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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铎丝·凡纳比里(6)


  当天傍晚,将军的武装卫士接走哈里·谢顿,带他前去会晤将军。

  几乎与此同时,铎丝·凡纳比里失踪了,但众人过了好久才注意到。而在发现她不见了之后,没有人猜得到她发生了什么事,快乐的喜庆心情随即转成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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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铎丝·凡纳比里曾在皇宫御苑住了十年。身为首相夫人,她拥有御苑的通行权,能够自由进出穹顶与露天的交界,而通行密码就是她的指纹。

  在克里昂遇刺后的那段混乱时期,她的通行密码一直未被取消。而自从那个可怕的日子之后,今天是她第一次想从穹顶之下进入御苑的露天空间,而基于上述原因,她做得到这件事。

  她一直很明白,这种方便只能有一次。因为一旦被发现,通行密码便会立刻取消,但这次正是它派上用场的时候。

  当她进入露天之际,天空突然暗了下来,此外她还感到气温显著降低。在夜间周期,穹顶下的世界总是比自然黑夜更明亮些,反之,在日间周期则较暗一点。而且,当然,穹顶内的气温总是比室外要温和些许。

  大多数川陀人对此浑然不觉,因为他们终身住在穹顶之下。这些变化都在铎丝意料之中,但是并没有大碍。

  她走在中央大道上,这条路自穹缘旅馆一路延伸至露天空间。当然,一路上灯火通明,因此天空的黑暗根本不算什么。

  铎丝知道,在这条路上,她走不到一百公尺便会被拦下。而在如今鬼影幢幢的日子里,说不定连五十公尺都走不到,她这个外人立刻会被侦测出来。

  她并没有失望。一辆小型地面车飞驰而来,车内的卫士透过窗口喊道:“你在这儿做什么?你要去哪里?”

  铎丝不理会他,继续向前走。

  那名卫士吼道:“站住!”他猛然踩下刹车,走出车外,这正是铎丝希望他做的事。

  卫士随随便便抓着一柄手铳——并未威胁要动用,只是展示自己的武装。他说:“你的识别号码。”

  铎丝说:“我要你的车子。”

  “什么!”卫士粗暴地叫道,“你的识别号码,快点!”现在手铳举了起来。

  铎丝心平气和地说:“你不需要我的识别号码。”她朝卫士走去。

  卫士退了一步。“如果你不站住,并说出你的识别号码,我就轰掉你。”

  “不!丢下你的手铳。”

  卫士嘴唇绷紧,手指开始移向手铳开关,但在摸到开关之前,他已经输了。

  事后,他始终无法正确描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能一再地说:“我怎么知道她就是虎女?”(那时,他已经对这个遭遇感到骄傲。)“她的动作那么快,我没看清楚她究竟做了什么或发生了什么。我正准备把她射倒——当时我确信她只是个疯婆子——接下来我就发现,我完全被制住了。”

  铎丝紧紧抓住那名卫士,令他握着手铳的手高高举起。她说:“立刻丢掉手铳,否则我扯断你的手臂。”

  卫士觉得胸部被致命的力量箝住,几乎令他无法呼吸。他了解自己毫无选择,便抛下了手铳。

  铎丝·凡纳比里放开他,但卫士还未能重新站稳,便发现自己的手铳到了铎丝手中。

  铎丝说:“我希望你的侦测器还没有动用。别忙着报告发生了什么,你最好等一等,先想想打算怎样告诉你的上级。一名手无寸铁的女子夺去你的手铳和车子,很可能使执政团再也不会重用你。”

  铎丝启动了那辆车,开始沿着中央大道向前疾驶。由于在御苑住过十年,她很清楚自己要往哪里去。她驾驶的这辆车——官方的地面车——并非闯入御苑的不明物体,不会有人一眼就看出不对劲。然而,她必须冒险高速行驶,因为她要尽快抵达目的地。于是,她将这辆车开到时速二百公里。

  无论如何,这个速度终于引起注意。她听到无线电传来的吼叫,质问她为什么开快车,但她毫不理会。不久,车内侦测器告诉她另一辆地面车紧追不舍。

  她知道会有警告送到前面,会有其他的地面车等着拦住她,但谁也不会有什么良策,除非是试图将她轰成一缕轻烟——在作进一步调查之前,显然没有人愿意尝试这个办法。

  当她抵达她要去的那栋建筑时,两辆地面车正在等着她。她不急不徐地从车中爬出来,向那栋建筑的入口走去。

  有两个人立刻拦住她的去路。这辆超速车辆的驾驶竟然并非卫士,而是穿着平民服装的女子,显然令他们十分惊讶。

  “你在这里做什么?赶什么赶?”

  铎丝以平静的口吻说:“为韩德·厄拉尔上校送来重要消息。”

  “是这样的吗?”那名卫士粗声道,现在共有四人站在她与入口之间,“请问识别号码。”

  铎丝说:“别耽搁我。”

  “我说,识别号码。”

  “你在浪费我的时间。”

  其中一名卫士突然说:“你知道她看来像谁吗?像前首相的夫人,凡纳比里博士,那位虎女。”

  四个人莫名其妙地同时退了一步,但其中一人还是说:“你被捕了。”

  “是吗?”铎丝说,“假如我就是虎女,那么你们一定知道,我比你们任何人都强壮得多,而且我的条件反射也快得多。让我提个建议,你们四人一起乖乖陪我进去,我们看看厄拉尔上校怎么说。”

  “你被捕了。”那人又重复一次,此时四柄手铳瞄准了铎丝。

  “好吧,”铎丝说,“假如你坚持如此。”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两名卫士突然间便倒地呻吟,而铎丝则稳稳站着,双手各持一柄手铳。

  她说:“我尽量不伤害他们,但我很可能弄断了他们的手腕。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你们两人,而我能比你们更快发射。假如你们哪个有一点点动作,只要一点点,我就不得不打破一生的惯例,杀掉你们两人。那样做会令我作呕,我求求你们,别逼我出手。”

  仍然站着的两名卫士保持绝对的沉默,而且一动不动。

  “我建议,”铎丝说,“你们两个先护送我去见上校,再帮你们的同袍找医护人员。”

  其实她并没有必要这样建议,厄拉尔上校已经从办公室走了出来。“这里怎么回事?这是……”

  铎丝转向他。“啊!让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铎丝·凡纳比里博士,是哈里·谢顿教授的妻子,我来见你是有重要的公事。这四个人试图阻挡我,结果有两个受了重伤。叫他们各忙各的去,让我单独和你谈谈,我对你绝无恶意。”

  厄拉尔望了望那四名卫士,然后瞪着铎丝。他冷静地说:“你对我绝无恶意?虽然四名卫士没有成功拦住你,但我随时能召来四千名。”

  “那就召他们来,”铎丝说,“要是我决心杀你,无论他们来得多快,也来不及救你一命。叫你的卫士解散,我们来文明地谈谈。”

  厄拉尔遣走了那些卫士,然后说:“好啦,进来吧,我们谈谈。不过我要警告你,凡纳比里博士,我的记性可好得很。”

  “我也是。”铎丝说完,两人便一同走进厄拉尔的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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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厄拉尔极有礼貌地说:“告诉我,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什么,凡纳比里博士。”

  铎丝面带微笑,这个笑容不具威胁性,却也并非真正和蔼可亲。“首先,”她说,“我来这里,是向你证明我能来这里。”

  “啊?”

  “是的。我的丈夫被带上官方地面车,由武装卫士陪同前来会见将军。我自己差不多在同一时间离开旅馆,徒步而来,手无寸铁。而此时我到了这里,我相信我要比他更早抵达。为了见到你,我得闯过五名卫士,包括我向他借用车辆那一位。即使有五十名卫士,我也闯得过去。”

  厄拉尔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头。“我了解有些人称你为虎女。”

  “是有人这么叫我。现在,既然见到你了,我的任务就是要确保我的丈夫不受任何伤害。我若能用戏剧一点的说法,那就是他正在将军的巢穴探险。我要他出来时毫发无损,而且未受威胁。”

  “据我所知,你的丈夫绝不会因为这次会面而受到伤害。但如果你真担心,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将军?”

  “因为,你们两人之中,有头脑的是你。”

  顿了一顿之后,厄拉尔说:“这可是最危险的一句评语,被人偷听到就糟了。”

  “最好确定没人偷听到,否则你会比我更危险。听好,假如你以为随便安慰我一番,就能把我打发走,而我的丈夫若遭监禁或被判处决,我根本就束手无策,那你最好趁早醒悟。”

  她指了指放在面前桌上的两柄手铳。“我进入御苑时两手空空,我欺近你身边时则带着两柄手铳。假如我没有手铳,我或许带了刀子,我可是用刀的行家。即使我既没带手铳也没带刀,我仍会是个可怕的人物。我们面前这张桌子显然是金属制品,而且很坚固。”

  “没错。”

  铎丝举起双手,十指打开,仿佛表示她手中没有武器。然后她将双手放到桌上,手掌向下,轻抚着桌面。

  接着,铎丝忽然举起拳头,猛力砸向桌面,激起的巨响几乎像是金属互击的声音。然后她微微一笑,抬起手来。

  “没有瘀伤,”铎丝说,“也不觉得疼痛。但你将会发现,桌面受击处出现轻微凹痕。假使同样的一击以同样的力道打在人的头部,那人的头颅就会爆掉。我从未做过这种事;事实上,我从来没有杀过人,不过我的确伤过几个。纵使如此,假如谢顿教授有个三长两短……”

  “你仍是在威胁……”

  “我是在作出承诺。假如谢顿教授安然无事,那我什么也不会做。否则的话,厄拉尔上校,我将被迫让你残废或把你杀掉。而且,我再向你承诺,我会以同样的方式对付田纳尔将军。”

  厄拉尔说:“不论你是个多像老虎的女人,你也无法抵抗整支军队。怎么样?”

  “传言不胫而走,”铎丝说,“而且会添油加醋。我没真正做过多少像老虎的举动,但有关我的故事大多不是真的。你的卫士认出我之后就退却了,而我如何闯到你面前这个故事,他们也会自动自发帮我宣传,效力宏大。就算是一支军队,也可能对我心存顾忌,厄拉尔上校。但即使他们敢攻击我,即使他们将我消灭,你还要小心人民的愤怒。执政团虽然维持着秩序,但仅能勉强做到,你不会希望有任何事来搅局。所以说,想想看,另一种选择有多么容易,只要别伤害哈里·谢顿教授就行了。”

  “我们并没有打算伤害他。”

  “那么,为什么要见他?”

  “这有什么费解的?将军对心理史学感到好奇。政府记录对我们完全公开——先皇克里昂对它有兴趣,丹莫刺尔当首相时对它也有兴趣。现在我们为何不该有兴趣呢?事实上,我们的兴趣更大。”

  “为什么更大?”

  “因为时间过那么久了。根据我的了解,心理史学最初是谢顿教授心中的一个想法。将近三十年来,他一直在研究这个题目,越来越起劲,成员越来越多。他的研究几乎全由政府资助,所以,就某方面而言,他的发现和技术是属于政府的。我们打算问问他心理史学的进展,现在这个时候,它的成就必定远超过丹莫刺尔和克里昂的时代,而我们指望他把我们想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们想要更实际的东西,而不只是蜿蜒在半空中的方程式。你了解我的话吗?”

  “了解。”铎丝皱着眉头说。

  “还有一件事。别以为他的危险仅仅来自政府,他若受到任何伤害你就得马上攻击我们。我倒认为,谢顿教授或许还有纯属私人恩怨的仇家。我对这种事一无所悉,但当然是有可能的。”

  “这点我会牢记在心。现在,我要你即刻安排,让我加入我的丈夫和将军的会谈。我要毫无疑问地知道他安然无事。”

  “那将很难安排,会需要些时间。打断他们的谈话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你能等到会谈结束……”

  “那就花时间去安排,别指望耍了我还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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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纳尔将军瞪着老大的眼睛望着哈里·谢顿,他的手指则轻敲着面前的办公桌。

  “三十年,”他说,“三十年了,你竟然告诉我说你们仍旧一事无成?”

  “事实上,将军,是二十八年。”

  田纳尔并未理会这一点。“而且都是用政府的经费。你知道已有多少亿信用点投到你的计划里吗,教授?”

  “我没算过,将军,但我们都有记录,我能在几秒钟之内,把这个问题的答案告诉你。”

  “我们同样也有记录。政府啊,教授,可不是个无底的金库。如今不像过去那些年头,我们也不像克里昂那样,对财政抱着不拘小节的旧有态度。加税是很困难的,我们却有许多地方需要信用点。我把你召来这里,是希望你能用心理史学多少对我们作些贡献。如果你做不到,那么,我必须相当坦白地告诉你,我们就得切断你的财源。如果没有政府的补助,你还能继续你的研究工作,那就请便,因为除非你能让我看看这些花费多么值得,否则你就只有这条路了。”

  “将军,您提出了一个我无法实现的要求,可是,如果因为这样,您就终止政府的资助,那么您便是抛弃了未来。给我时间,总有一天……”

  “过去数十年来,好些政府都听过你的‘总有一天’。你说你的心理史学预测执政团是不稳定的,而我的统治也是不稳定的,不久之后就会垮台,教授,有没有这回事?”

  谢顿皱起眉头。“我们的技术尚未那么扎实,我还不能说这是不是心理史学所做的预测。”

  “那么我告诉你,心理史学的确做过这个预测,在你领导的计划中,这项预测已是人尽皆知。”

  “没有,”谢顿热切地说,“没有这种事。或许我们当中有些人,曾将某些关系式诠释为执政团可能是不稳定的政府形式。但是还有其他的关系式,不难诠释为代表执政团是稳定的,而这正是我们必须继续研究的原因。此时此刻,实在太容易利用不完整的资料和不完善的推论,达到我们所想要的任何结论。”

  “但如果你们决定提出一个结论,说政府是不稳定的,并说这点有心理史学背书,即使它并未真正预测此事,难道不会增加不稳定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