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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相爱相杀(6)


  所有的惊心动魄、所有的心惊肉跳,那些所谓的平淡的、激情的,一年时间,短吗?比起那青梅竹马、细水长流的十年,一年时间多短啊,只有十年的十分之一,可他,却记得每一天发生的事。

  他第一天睁开眼,第一眼就认出了她。他记得睡觉前的她脸上还有点小肉,装扮简直不堪入目:一头炸开的鬈发、皮裙、抹胸,简直是小太妹一个!可是他睡了一觉起来,她居然就瘦尖了下巴,眼睛也大了,穿着也保守了,眼神也沉了很多,虽然还是那样的傲。

  他知道她砸了他害他躺了四年后,就恨不得抓起床头柜上的台灯朝她的后脑勺砸去,可是他没有知觉,动不了,身体里的每个关节都像是生了锈一样。

  她总是挑衅地站在床头,放一瓶轩尼诗在床头柜上,双手一抄,绾着发,穿着修身的职业装,微斜着身子,高跟鞋在木地板上轻轻踮着,睥睨着他,欠揍而傲慢地一抬下巴:“呶!”她会瞥一眼那瓶酒,轻讽道:“轩尼诗,虽然不是三年前的酒,但跟那瓶一模一样,怎么样?想不想报仇?有种你就来砸我!我当时就是看不惯你那副拽样,你现在能怎么样?还能拽吗?”

  他那时候就没有停止过恨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刺伤他的自尊,他的手在被子上面动不了,她看着他额上的汗珠,又看一眼被子上他手放着的位置,接着继续讽刺:“动不了就收起你那副恨不得拆了我骨头的贱眼神,弱者有什么资格反抗?真孬!我要上班去了,你就继续在床上挺尸吧!”

  她从来不吝啬那些刻薄挖苦的言辞,从来都不!她没有一句鼓励,有的只是满满的挑衅和讽刺,好像跟他有八辈子仇似的。

  他厌烦她总是穿着高跟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吵得他连做梦都能听到那讨厌的声音。他像是被那种声音困扰了很久,他总是在做梦的时候听到那种声音,然后就想从梦里强行醒过来,打死那个吵他清梦的人!

  那高跟鞋总是在木地板和大理石地砖上踩出令人烦躁的声响,那声音像在宣告着他的领土被人侵占,而他却无力反抗。

  弱者?她说他是弱者!

  他从未被一个女人说过他是一个弱者,而这个女人居然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要的妻子是内秀而温婉、对他充满崇拜的,而不是像个母夜叉一样整天跟他对呛!

  她每天晚上洗好澡就会爬上他的床,睡在他的身边。他厌恶地叫她滚,她依旧是嗤之以鼻:“有本事就把我踢下床,又大又软的床谁不想睡?我凭什么要滚?要滚你滚!”

  说着她一翻身,反而离他更近地靠过来,他越是厌恶她,她便靠他越近。

  直到他终于能抬手拿起那个轩尼诗的酒瓶,朝着她扔去,却不知道怎的,他明明用了全身的力气,那瓶酒还是没有砸出他健康时的力道,而是无力地偏位砸在了她的腿上。

  她却不长教训,把药酒拿到房间里涂抹被酒瓶砸得瘀青的地方,弄得一屋子满是药酒的味道。不但如此,她还带着一身药酒味睡在他的大床上,令他对她更加生厌。

  后来他拿起另外一瓶轩尼诗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了酒瓶的重量,他就恨不得立刻砸死这个女人,让她立刻消失!

  她却反应极快地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瓶,俯下身去捏着他的下巴,对着他恶狠狠地道:“你以为只有你恨我吗?我同样恨你!天下男人又没死绝,你以为若不是打伤了你,我会嫁给你这个残废吗?拿瓶酒都拿不稳,真孬!”

  他从来就没有见过如此恶劣的女人,恶劣到了极致的女人!可是爷爷却喜欢她,那时候她在他眼里就是个恶毒的女巫,她会演戏、会施咒,她给爷爷下了魔咒,骗得了爷爷的信任。爷爷坚决不同意他们离婚,她便天天地羞辱躺在床上的他,直到他拿起床头柜上的轩尼诗朝站在床头的她狠狠砸去,她躲闪过去,那瓶洋酒一声脆裂的声响,酒渍和玻璃碴溅得一屋都是。

  她终于不再爬他的床,而是把床头柜上他能摸到的东西全部都收了起来。她说她得防着他,说他是个阴险卑鄙的小人,会暗伤她,她不能死在他手上。天下美男一大把,她不能为了他一棵树而失去整片森林。

  她那张恶毒的嘴从未停止过羞辱他,直到他气得坐起来抓起枕头去砸她。

  她爬上他的床,强行脱了他的衣服,连上床她也照样要羞辱他,吃饭都不让他吃好一顿。

  那时候他想,她一定是上辈子跟他有仇的人,他们中必然要有人将对方杀死,另一个才会罢休。他醒来的时候,知道自己失去了宝贵的三年,他是颓废的、不振作的,可是他却以重新站起来、弄死她为目标!

  他的存在,一定是为了这辈子杀了她!他就是为了要在这辈子杀了她而生的!他是为了复仇而来的,将她打入地狱,再去请个法师,请个符咒压着她,让她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这样他下辈子也就安生了。

  他当时就想着,这辈子弄死她,下辈子一定就能安生了。

  如今呢?

  他似乎听到了手术门里心电图跳动的节奏极不正常,听到医生在严肃简短地说着话:“止血钳、止血纱布!”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听觉会在这个时候如此灵敏,他努力地将听觉重新打开,他想听到“手术很成功”,可是他听到的却是:“氧气!血浆!报心电!”

  他的心脏被揪扯得快要裂开了。

  不是啊,明明已经裂开了,不然怎么会疼得他像快休克一般?

  数日后。

  裴锦程看着申璇醒过来,握着她的手,贴在唇边,大悲之后便是大喜,他竟连一句“我想你”也说不出来,只是土不拉唧地说了一句:“你真是福大命大!”

  申璇抿唇笑了笑:“阎王爷不敢收我,嫌我闹腾。”

  裴锦程并不想用悲苦的情绪去影响申璇,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不会收你的,不然我就要去把你找回来!”

  “你一直守着我的吗?”

  “一直。”

  申璇的手伸出被子外,向裴锦程伸去:“手冷,帮我暖暖。”

  裴锦程把申璇的手窝在手心里,才发现她的小手暖暖的,哪有冷?他顿时咧嘴一笑:“脚和身子冷不冷?要不要我帮你暖?”

  “要。”

  “你从小就这么调皮吗?”

  她嗔他一眼:“嫌弃吗?”

  他瘪一下嘴,把她的手团得更紧了些:“嗯,嫌弃!”

  申璇在海城医院养伤期间裴锦程直接发函去了公司,说自己出差,每天开视频会议,干脆就在海城住了下来。申凯担心申老爷子看到裴锦程会不高兴,便一直让申璇住院,专门安排了一个人放在医院替他们放哨,只要老爷子一来,就通知裴锦程先离开。

  裴锦程在这种时候越发痛恨自己的结婚证不能正大光明地拿出来,连自己的太太受了重伤住院,他都不能好好陪着。虽然不高兴,但他天天还是要做出高兴的样子,跟申璇聊天。

  裴锦程没有在裴家说过申家的事,似乎除了锦悦,也没人打听申家的事。大家都被裴锦瑞的婚事给绑住了手脚,绑住了嘴,大家都没空管,没空过问。

  娶带球入门的叶筱是获得了裴立的准许的,地位自然和之前不一样。

  汪凤鸣的态度也不同了,儿子对儿媳妇看得顺眼,她更希望儿媳妇争气些,生个儿子。

  裴锦瑞的订婚宴,裴锦程是一定要参加的,就算他借口出差在外,这个礼数也是不能少的。

  裴锦程离开之前,申璇都不敢再追问什么,生怕破坏了两人间相处的那种美感。

  虽然她不愿意破坏这个美感,但他们之间的美感,还是因为第三个人闯入,被破坏了。

  韩启阳很少在申璇面前带有愠色,可这次,他冲进申璇病房的时候,怒意却直达眼底。他站在申璇的床头,看也不看在场的裴锦程,而是将盛怒的眸光紧紧地锁住了申璇。

  裴锦程心下微沉,却面不改色。

  “申小五!”韩启阳本是很阳光的花样男子,多日不见,他的眸底却幽暗灰沉,让人有一种积劳成疾的错觉。他声厉色怒,申璇被惊了一下:“启阳?”

  韩启阳待申璇并不像从前那般亲密,说话的声音、眼神皆是如此,甚至在被家人逼着订婚之后,他都从来不给申璇打电话。当他从申家人的口中听到申璇受伤住院的消息后,他只感觉自己的大脑全都被炸平了,有种寸草不生的感觉。他无法控制地就跑来了医院,医院却怎么也不肯透露她的伤势,这让他更加确定,她伤得很重。

  “为什么不跟我说?”

  申璇一时没有适应过来:“啊?”

  韩启阳被申璇的迟钝气得快要咆哮了:“你受了伤,住了院,为什么不跟我说?”

  裴锦程并非心胸宽广的男人,所以,他认为把韩启阳“请”出去的事即便做出来也不会觉得丢人。他缓缓地站起来,眼角眉梢都是浅淡的笑意,看着并不看他的韩启阳:“韩少,你不觉得,医院这种地方不适合用这样的分贝说话吗?”

  韩启阳倏地一转头,对裴锦程的态度极不友好:“裴锦程,你居然让小璇子受伤!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你这种男人怎么配站在她身边,怎么还有脸站在这个房间里?”

  “韩启阳!”

  “启阳!”

  裴锦程和申璇异口同声,表达的,却是不同的情绪。

  裴锦程本就自责,但是他自责、他心疼,都是他自己的事,任何人都可以指责他,说他做得不够好,谁都可以,但是偏偏申璇的前未婚夫不可以!这个前未婚夫都已经结婚了,却还是一副根本不愿意放手的样子,他更是不允许!

  申璇担心裴锦程会生气,等会儿又要闹得不可开交,哪知她方才喊声太大,又太过激动,一下子扯得伤口蓦地一疼,卡在嗓子眼上一个“你”字说完后,她愣是再也接不了下一句。

  裴锦程照顾申璇多日,瞬间便听出了她的声音不对,他马上摁了护士铃,扶着她躺下去。

  “小璇子!”韩启阳奔到裴锦程对面去扶申璇,“疼了是不是?”他声音软了很多,活像在呵护着一个宝贝。

  裴锦程的头皮一阵针扎刺戳,他替申璇掖好被角,一把扯开韩启阳的手:“韩启阳,你马上从这个房间出去!”

  “要出去也是你出去!”

  “你们别吵了!”申璇闭着眼睛,不耐烦地虚力说话。

  护士这时候急急地跑进来,要检查申璇的伤口,自然是要掀衣查看的,裴锦程绕到床的另外一边,伸手扣住韩启阳的肩,就把他往外拖拽了出去。

  韩启阳甫一出病房门,走到走道的尽头,抬起拳头就往裴锦程肩膀上砸了一拳。

  裴锦程并不是吃闷亏的主儿,被这一拳暗算,他并没有吱声,省得被病房里的女人听见。韩启阳是挣脱他的束缚才打了他的肩膀,他却抬起拳头,狠狠地打在了韩启阳的脸上。

  裴锦程心里呸了一声,申璇曾经说过韩启阳长得好看,好看?长得好看怎么了?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那他明天就顶着一张冰袋都敷不好的瘀青脸去当饭吃好了!

  裴锦程用一种好胜的心理,强行压住自己内心的那种嫉妒,他死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赤裸裸的嫉妒。他才不会嫉妒一个男人的皮相,他不屑!

  韩启阳根本不知道裴锦程居然会打他的脸,他再想反击,对方却已经严阵以待在防范他了。

  两人僵持着。

  “韩启阳,阿璇有没有受伤,都会有我在那里照顾着,你算什么?我才是她的男人!我劝你少一天到晚地打她的主意,挺没劲的。知道吗?”

  “裴锦程,你自己都跟别的女人结了婚,难道还想要小璇子当你一辈子的地下情人?她是个千金小姐,你怎么会卑鄙龌龊成这样,居然这样委屈她?我不用打阿璇的主意,你看着吧,以她的性格,迟早会受不了你、离开你!”

  裴锦程冷冷地睨着韩启阳,韩启阳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