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情感 > 一念情起·终结篇(全集)全文阅读 > 第50章 离婚协议(4)

第50章 离婚协议(4)


  申璇心头陡然一紧,紧握着筷子才压住了心中生起的慌张。她揉了揉眼睛:“好,我会戒的,爷爷。”

  回到梧桐苑,申璇站在门口望着车影消失在拐角处,才紧咬着嘴唇落下泪来。

  她还记得春天的清晨,那个老人将早餐给她摆在桌上,一小碟一小碟的小菜,还有她爱的整个炒辣椒。那时候爷爷也是像刚才那般,用语重心长的语气说:“最近啊,春燥,我们G城比不得海城,那里湿气重,吃点辣还可以排湿,我们这边的气候吃多了辣就会上火。上次医生说你体热……”

  可是现在已经盛夏,何来的春燥?

  这种痛心,像极了申家爷爷心脏病发之时的感受,是种求救无门的无力,是害怕失去的悲痛。

  可是裴家还有谁知道这件事?还是说,只有她一人发现了这些不对劲?生叔也不知道吗?

  申璇站在梧桐苑门口,抬头望着在视线里已然模糊了的天空,四面八方涌过来的都是牛鬼蛇神,让她惶恐不安,原来她的周围已经没有了一处完好的地方。

  无论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强,她还是无法泰然接受那个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老人居然连他嫡长孙和孙媳的名字都需要记在本子上。好记性比不过烂笔头,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阿璇喜欢吃辣椒,但是春燥,容易上火……”想起这一段话,她的心就被狠狠地揪起。

  视线开始清晰,因为蓄在里面的泪水已经满溢得被眨了出来。

  雪球到了申璇的脚边,拱着她的脚背,又扯着她的裤脚往大厅里拽。申璇一路跟着雪球到了厅里,雪球跑到它自己的橱柜前,汪汪地叫着。申璇吐了口气,拉开柜子,把里面的狗粮拿了出来。

  “谁给你买的?”申璇摸着雪球的头,“天这么热,我明天带你去美容,给你整个小狮子出来,好不好?”

  申璇把饼干拿出来窝在手里,雪球闻了闻,却怎么也不肯吃,两下就拱到了地上。

  雪球天天守在沁园外面,只要白珊一到沁园来请安,雪球远远地看见她就要追过去咬。最后还是裴立跟白珊说,暂时就不要来请安了。

  白珊听后很是高兴,这样她就可以一心一意地陪着裴锦程。

  申璇不是不想从白珊手里把裴锦程抢回来,而是她如今分身乏术。她始终不相信裴立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现老年痴呆的症状,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又是经常动脑的人,怎么可能会老年痴呆?

  静下来时她便在想,裴家这座豪门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生叔会不会有问题?大房、二房、三房呢?用人、医生呢?

  给裴立检查的医生每次都是在申璇的目光下完成的检查,申璇曾经拿着裴立降血压的药物去研究所化验过。甚至为了防止下人作怪,一连多天吃饭,申璇都让沁园的人跟着一起吃,包括洗菜的阿姨,用的是公筷。

  吃饭的时候,每个人的脸色,她都细细地观察过。

  她甚至怀疑过营养师所配的食谱有问题,会不会有食物相克?她天天查那些资料,还一直查到深夜,根本无法顾及其他。

  一连几周,她几乎都在这种怀疑这个、怀疑那个过程中度过。她不是不想跟裴锦程联系,而是宅子里正处在风雨飘摇中,宅子外的风雨,就交给那个男人吧。

  下午。

  申璇让用人把大桌子搬到花园里,自己上楼把裴立的被子、枕头都拿了下来。她泡了一壶茶,让裴立坐在了那边。

  申璇把被子拆开,她特地带着钟妈,学习以前那种被子的缝法。

  雪球很皮,在梧桐苑专门有一个给它撕咬着玩的枕头,它看着晒在椅子上的枕头,趁人不注意就咬着玩。等申璇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

  申璇跑过去一边训斥着雪球,一边捡地上被咬得到处都是的枕芯。突然,她整个人都蒙了。

  枕芯里掉落出来的,分明是——水银!

  一根细长的温度计,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银色的探温部分却有一点细微的印子,像是松动了。申璇绝不相信爷爷会自己把温度计放进枕头里,而且还是一根探温处有松动的温度计!

  爷爷的症状,应该是水银慢慢挥发造成的慢性中毒,否则距离他之前总是重复说话已经有如此长的时间,他应该早就有了生命危险,不可能到现在还是这样的症状。

  申璇偏首看向四周,把温度计在身侧藏住:“钟妈,你去帮我找个瓶子来,要有密塞的。”

  “哦,好!”

  钟妈拿了瓶子过来,申璇把温度计装进密封瓶子里放好,洗了手又赶紧把雪球抱到钟妈手上:“钟妈,你赶紧把雪球抱回去刷牙,好好地给它洗洗。”

  雪球已经很重了,抱着确实累人,但申璇担心雪球嘴里有咬过的枕芯,万一中了毒可怎么办?

  等园子里没人了,申璇蹲在裴立边上:“爷爷,最近锦程也不回来,还在跟我生气,我一个人住在梧桐苑很害怕,要不然从今天开始,您过去跟我住吧,我也可以照顾您。”

  裴立一直都在闭目养神,这时候闻言顿时便睁开双眼,面露肃色:“成何体统!”

  申璇知道裴立说的是什么意思,在裴家这种地方,哪有爷爷跑去和孙媳妇住一起的,这不是招人闲话吗?可她现在觉得这沁园让人瘆得慌,再住下去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事,若爷爷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万一谁要有点什么居心,她也好留意。

  现如今这种状况下,她根本不敢离开沁园。

  温度计里面的水银含量很少,而且探头并没有完全拔掉,说明放置之人并不想在短时间致使被害人出现异常。若不是她今天发现了这个,她一定会认为爷爷是老年痴呆而非汞中毒。

  这种居心太过叵测,她必须要防!

  “爷爷,您不能总拿体统来说事。人家说养儿防老、儿孙满堂,图的就是个热闹。您现在一把年纪了,却要一个人住在这沁园里头,天天连孙子孙女来看一眼还要分个时间,要儿孙还有什么用?我现在就想当个好孙媳,好好孝敬您。梧桐苑有那么多房间,我给您收拾一间向阳的、最好的、窗户最大的,好不好?”

  “不行!裴家有裴家的规矩,那还不乱了体统?裴家的晨昏定省都有严格要求,你以后要怎么服众?”

  申璇知道在原则问题上说不过裴立,只能蹲在老人身侧:“爷爷,您……”

  突然,申璇的眸子里蓄了水汽,她抓着裴立的手摇了摇:“爷爷,如果锦程知道您去梧桐苑住着了,肯定觉得你偏心我了,就不敢再跟我赌气了。您就不能委屈一下吗?不然宅子里的人看我现在这种被丈夫抛弃的样子,我才更不能服众。”

  裴立长叹一声:“阿璇,最近你老是陪着我这个老头子,我知道你累。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唯一一个肯花这么多时间陪着我的晚辈,锦悦都没你有孝心。”

  “还不是因为爷爷对我好!”

  “瑶儿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就欣慰了。”裴立看着蹲在他面前的女孩儿,这么热的天,她还穿着鹅黄色的薄线衣开衫。那是春天穿的衣服,G城的夏天热得很,她便把袖子推得高高的。

  这衣裳,他经常看她穿着。

  申璇四年多以前来裴家穿的衣服现在还穿着,他心里其实清楚,自己老了,不中用了。

  他开始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时,每天醒来都趁着还有点理智的时候,赶紧看昨天记录的笔记。后来他害怕自己睡得太久,害怕几十年从未变过的生物钟会突然之间不听使唤,害怕一觉醒来便什么都忘了。

  他便调了闹钟,强迫自己起床,让自己早点去看笔记。最早时是三天看一次,后来是每天看,现在却是一天要看几次笔记。

  生活在这座大宅子里,他越来越害怕,害怕会忘记自己孩子的名字、孙子的名字、孙媳妇的名字。

  他总是卡着时间先看好笔记,然后等他们来请安,又狠狠地记下他们的样子,一遍遍地回忆,连闭目养神的时候,他都不敢停下来,他想着哪个是先文、哪个是先河,哪个是锦程、哪个是锦瑞,哪个是阿璇、哪个是他的女儿歆瑶。

  他分不清楚了,便总是先记下他们所住的院落,然后去找他们,跟他们一起吃饭、聊天。他不敢跟他们在一起太长时间,害怕自己会突然又忘记了,所以总是匆匆告别。

  他从未想过他这一生到了晚年时会成为儿孙的拖累,他以为自己会在抱到重孙之后,躺在床上,然后安静地去找他的妻子。

  而如今的他,总是看着面前穿着鹅黄色线衫的女孩儿,以为是瑶儿,却在看见她的一双眼睛的时候,知道这是他的孙媳妇,阿璇。

  “阿璇,天这么热,以后这件衣服就别穿了吧,啊?”裴立轻轻的啊了一声,苍音微颤,“我跟你去梧桐苑住着,你别嫌爷爷啰唆。”

  申璇抱着裴立小臂的手,惊慌地一紧:“爷爷!”

  “爷爷老了,老了就不中用了,知道吗?”

  申璇把头一歪,搭在裴立的腿上:“爷爷是最精明的人,怎么会老?阿璇不知道多喜欢听爷爷啰唆呢,永远都听不烦。”

  头顶飘来的,依然是老人的一声长叹。

  裴立搬出沁园,到梧桐苑住下,沁园一个下人也没有带走,只带了生叔。

  申璇照顾着裴立,不让其他人看望,包括锦悦和怀孕顶着大肚子的叶筱。

  梧桐苑几乎没有外面的人能进去,厨房的食材送来,申璇都会先拿到厨房去让雪球先闻一遍。

  所以裴家突然又传出了一道闲言:“老爷子被姓申的那女人给软禁了!”

  锦悦本就听着闲言碎语心里难过,她多次问及原因,申璇都守口如瓶。她想念自己的爷爷,无法理解申璇的做法,气得多次大哭。

  申璇不可能告诉她,她如今不信梧桐苑以外的任何人!

  裴立也不拦着申璇,他只说申璇已经是主母,这家里该怎么样安排都是她的事,他也乐得清闲。

  裴家不几日便处于一片怨声载道的混乱之中。

  申璇从外面的医院悄悄配了一些治疗慢性汞中毒的药物回来,并不经过宅子里的医生开药,她学着给裴立量血压,按照医生说的话,用红酒泡了洋葱给裴立喝,还哄着让他把洋葱吃下去。

  中午,申璇和裴立正吃着饭,外面便有人吵了起来。雪球天天守在门口,只要不是梧桐苑的人一来它就会叫,生叔便会过去阻拦并加以劝说。

  这次门口来的人可不少,裴家的人几乎都到齐了,包括申璇的公婆。

  申璇绕到裴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爷爷,我出去应付一下,你不要出去,好不好?”

  “你忙你的。”裴立继续吃饭。

  申璇到了梧桐苑门口,这几日铁门不像以前一样随意地合着,而是上了锁,申璇便站在门内。

  她声线平缓,却透着威慑力:“你们有事的话,不要到梧桐苑来找我;有什么事,到主宅议事厅等我。”她说完微微一顿,很是礼貌地看着裴先文和季容:“爸,妈,要不然你们领着二妈他们一起去议事厅?”

  “申璇,不要喊我妈,我没你这样的儿媳妇!”季容伸手一拍铁门,瞪着门栏内的儿媳妇,气得咬牙,“你让爸爸出来,你到底把爸爸怎么了?”

  申璇不卑不亢地笑着:“爷爷好吃好喝地在梧桐苑住着,我能把爷爷怎么样?不过是想尽一点孝道而已。”

  “孝道?我看你是居心不良!”这次是裴先河发了难。“爸爸有那么多用人照顾着,还需要你接到梧桐苑来?谁不知道裴家的规矩就是不能跟长辈住一个地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我现在是裴家主母,闲在宅子里多不好,还不如把爷爷接过来照顾着。我一个做晚辈的,这只是尽点本分,能有什么居心?”申璇抬眸望向裴先河,眸里有了挑衅和反问,气势慢慢地趋于嚣张。

  “申璇,你是不是因为锦程要跟你离婚,就想从老爷子身上捞好处?”季容受不了申璇一副压着所有人的样子,气得直想要砸门。

  裴锦宣从人群后面走了过来,伸手拉住季容的手肘:“大妈,您不要这样说大嫂,爷爷年纪大了,他愿意和大哥大嫂一起住。”

  季容哼了一声。

  “大嫂,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见见爷爷。”裴锦宣看向申璇,眼底是一片澄澈坦然,全然没有半点愤怒和指责。

  申璇并不愿意怀疑别人,但她知道爷爷曾经说过她做事妇人之仁,如今都到了这个份儿上,她更是不能退一步:“锦宣,爷爷好好的,正在里面吃饭,你们回去吧。”

  锦悦咬着唇,红着眼瞪着申璇,声音吼出来,像刚刚爆炸的小鞭炮:“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大嫂?”

  申璇怔怔地看着锦悦,眉头跳动:“锦悦,我是!”

  “你是的话就让我们见爷爷!”

  申璇摇了摇头:“不行!”

  裴先文大呼一口气:“申璇,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锦悦也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申璇扬了下巴:“我只是留爷爷在这边住几天,你们这是怎么了?我是当家主母,凭什么要受你们的质疑?难道我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要经过你们的同意,连孝敬老人这样的事都要你们点头?”

  “申璇!”裴先河把手伸进铁门栏里就要去抓申璇,抓不到便气得大骂,“你不把爸爸放出来,我今天就叫人拆了你梧桐苑的大门!”

  申璇云淡风轻地呵笑了一声:“二叔,您尽管叫人来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今天我梧桐苑的门谁要敢来拆,我就敢用主母的身份将他赶出裴家去!”

  门外突然一瞬寂静,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申璇,裴先河第一个提出要拆梧桐苑的门,这时也只敢说了一个“你”字。

  申璇自抱着双臂,冷冷的眸光噙着丝笑意,一扬眉:“怎么,不服?”

  申璇眉宇间的淡然和自信如裴家护宅河的水一般缓缓流淌着,她伸手指了指地上,明眸一扫门外的众人,凛色道:“梧桐苑就摆在这里,动不了,这宅子里多的是可以拆门凿墙的工具,你们大可以动手。但我以裴家主母的身份奉劝各位,最好管好自己园子里的人,哪房的下人敢到梧桐苑外面来砸门,哪房的人就搬出裴宅!裴家的家规可是严得很,到时候可别说什么下人不知道,跟自己无关的话,传达不及时,也是当主子的失责。反正外面房子多的是,何必非要住在这个地方,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