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r
虽说就业难,可元纪然在毕业校内招聘会上,被南方一知名外贸企业当场录用,从负责公司对外贸易部分的合同审阅,一路节节高升,只两年,就从小道消息中听说要将她升到管理阶层。r
她很忙。睁开眼,便不遗余力地埋头在无边无际的工作中,在路上,与行色冲冲的路人擦肩而过,在公司,她对着计算机屏幕敲打这键盘。她认识了很多同事,结交了很多朋友,投入于生活每一个方面……r
陶丽丝,与蔡少冲一毕业就结了婚,并随着蔡少冲到了韩国。r
姚君萍在考取了教师证后,到一所私立小学中教学,不久后与同校某个体育老师结为连理,应了当年的话。r
陈冰考了研,读了博,仍在无止境的深造。r
成靖宇带着蔡可蕊到了美国,定居在了成静瑜身边。r
成静瑜到过国内一次,祭拜友人,但未与元纪然相见。r
几年来,在元纪然的世界里,关于夏氏的新闻不过两件,一是夏夫人于精神病院中无声无息地自杀了,二是夏董事长移民到了美国。r
但都无关了罢。r
日子依旧一天一天过了下去,一年又一年,张丽望着身边朋友的女儿都结了婚,心里也替自家女儿着急,元纪然看在眼里,为了让张丽省心,同意了一场小姨介绍的相亲饭局。r
对方叫李卫建,两人是小学同学。r
一次相亲,惊叹缘分,相看两顺眼。三次电影,四次用餐。r
他不抽烟,但嗜酒,在一次酒驾被刑事拘留后,收敛了许多。r
大年三十,元纪然回到家中,家里喜气洋洋,自从元杰走后,每逢大过年,外公张运来与外婆吕倩倩都会和两个小姨,一个舅舅,带着子孙前来热闹,以免显得家中冷清。r
年三十晚,一家人吃完团圆饭,洗过澡,元纪然蜷缩在沙发上看着春晚,表弟表妹在门口嬉戏玩乐嚷着守夜,要等着鞭炮绽放,百无聊赖之际,李卫建走了进来,冲着大家贺喜,拿着一大篮水果,营养品摆放在桌上,还未走近元纪然,便被小孩子们闹着要红包。r
倒数五四三二一,门口响起了鞭炮的声音,小孩子们欢呼着,邻家的小孩过来交换糖果,过年的气氛浓到几点,元纪然打了个哈欠,起了身,想要入房安眠,李卫建却拉着一帮小孩走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单膝下跪,从兜里拿出一个精致小盒,深情地询问,“嫁给我,好吗？”r
美国,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r
窗外飘着雪,雪地里的孩子直打哆嗦,窗内的温度相差甚远。r
夏望伸出手,拿住眼前的酒瓶,未移动几寸,手一无力,酒瓶滚落到了地上。r
韩释名打开门,走进屋内,反复对着手心呵着热气,望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更是悲凉。r
他捡起酒瓶,走到夏望的轮椅旁,叹了口气,“医生嘱咐你别喝酒,会伤及余下健全的肢体。”r
夏望对着窗外冷笑了一笑,似自嘲,似哀叹。r
“我如今这样,再伤及也不过如此。”r
韩释名摇了摇头,把酒瓶交给了夏望。r
夏望伸出手,借住酒瓶,却又一个哆嗦,掉到了地上。r
韩释名大惊,“你的手……”r
“自生自灭,这样多好。”夏望不再想拿起那瓶酒,任由它越滚越远。r
韩释名摇了摇头,“我来,是想问你,你传给我的那一份东西是什么意思？”r
“我可是译成了韩文。”夏望没有正面转向韩释名,似在闪躲什么。r
“你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夏氏国际’……这样拱手相让,你舍得吗？”韩释名摘下帽子,整齐的头发被摧残得已异了样。r
“本来就是万家的……我该还……”眼前似有一道尖锐的光,与黯然在争执着,“你看我,连个酒瓶都奈何不了,拿什么舍不舍得……”那流光越走越远,在白雪皑皑的场景中,缓缓消散。r
“你离开南方前,到底见了谁？”韩释名疑惑,他知道夏望那时的样子,绝对不可能再见那个女孩,他最后为她做的即是：替她安排了南方最负盛名的外贸公司,约定于她毕业之后让她入职,并按计划节节高升。本应再无牵挂……但不知是谁,竟在那时成了他的夙愿。r
“曲浩铭,我以前的合伙人。”他望向远方,现在的中国,应该是凌晨吧,她应该入眠了,又或者,在守着年夜,期待着他无法通晓的事,“我和他同病相怜,甚至境况比他差得多,我以为他会开心……但他却只是觉得我可悲,很可悲……”r
“我大学选修中国文化课,最鄙夷的就是汉武帝和李夫人的故事。”韩释名扶上夏望的轮椅,“可看到你和元姑娘……”r
夏望没有说一句话,他曾以为最痛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在他对着电话那头哭成泪人的元纪然狠心地抛弃的那一天,他多想拿把刀把自己掏空……这辈子最不想伤害的人,他却在短短的几年内伤害了她两次,一次比一次更深,一次比一次更撕心裂肺,甚至于他连亲口告诉她,我们的孩子……我们有过一个孩子都无法……r
那个夜里,他说：“然然你知道吗,我一点都不赞同庄子的‘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觉得相爱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在一起。”而如今,身临其境时,他才发现自己无法容忍以这种窘迫的姿态陪伴着她余生,她应该享有更美好的人生……而不是守着一个废人……他能做的只有,离开她……r
他的煎熬,始终没有停止过。一想起她的面孔,她的微笑,她的言语,她红着脸羞涩的表情,她瞪着他一脸吃醋的样子,她狠狠掐着他那时还有知觉的大腿……他便无法克制住内心的情感……r
“那一年,我在天灯上写着：平安,健康,没想到,那么灵验。”韩释名苦苦地笑了笑,如果可以,他宁愿分一个词给眼前的兄弟,“你呢？你写了什么？”那年夏望遮得严实,他在搭把手的时候,连瞥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倒是元纪然,小姑娘没有心机,写的东西被一览无遗。r
“我想当她的影子。”夏望一字一字地说出,当年想着,如果能够像影子一样陪伴在她的身边,陪着她向着光明走去,整个世界都是绚烂的美好。r
而如今,如影的只是那些回忆。r
“真默契!”韩释名惊呼,“元姑娘写的也是这一句。”r
元纪然要当夏望的影子。r
当年他们的心,曾那么近……靠得那么紧……r
一阵昏天暗地的黑暗朝着夏望心底扑去,他的心被撕成一片一片,他似乎用尽余生的力气痛苦地哀叫,呼救,直至声嘶力竭,奄奄一息……r
鞭炮声仍然不断,天空中也绽放起了烟花,孩子们起着哄,连叫着“答应他,答应他……”隔壁邻居家的狗伴随着炮竹声和吵闹声也吠得不亦乐乎,张丽站在李卫建身边,她的头上已有几缕苍白……此刻的她,充满期待地望着元纪然的神情,她的眼里噙着泪水,似乎再一秒就会奔落……r
所有的景致似乎都在驱使着她做出一个决定。r
无罣无碍了。r
她点了点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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