。那一瞬间,忽然福至心灵。r
我突然来了勇气,双眼看着苏恒道：“像师兄这样的,出身好机遇多,当然不用对有学校特别依赖。可是社会上很多普通人家的孩子,都要靠读书,改变命运的。”r
虽然我是有意说这些,但说的时候,我真动情了。我就是因为没早点明白这个道理,总是心不在焉,才会吃到今天的亏。r
我想我的表情,我的双眼,一定很真实。r
苏恒定定看着我,愣了愣,他大概没料到我会说这些,半晌,他才轻轻道：“原来如此。”r
这声原来如此出口,竟又让我莫名心虚起来,直觉我已尽力,后面如何,不是我能控制了。r
苏恒后面没再说什么话,秉持着食不言的原则,我正襟危坐地吃完了一顿西餐。吃饭的过程中,我盯着鲜嫩嫩的牛排也曾一遍遍回响着沈红玉“宁可没人格不能不及格”的真言,这顿饭如果我付钱也算实现了我请师兄吃饭的诺言了。可是我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当记者时也曾为了采访某大老板勇闯国际饭店。r
所以眼前这顿饭值多少钱,我囊中羞涩,也知道付不起。r
何况导师大人杀的措手不及,我打定了吃导师饭的想法,身旁根本没带大额银票。所以我吃着牛排,对自己的计划也只能想想了。r
出门时,苏恒还是为我开门,淡笑：“你怎么过来的？”r
我道：“坐车来的。”r
苏恒说：“我开车过来的,我送你吧。”r
我张了张口,把拒绝的话咽回去。r
“在这等我,很快。”苏恒拿着钥匙小跑向停车场,看他实在不像生气的样子,我在路边内心比较纠结。r
看他开着一辆黑色轿车过来,左右我也认不得是什么车,他替我打开门,我就坐了进去。r
“第一次吃饭,没带什么礼物,这个送你。”苏恒竟然从车前递过来一个红色绒布盒子。r
我真有些受宠若惊了,看着他递到眼前的盒子,一时不知所措。r
他很耐心地伸着手,笑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希望你能喜欢。”r
这话说,我不接好像就不对了,但我心里挣扎了下,还是没好意思伸手：“师兄,这……我不能要。”r
客套应该怎么客套,实在没那经验。r
苏恒盯着我,笑出细细的眼波：“给师妹的见面礼,也不能要吗？”r
我怔了下,看着他近在面前的脸庞,忽然就心一紧,怔怔地把盒子接过来。r
苏恒终于把手缩回去。r
他承认我是他的师妹,是不是意味着……我两手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细细的手镯,红绳编织着,上面串着一颗纯色的珠玉。r
我估不出这东西的价值,只能拿出来,轻轻道：“谢谢师兄。”r
苏恒在后视镜里冲我一笑。r
红玉说她朋友说苏恒出身清贵,我定然信了,苏师兄教养学识什么的,都太异于常人了……r
我跟宋哲生在一起时,他都没送过我东西,固然跟当时是早恋没工资有关。可是……可是我最近怎么总想起那家伙？r
我把手链盒盖重新盖上,仔细放在包包里。r
礼物收下了,一定要珍惜,这是不二原则。r
师兄按照我说的,来到沈红玉的别墅区,停在门口,抬头看着他眼里有些疑惑：“你住这？”r
我赶紧道：“和一个朋友住的。”r
他点点头,要替我打开车门,我忙自己先下去了,回身冲他摆手。r
他似乎又愕了一下,眼中流淌出笑意,我看到他的口型对我说了“再见”。r
奔回屋里,沈红玉已经回来了。r
她在穿衣镜前摆弄,转身对我道：“来的正好,帮我看看后面怎么样。”r
我默默走过去,这妮子又换新衣了。来到这里认识沈红玉,我才意识到女人真的可以买东西像喝水,三百六十天衣服不重样。r
我在心里一遍遍比对自己不穿坏不换的衣服,太奢侈了,这样的生活太奢侈了!r
我来到沈红玉背后,看她身上这件裙子,波西米亚风又带点淑女气,其实和沈红玉女王御姐的气质不符。不过合身倒是非常合身。r
“不错。”我真心赞叹。r
她总算转过身：“你吃过了没。”r
我一低头：“吃过了。”r
沈红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银亮色高跟鞋咯噔咯噔踩过去：“吃过就吃过呗,你怎么一副欠债的样子。”r
我悄然转身；“你吃过没。”r
沈红玉翘起高雅洁白的大腿：“还没,本来想和你一起去吃的,谁知道你动作那么快,出去这么长时间,有人请啊？”r
我曾由衷地觉得沈红玉这种天赋,才是当记者的料,加上她那一身王霸之气,扛起摄像机,绝对一往无前当仁不让。r
她突然轻呀了一声,盯着我手里说道：“你买什么了？”r
我看了看拿着的绒布盒子,不禁觉得压力很大。r
“师兄……送的。”我头次觉得话语是含在嘴里的。r
沈红玉的嘴巴张成某种形状,然后她猛然把腿放下,半晌,严肃道：“可以啊,翘白,这么说你及格的事也有戏了？”r
我立刻哭丧着脸,拿着盒子坐到沙发上她旁边,垂头道：“还没有。”r
沈红玉把脸凑近我,拍着我的肩膀,声音登时降了几个分贝：“不急,慢慢来。我告诉你,高校这种分数啊,学分什么的,及不及格,都攥在各科导师手里呢。你别着急,把师兄攥好了,一定没问题。”r
哪里是我攥他,我横看竖看左看右看苏恒苏美男也不像是能被我攥住的人。今天和他吃顿饭,照着情形,我不被他压死就不错了。r
我苦哈哈地对沈红玉说：“我更希望我能考过。”r
沈红玉笑的温和：“对自己有信心是好的,可不怕一万怕万一,万一你就没考过呢？”r
我的头耷拉下去。r
她捣了捣我：“你呢,你到底有没有对苏师兄说正题啊？”r
说的轻巧,我哪敢。我双脚盘在沙发上,扯过一个抱枕在怀里,瘫进去叹道：“我已经暗示的够明显了,他肯定不可能不懂。接下去他想怎么做,我也没办法了。”r
我的盒子被夺了过去,沈红玉打开盖子：“让我看看他送了你什么东西。”r
我轻呼一声。r
沈红玉把手链拎了出来,我牙根发痒,这大小姐真是好长的爪牙。r
“唔,不错啊,这手环上,玉的成色挺纯的。看来苏师兄不管怎样,为人还是很大方的。”沈红玉道,“诶,你也不用太担心,看这样他也不会吝啬给你分数,没准就看在你是师妹的情面上给你过了呢。”r
啊,这是多美好的结局。我也很憧憬,可是以往我憧憬的结果总没好事,这次会不会也一样？r
沈红玉又“诶”了一声,说：“我觉得,你应该想想,为什么那么巧,你考试的卷子,就会正好被苏师兄批改呢？”r
我一下愣了,眨了几下眼,犹犹豫豫道：“可能师兄刚回校,他又是导师弟子的身份……那么受瞩目,做点事应该的吧？”r
沈红玉点着头,“也说得通,不过还是巧了点,谁说他回来就一定要批改试卷,而且,翘白你之前得到过你师兄要回来的消息吗？”r
其实我一开始听说也觉得很突然,在考场上看见苏恒也是意外之极。我看着沈红玉张大嘴：“你不是想说,他是因为我才有意这么做的吧？”r
沈红玉抓下巴：“有这个可能,也可能是你家导师的意思,有意想给你放水。”r
不会吧,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个价值？r
我惊讶地眨着眼,一时间实在怀疑是沈红玉脑补太多了,非亲非故,无缘无故,导师和苏师兄都是聪明的顶尖尖上的人,哪个能傻的为我做这种事？r
不靠谱,我立刻在心里否决。r
沈红玉最后也没继续说,折腾够了她踢掉高跟鞋换了布拖鞋,开始翻出外卖单子挨个挑选,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也别太急着定论了,走一步算一步吧。”r
我肚子里算日子,就算走一步算一步,我也没多少时间了。苏师兄改卷子,肯定不可能改到地老天荒,不定哪天就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