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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典籍(1)


  毛手毛脚的故事:……哈里·谢顿曾经提到,在他找寻心理史学发展方法的过程中,这是第一个转折点。不幸的是,他的正式著作皆未指出它究竟是什么“故事”,各种臆测(为数众多)则全是捕风捉影。有关谢顿生平始终存在着许多有趣的谜,这只是其中之一。

  ——《银河百科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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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点四十三瞪着谢顿,眼睛张得老大,呼吸则相当沉重。

  “我不能待在这里。”她说。

  谢顿四下望了望。“没有人会打扰我们。就连那位给我们美食的兄弟也没说我们什么,他似乎把我们当成一对完全普通的夫妻。”

  “那是因为我们没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当时光线黯淡,当时你压低声音使外族口音不太明显,还有当时我还算冷静。可是现在……”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嘶哑。

  “现在怎么样?”

  “我既焦虑又紧张,我在……流汗。”

  “谁会注意到呢?放轻松,冷静下来。”

  “我在这里无法轻松。当我可能引起注意时,我冷静不下来。”

  “那么,我们要到哪儿去?”

  “附近有些供人休憩的小屋。我曾在这里工作,所以我知道。”

  她快步向前走,谢顿则紧跟在后。他们爬上一个小坡道,若没有她带路,在昏黄的光线下,他不可能会注意到这条小路。在坡道尽头,有一长列互相间隔很远的门。

  “最旁边那间,”她低声道,“如果没人的话。”

  那间果然是空的。一块发亮的矩形小板映出“无人使用”几个字,而且门只是微掩着。

  雨点四十三迅速张望一番,便示意谢顿进去,接着自己也走进来。当她关上门的时候,天花板的一盏小灯随即照亮这间斗室。

  谢顿说:“有没有办法让门上号志显示这间小屋有人使用?”

  “门一关上就自动切换,外面的灯已经亮了。”这位姐妹答道。

  谢顿感觉得到空气在轻柔地循环,还带着一种微弱的风声。然而在川陀,又有哪里听不到、觉不着这种永不止息的微风呢?

  这个房间并不大,却摆了一张具有硬实床垫的便床,上面的床单显然相当清洁。此外还有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台小型冰箱,以及一个看来像是“密封热板”的东西,或许是个微型的食物加热器。

  雨点四十三坐到椅子上,将上身挺得笔直,看得出她在企图强迫自己放松。

  谢顿不确定自己该怎么做,只好继续站着。直到她有点不耐烦地做了个手势,他才依照示意坐到便床上。

  雨点四十三轻柔地、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万一让人知道我曾和一名男子在这里,即使只是个外族男子,我也注定会被驱逐出境。”

  谢顿急忙站起来。“那我们别待在这里。”

  “坐下,我在这种心情之下绝不能出去。你一直在问有关宗教的事,究竟是在找什么?”

  谢顿觉得她完全变了一个人,被动与顺从都已经消失无踪。面对一名男性,她也不再害羞,不再畏缩不前。此时,她正眯起双眼,凶狠地瞪着他。

  “我告诉过你,我在寻求知识。我是一名学者,追求知识是我的专业和欲望。我尤其想要了解人类,所以我想学习历史。因为在许多世界上,古代的历史记录——真正的古代历史记录,都已经变质为神话和传说,常常成了宗教信仰或超自然论的一部分。但麦曲生如果没有宗教,那么……”

  “我说过我们有历史!”

  谢顿道:“你已经说了两遍。你们的历史有多古老呢?”

  “上溯两万年前。”

  “真的吗?让我们坦白说吧,它究竟是真实的历史,还是已经退化成传说的那种东西?”

  “当然是真实的历史。”

  谢顿正想问她如何能判断,却在最后关头打消这个念头。历史真有可能上溯两万年,而仍旧真实可信吗?他自己不是历史学家,所以必须去问问铎丝。

  可是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在每个世界上,最早期的历史都是一堆大杂烩,充满说教式的英雄事迹与迷你剧本,仅能视为一种道德剧,不能太过当真。赫利肯的情形当然如此,你却很难找到一个不深信那些传说、不坚持它们全是真实历史的赫利肯人。他们就连完全荒诞的故事也照样支持不误,例如人类首次探勘赫利肯时,遇到了危险的巨型飞行爬虫——虽然在人类曾经探勘与殖民的所有世界上,都从未发现任何土生土长的、类似飞行爬虫的动物。

  不过他只是问:“这个历史是如何开始的?”

  这位姐妹的目光显得恍惚,并未聚焦在谢顿或屋内任何一样东西上。她说:“它开始于某个世界——我们的世界,独一的世界。”

  “独一的世界?”谢顿想起夫铭提到过有关人类起源于单一世界的传说。

  “独一的世界。后来又有了其他世界,但我们的世界是第一个。独一的世界,上面有生存的空间、有露天的空气、有万物的一席之地,还有肥沃的田园、友善的人家,以及热情的人们。上万年的时间,我们一直住在那里。后来我们不得不离开,开始四处东躲西藏,直到有些人在川陀的一角找到容身之地。我们在此学会栽种食粮,为我们带来了一点自由。而在麦曲生这里,我们现在拥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以及我们自己的梦想。”

  “而你们的历史详细记载了那个起源世界?那个独一的世界?”

  “喔,没错,全部记在一本书里。这本书大家都有,我们每一个人都有。我们总是随身携带,这样一来,人人都能随时随地翻阅,以便牢记我们现在是什么人、过去是什么人,并且下定决心,总有一天会收复我们的世界。”

  “你可知道这个世界在哪里,现在住着什么人吗?”

  雨点四十三迟疑了一下,然后猛力摇了摇头。“我们不知道,但总有一天会找到答案。”

  “你现在就带着这本书吗?”

  “当然。”

  “我可以看看吗?”

  此时,这位姐妹脸上缓缓掠过一抹笑容。她说:“原来你要的是这个。当你要求由我独自带你参观微生农场时,我就知道你在打什么东西的主意。”她似乎有点发窘,“我没想到竟然是为了这本典籍。”

  “那是我唯一想要的,”谢顿一本正经地说,“我心里真的没打别的主意。如果你带我到这里来,是由于你以为……”

  她没让他把话说完。“可是我们已经来到这里。你到底是想还是不想看这本典籍?”

  “你准备让我看吗?”

  “有一个条件。”

  谢顿愣了一下。若是自己将这位姐妹的心防解除得过了头,他就得衡量导致严重后果的可能性。“什么条件?”他问。

  雨点四十三的舌头轻轻伸出来,迅速舔了一下嘴唇。然后她以带着明显颤抖的声音说:“脱掉你的人皮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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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里·谢顿茫然地凝视着雨点四十三。有好一会儿,他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因为他早已忘记自己戴着一顶人皮帽。

  然后,他将一只手放到头上,才意识到自己戴着那顶帽子。它的表面光滑,但他仍然感觉得到下面头发所产生的轻微弹性。那并不太明显,毕竟他的头发发质纤细,而且不怎么浓密。

  他一面摸着头,一面说:“为什么?”

  她说:“因为我要你这么做。因为如果你想看典籍,这就是交换条件。”

  他说:“好吧,如果你真要我这么做的话。”他开始动手摸索帽缘,以便剥掉人皮帽。

  但她却说:“不,让我来,我来帮你脱。”她以饥渴的眼神望着他。

  谢顿将双手放在膝盖上。“那就来吧。”

  这位姐妹迅速起身,坐到他身边的床沿。她慢慢地、仔细地将他耳前的人皮帽撕开,同时又舔了舔嘴唇。而当她将他的前额部分弄松,并将人皮帽向上掀的时候,她则开始大口喘气。然后人皮帽便被摘下,而在重获自由之后,谢顿的头发似乎微微雀跃了一下。

  他不安地说道:“我的头发一直盖在人皮帽下面,我的头皮也许出汗了。真是这样的话,我的头发就会有点潮湿。”

  他举起手来,好像是要检查一下。她却抓住他的手,并将它拉开。“我来做这件事。”她说,“这是条件的一部分。”

  她的手指缓缓地、迟疑地触碰到他的头发,又赶紧缩回去。然后她再次伸出手来,并以非常轻柔的动作抚摸着。

  “是干的,”她说,“摸起来感觉……很好。”

  “你以前摸过头部毛发吗?”

  “只是偶尔摸过小孩子的,这个……不一样。”她再度开始抚摸。

  “哪里不一样?”即使处于这种尴尬情境中,谢顿仍然能被勾起好奇心。

  “我说不上来,就是……不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摸够了吗?”

  “没有,别催我。你能随意让它朝任何方向趴下吗?”

  “并不尽然,它有自然的俯贴方向。但我需要一把梳子才行,而我手边并没有。”

  “梳子?”

  “一种具有好些分叉的东西……啊,就像一把叉子……但是分叉多得多,而且比较柔软。”

  “你能用手指代替吗?”她一面说,一面用她的手指梳过他的头发。

  他说:“马马虎虎,效果不是很好。”

  “后面的硬一点。”

  “那里的头发比较短。”

  雨点四十三似乎想起什么事。“眉毛,”她说,“是这样叫的吗?”她拉下那两条遮带,手指沿着眉毛构成的轻微弧度逆向划过。

  “感觉很好。”说完她就发出高亢的笑声,几乎能和她妹妹的吃吃笑声媲美。“真可爱。”

  谢顿有点不耐烦地说:“这个条件还有没有其他部分?”

  在相当黯淡的光线下,雨点四十三仿佛在考虑提出肯定的答案,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反之,她突然将手缩回去,再把双手举到鼻尖。谢顿纳闷她究竟想闻些什么。

  “多么奇特,”她说,“我可以……我可以改天再试一次吗?”

  谢顿硬着头皮答道:“如果你把典籍多借给我几天,让我有充分的时间研究,那么或许可以。”

  雨点四十三将手伸进裰服的一个隙缝,谢顿过去从未注意到它的存在。然后,她从一个隐藏式内袋,取出一本由某种又硬又韧的质料充作封面的书。谢顿接了过来,尽量控制住内心的激动。

  当谢顿调整人皮帽,重新遮起头发之际,雨点四十三再度把双手举到鼻尖,接着伸出舌头,很轻很快地舔了舔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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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摸你的头发?”铎丝·凡纳比里一面说,一面望着谢顿的头发,仿佛她自己也有意摸一摸。

  谢顿稍微避开一点。“拜托别这样,那女人表现得好像性反常患者。”

  “我想应该就是——从她的观点而言。你自己没有从中得到乐趣吗?”

  “乐趣?我全身起鸡皮疙瘩。等到她终于停手,我才能继续呼吸。我本来一直在想,她还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

  铎丝哈哈大笑。“你怕她会强迫和你发生性关系?或是默默期待?”

  “我向你保证我不敢那么想,我只想要那本典籍。”

  此刻他们在自己的房间里,铎丝开启了她的电磁场扭曲器,以确保不会有人偷听到他们的谈话。

  麦曲生的夜晚即将降临。谢顿早已脱下人皮帽与裰服,并且已经洗过澡——他特别用心清洗自己的头发,总共冲洗了两次。现在他坐在他的便床上,穿着一件轻薄的睡衣,那是他在衣橱里找到的。

  铎丝双眼骨碌碌地乱转,并说:“她知不知道你的胸部也有毛?”

  “当时我衷心祈祷她不会想到这一点。”

  “可怜的哈里。你该知道,这些都是绝对自然的。我若和一位兄弟单独相处,也可能会有类似的麻烦。不,我确信还更糟,因为他会相信——从麦曲生这种社会结构看来——我身为女性,一定会服从他的命令,绝不会有任何迟疑或异议。”

  “不,铎丝。你或许认为这是绝对自然的事,可是你并未亲身体验过。当时,那个可怜的女人处于高度性兴奋的状态。她动用了所有的感官……不但闻她的手指,还伸舌头来舔。她如果能听见头发生长的声音,也会贪婪地专心倾听。”

  “但那正是我所谓的‘自然’,任何遭禁的事物都会产生性的吸引力。假使你生活在一个妇女随时随地袒胸的社会,你会不会对女性的乳房特别感兴趣?”

  “我想可能会。”

  “假如它们总是被遮起来,就像在大多数社会那样,难道你不会更感兴趣吗?听着,让我告诉你一件我亲身的经历。当时,我是在母星锡纳的一个湖滨度假胜地……我猜你们赫利肯也有度假胜地,例如沙滩之类的地方?”

  “当然有,”谢顿有些恼火,“你把赫利肯想成什么了?一个只有山脉和岩石,只有井水可喝的世界?”

  “哈里,我无意冒犯,只是要确定你能了解故事的背景。在我们锡纳的沙滩上,我们很不在意穿些什么……或不穿什么。”

  “裸体沙滩?”

  “并非真正如此,不过我想,假如有人把衣服全部脱掉,旁人也不会多说什么。习惯上,穿着只要得体即可,但我必须承认我们所谓的‘得体’并未留下什么想象空间。”

  谢顿说:“在赫利肯,我们对得体的标准多少要高一点。”

  “没错,我从你对我的谨慎态度就看得出来,可是各个世界总有个别差异。言归正传,我正坐在湖滨的小沙滩上,一名年轻男子走了过来,当天稍早的时候,我曾和他讲过几句话。他是个举止得体的人,我不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他坐上我的椅子扶手,把他的右手放在我的左大腿上,以便稳住他的身子。当然,我的大腿裸露在外。

  “我们聊了大约一分半钟之后,他以顽皮的口气说:‘我坐在这里。你几乎不认识我,但我觉得将手放在你的大腿上,似乎是一件绝对自然的事。非但如此,你好像也感到绝对自然,因为你似乎不介意让它留在那里。’”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真正注意到他的手放在我的大腿上。裸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肌肤,多少丧失了一些性的本质。正如我刚才所说,不让人看见的部分才是关键。”

  “这一点,那年轻男子也察觉到了,因为他继续说:‘但我若是在较正式的场合遇到你,你穿着一件礼服,那你做梦也不会让我掀起你的礼服,将我的手放在一模一样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