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其他 > 银河帝国(1-12册)全文阅读 > 第145章 卫荷(2)

第145章 卫荷(2)


  然后他板着脸说:“那么,你们三个一起来吧,我的荣誉担保仍然算数。话说回来,你该明白,其他人也许并不认同我。”

  谢顿点了点头。“中士,我坚信你只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中士显然感动万分,一时之间,他的脸孔开朗许多,仿佛他在考虑是否有可能和谢顿握握手,或是以其他方式表达他的衷心赞同。然而,他终究否决了这些冲动,径自走向门前的台阶。他才踏上第一级,那道阶梯立刻开始庄严地缓缓上升。

  谢顿与铎丝赶紧随着他踏上阶梯,没费多大力气便稳住身形。芮奇惊讶之余曾有短暂的踌躇,经过短距离冲刺才跳上这个活动阶梯。他随即将双手插进口袋,悠闲地吹起口哨。

  大门打开后,出现两名既年轻又迷人的女子,以对称的方式一左一右走出来。她们的衣裳在腰际由皮带紧紧系住,下摆几乎长达脚踝,末端有波浪状的褶子,走路时会沙沙作响。两人都有一头棕发,在头部两侧结成两条粗辫再盘起来。谢顿发觉那很吸引人,却又纳闷她们每天早上得花多少时间梳理。刚才一路上,他并未发觉街上的妇女拥有如此精致的发型。

  两名女子以明显的轻蔑眼神凝视来客。这点谢顿并不惊讶,经过一天的折腾,他与铎丝看来几乎和芮奇一样灰头土脸。

  然而,两名女子还是优雅地鞠了一躬,然后半转过身,以完全一致的动作做个请进的手势,并仔细维持着彼此的对称。(她们预演过吗?)显然是要他们三人进去。

  他们穿过一个精致的房间,房里零星散布着许多家具与装饰品,谢顿无法一眼看出它们的功用。地板是淡色系的,富有弹性并发出冷光。谢顿注意到他们的鞋子在上面留下不少灰尘,令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内门突然被推开了,随即出现另一名女子,她比先前那两位无疑年长许多。当她走进来时,两名少女双脚交错,缓缓低下身子。谢顿不禁赞叹她们竟然能保持平衡,这无疑需要大量的练习。

  谢顿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该做出某种仪式化的敬拜,但既然对这一切毫无概念,他只是微微低下头来。铎丝则保持直立的姿势,在谢顿的感觉中,她的动作似乎带着不屑的意味。芮奇则正在张大嘴巴东张西望,好像根本没看到刚进来的那名女子。

  她的体型丰满——并非肥胖,但有适度的脂肪。她将头发梳成和两名少女一样的发型,而她的衣裳也是同一种款式,不过装饰却华丽许多倍——实在太多了点,令谢顿的审美观无法接受。

  她显然已步入中年,她的头发透出些许灰白,但双颊上的酒涡为她的外表带来不少青春气息。此外,她淡褐色的眼睛喜气洋洋。整体而言,她看来不算老,反而更像一位慈母。

  她说:“你们大家好吗?”她并未对铎丝与芮奇表现出惊讶,反倒在问候中轻易将他们包括在内。“我等待你已有一些时日,当初在斯璀璘的上方,差点就请到你了。你是哈里·谢顿博士,是我一直期待会见的人。而你,我想一定是铎丝·凡纳比里博士,因为根据报告,你一直都在他身边。这个年轻人我恐怕不认识,不过我很高兴见到他。但我们绝不该花太多时间交谈,我确定你们会希望先休息一下。”

  “还有沐浴,女士,”铎丝以颇为有力的口气说,“我们每个人都得好好洗个澡。”

  “是的,当然。”那女子说,“还要换一套衣服,尤其是这个年轻人。”她低头望向芮奇,和那两名少女不同的是,她脸上没有任何轻视或不以为然的表情。

  她说:“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芮奇。”芮奇以有些哽塞与尴尬的声音说,接着又试探性地补充道,“姑奶奶好。”

  “多么奇妙的巧合,”那女子的双眼闪烁着光芒,“或许是个兆头。我的名字叫芮喜尔,这是不是很奇妙?不过别管这个了,我们会好好照顾你们。然后,我们有充分的时间来餐叙。”

  “女士,等一等。”铎丝说,“我能请问我们在哪里吗?”

  “卫荷,亲爱的。等你觉得更熟络时,就请改口叫我芮喜尔吧。我总是喜欢不拘礼节。”

  铎丝的态度转趋强硬。“我们的问题令你惊讶吗?我们想知道身在何处,难道不是很自然吗?”

  芮喜尔发出一阵愉悦而清脆的笑声。“真的,凡纳比里博士,这地方的名字好歹也得改一改。我刚刚并非提出一个问题,而是在做一项陈述。你问你们在哪里,我不是反问你‘为何’,而是回答你‘卫荷’。你们如今在卫荷区。”

  “在卫荷?”谢顿强而有力地问。

  “的确没错,谢顿博士。打从你在十载会议上发表演说那天起,我们就想把你请来,我们很高兴现在终于请到你了。”

  85

  事实上,休息,放松,把全身洗干净,换上新衣服(质料光滑且有些宽松,这是卫荷服装的特色),再好好睡上一觉,花了他们一整天的时间。

  来到卫荷的第二天傍晚,芮喜尔女士承诺的晚餐才有机会举行。

  餐桌相当大——其实太大了,因为总共只有四个人进餐:哈里·谢顿、铎丝·凡纳比里、芮奇与芮喜尔。墙壁与天花板都打上柔和的灯光,光线的色彩不停变化,其速率足以吸引目光,却不至于快到令人心浮气躁。而桌布(其实并非布料,谢顿心中尚未判定它是什么)似乎会闪闪发光。

  服侍进餐的仆人很多,个个沉默不语。当门打开的时候,谢顿似乎瞥见外面站着一些士兵,一律全副武装并荷枪实弹。这个房间像个天鹅绒手套,而那只铁拳却在不远的地方。

  芮喜尔表现得殷勤而亲切,而且显然对芮奇特别喜爱,还坚持要他坐在她旁边。

  芮奇已经彻底洗个干净,显得焕然一新。在他穿上新衣服,而且头发经过修剪、清洗、梳理之后,几乎使人认不出来了。现在他简直不敢开口说话,仿佛感到他的文法不再符合自己的外表。他觉得万分不自在,每当铎丝更换餐具时,他都会仔细望着她,试着百分之百模仿她的动作。

  食物可口但味道过重,以致谢顿无法分辨一道道菜究竟是什么做的。

  芮喜尔带着温柔的微笑,令她丰满的脸颊显得很开心,而她美丽的牙齿则闪着雪白的晶光。“你也许以为我们在食物中放了麦曲生添加物,其实并没有,这些全是卫荷自家种植的。在这颗行星上,没有任何一区比卫荷更自给自足。我们花费很大心力保持如此。”

  谢顿严肃地点了点头。“你招待我们的每样东西都是一流的,芮喜尔,我们十分感谢你。”

  但他在心中,却认为这些食物还是比不上麦曲生的水准。他更有一种感觉,正如他早先对铎丝嘀咕的,他正在庆祝自己的失败。或者至少是夫铭的失败,而在他看来,两者似乎是同一回事。

  到头来,他还是被卫荷逮到了。当初,在上方事件发生后,夫铭曾经非常担心这个可能性。

  芮喜尔说:“我既然身为女主人,或许问些私人问题也值得原谅。我猜你们三位不是一家人;你,哈里,和你,铎丝,并不是夫妻,而芮奇也不是你们的儿子。这个猜测是否正确?”

  “我们三个人并没有任何关系。”谢顿说,“芮奇生在川陀,我生在赫利肯,铎丝生在锡纳。”

  “那么,你们三人是怎样遇到的?”

  谢顿做了简短的解释,尽可能避免提到任何细节。“过程中没有任何浪漫或重要的情节。”他补充道。

  “但据我了解,当我的贴身侍卫塔勒斯中士只要将你一人带离达尔时,你曾对他百般刁难。”

  谢顿以严肃的口吻说:“我越来越喜欢铎丝和芮奇,不希望和他们分开。”

  芮喜尔微微一笑。“我懂了,你是个感情丰富的男人。”

  “是的,没错。我感情丰富,而且十分困惑。”

  “困惑?”

  “可不是吗。既然你这么亲切,问了我们一些私人问题,我能否也问一个?”

  “当然,亲爱的哈里,你喜欢问什么都行。”

  “我们刚到的时候,你说打从我在十载会议上发表演说那天起,卫荷就想要把我请来。是什么原因呢?”

  “不用说,你不会单纯到连这点都不明白。我们要你,是为了你的心理史学。”

  “这点我还算了解。可是你怎么会认为,得到我就代表得到心理史学?”

  “不用说,你不会粗心到把它给弄丢了。”

  “事实上更糟,芮喜尔,我从未拥有这门学问。”

  芮喜尔脸上现出酒涡。“但你在演说中却不是这么讲。并非我听得懂你的演说,我不是数学家,我甚至痛恨数字。可是我雇用了不少数学家,他们对我解释过你的演说内容。”

  “这样的话,亲爱的芮喜尔,你必须听得更仔细些。我绝对能想象他们曾经告诉你,说我证明出心理史学的预测是可能的,但他们想必也告诉过你,那实际上是不可行的。”

  “哈里,这点我无法相信。第二天你就进宫,去觐见那个伪皇帝,克里昂。”

  “伪皇帝?”铎丝以讽刺的口吻咕哝道。

  “可不是吗。”芮喜尔仿佛在回答一个严肃的问题,“伪皇帝,他没有接掌皇位的真正资格。”

  “芮喜尔,”谢顿有点不耐烦地把那个问题推到一边,“我告诉克里昂的答案,和我刚才对你说的一模一样,然后他就让我走了。”

  这回芮喜尔并未露出笑容,她的声音则变得有点尖锐。“没错,他让你走了,以寓言中猫放老鼠走的那种方式。从此以后,他就一直在追捕你——在斯璀璘,在麦曲生,在达尔。要是有胆的话,他还会追到这里来。不过到此为止吧——我们的严肃话题变得太过严肃了。让我们享受一下,让我们来点音乐。”

  她说完后,轻柔悦耳的乐器旋律便突然响起。她凑向芮奇,轻声说道:“孩子,如果你不习惯用叉子,用汤匙或手指都行,我不会介意的。”

  芮奇说:“好的,女士。”显然是毫不保留地接受了。但铎丝却捕捉到他的目光,并做出一组无声的嘴型:“叉子。”

  于是他并未将叉子丢开。

  铎丝说:“女士,这音乐真可爱。”她刻意拒绝用亲昵的称呼,“可是绝不能让它使我们分心。我心里有个想法,就是各处的追捕者可能都受雇于卫荷区。不用说,假如卫荷不是主谋,你也不会对那些事了若指掌。”

  芮喜尔纵声大笑。“卫荷的耳目自然遍布各个角落,但所谓的追捕者并不是我们。否则,你们早就被一举捉来了——就像你们在达尔那样,这一次,我们终于真正成为追捕者。然而,当追捕的行动失败,当伸出的爪子抓空时,便可确定那是丹莫刺尔主使的。”

  “你如此看轻丹莫刺尔吗?”铎丝喃喃问道。

  “是的。这令你惊讶吗?我们已经击败他了。”

  “你?或是卫荷区?”

  “当然是本区,但只要卫荷是胜利者,那么我就是胜利者。”

  “多奇怪啊。”铎丝说,“整个川陀似乎盛行着一种见解,那就是无论胜利或败北,或是其他任何事情,都和卫荷居民毫无关系。在我们的感觉中,卫荷只有一个意志,一只拳头,而那是属于区长所有。不用说,你,或者其他卫荷人,相较之下都无足轻重。”

  芮喜尔露出灿烂的笑容。她并未立即回答,而是以慈祥的眼神望着芮奇,又掐掐他的脸颊,这才说道:“如果你相信我们的区长是个独裁者,只有一个意志支配着卫荷,那么或许你是对的。可是,即使如此,我仍然可以用人称代词,因为我的意志举足轻重。”

  “为什么?”谢顿说。

  “有何不可?”当仆人开始收拾餐桌时,芮喜尔说,“我,就是卫荷区长。”

  86

  对这项陈述首先做出反应的是芮奇。他几乎忘了强行加诸其上的斯文外衣,先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接着说道:“嘿,大姐,你不可能是区长,区长都是哥儿们。”

  芮喜尔和蔼地望着他,十足模仿他的腔调说:“嘿,小子,有些区长是哥儿们,有些区长是娘儿们。把这件事放在脑袋瓜里,让它好好煮一煮。”

  芮奇双眼鼓起来,似乎吓了一大跳。最后,他总算吐出一句:“嘿,大姐,你在说平常话。”

  “是呀,要多平常就多平常。”芮喜尔仍然面带笑容。

  谢顿清了清喉咙,说道:“芮喜尔,你学的口音可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