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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嘉兴三侠


酒馆已破旧,门前牌匾上面漆字脱落得难以辨认,还好在门前插上一个“酒”字大旗,方使路人不致心生疑虑。

旗馆内桌凳打扫得很干净,客人依旧寥寥无几。掌柜一如往常正打着算盘,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眼睛却无精打采地瞧着门口,时不时打个哈欠。店小二正与一酒客相聊甚欢。

左首桌旁坐着一个青年男子,正是卓风行,只见他背后包袱旁悬着一柄长剑,外观古朴,殊无特色,腰间那只紫金葫芦十分醒目。

他但见他横坐在板凳上,右腿屈膝安置在长凳之上,左腿不安分地翘在右腿上不住颠动。从他坐在这个凳上起,他已经陆续换了十几种姿势,却没有一个姿势会持续一刻钟的时间。

他酒倒得飞快,一不小心将酒洒了出来,卓风行伸出舌头,速度极快,竟将酒水接住了,然后他将舌头勾回,咋了咋嘴,脸上满是意犹未尽深情,他不禁轻笑道:“还好,还好,这个可不能浪费。”此时,他已这般悠闲地喝了一个时辰,那壶酒却还未见底。

这时酒馆外走进两人,走在前面之人一身黄衣,身材高瘦,肤色微黑。身后那人身着青衣,中等身材,脸形较胖。两人俱都三十来岁,手执长剑。

两人在左侧桌旁坐定,黄衣汉子随后大声喊道:“小二,随意上几样小菜,再来二斤花雕,一定要快!”

掌柜见状,眼睛突地一亮,精神陡振,急忙放下算盘,迎上前来笑脸招呼,随即朗声叫道:“王权,你没听到客官吩咐吗?还在客官面前胡吹法螺。”王权道:“老子正说到关键处,死老头子你真扫老子的兴。”

掌柜一听,指着小二鼻子骂道:“王权,你他奶奶的是不是不想干了,敢跟老子自称老子?”王权将抹布狠狠摔在地面,怒声道:“不错,老子早已不想干了,工钱一年不如一年多,一月更比一月少,你快给老子工钱结了,让老子早日脱离苦海。”

掌柜道:“奶奶的,你小子忘恩负义,那几年兵荒马乱,你流落街头,活得连条狗都不如,若不是老子好心收留你,让你有口饭吃,你哪能活到今日在此与老子大呼小叫,老子告诉你想结完工钱滚蛋门都没有,你要么现在就给老子滚蛋,就当我这些年养了一条狗,要么娶我女儿。”王权一听,吓得双腿一软,立时坐倒在地。

众客见此情状,大感诧异,纷纷落筷围观,那青年也放下酒杯转头瞧望。这时,黄衣剑客瞧着王权神色,轻轻拍拍他肩膀道:“掌柜欲将闺女许配给你实乃美事一庄,小兄弟为何这般神情?”

王权一脸苦色,说道:“大侠你是不知内情啊,要是谁娶了这死老头子的闺女势必少活二十年。”

掌柜一听,气得胡子飞扬,猛然一拍桌子,说道:“你他奶奶的,老子的闺女长得虽不好看,但她对你那是好得没话说,早些年你挨老子打哪次不是她挺身相护,与我作对。”

王权道:“死老头子话说得好听,你那闺女哪是不好看,简直惨不忍睹,不能直视,让我娶她岂非生不如死。哦,我瞧出来了!难怪工钱给得越来越少,你将那没人要的丑八怪许了给我,既解决了她婚嫁难题,往后自然又省得给我工钱,死老头子你好深的算计!”

这时,忽然传来哭泣之声,听其音极似女子所发,众人纷纷寻声去瞧。这一瞧之下皆是“咦”的一声,只见东北角门前立着一名少女,身材娇好,正擦试眼泪。虽是掩住近半面容,却衬托得那张香肠大嘴倍加醒目,腮下斑点更加出众。一见如此,不少人已大生惋惜之慨:“这等好身材,却生就这副尊容,真是浪费了。”

只听那女子道:“王权,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我……我再也不理你了。”说完转身而去。王权朗声对着掌柜道:“死老头子,都怨你,小翠要是不理我了,老子宰了你!”心中暗道:“唉,小翠啊,小翠如果你脸再长得好看些,在这些人眼中老子不就更有面子啦,天哪,这难道都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数,若是有一种能让小翠变漂亮的神通便好了,我若是学了它,那么……”他已经彻底沉浸在自己丰富的意淫之中。

小翠道:“王权,你居然笑得这么开心,我……我……不活了。”王权一听,被吓了一跳,立时起身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说道:“小翠,我刚才说得都是气话,你要是不高兴,现在就打我出气。”语毕,他立时将那小翠的手举起,在自己脸上不轻不重地上打了两巴掌。”小翠忙将手缩回,低头咬着嘴唇。

众人瞧完尽皆莞尔。

小翠帮未来相公柔着脸,看到众人目光,登时向闺房逃去,王权随后走入厨房。事至此,众食客各自回位就坐。

不多时,饭菜上桌。

只听那青衣男子小声道:“大哥,听说那‘灵飞燕’又发出盗笺,这次的目标竟是那嘉兴首富柳万钱最近所得的那对‘龙凤呈祥翡翠’,那当真可谓是价值连城。哎呀,真不知道那个‘灵飞燕’究竟怎么想的,现在江湖这般太平,她居然还想做飞贼,打着劫富济贫口号,偷盗别人的宝贝,真是太不像话了,八成是被一些不良之人带坏了。”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等我们兄弟抓到了她,可得好好教育一番。对了,大哥,听说那日柳万钱看到那张盗笺顿时吓得晕了过去,醒来之后便广发英雄帖,设宴共邀江湖侠客以及靖义帮的两位舵主设法抓住这个猖獗之盗。”

那黄衣男子不屑道:“老弟,那柳万钱实乃不仁奸商,视钱如命,平常里也没少祸害乡里,为兄生平对这种人本就看之生厌,因此这种人被吓死也是活该,我们武林人士怎可与这等钱奴为伍,理应好好修理这奸商。”

青衣男子道:“大哥,那柳万钱虽压榨平民,却也不曾害人性命,只贪图钱财,我们却也不能失了道义取他性命。”

黄衣男子道:“他哪有这么好心,终究是个唯利是图的奸诈小人。若不是柳家小姐心地善良,多次劝阻,方使他有所收敛,不致人性全泯。”

青衣男子道:“大哥说得极是,只怪他贪财好色,如今落得多年膝下无子的境地,虽说柳万钱妻妾成群,却只有元配夫人为他生有一子一女,而且长子还早年夭折,只剩下现在的柳大小姐一女。那众多美妾也始终并未生出一个蛋来,为此那柳万钱也时常粗口大骂这些个小妾。人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果真天意如此。”

青衣男子说得口渴,即刻将桌上水壶套在嘴边猛灌几口,继续道:“听闻柳万钱竟育有一位孝顺贤淑的女儿,如此看来,那柳万钱却真还有几分造化。那柳大小姐据说是江南少有的美人,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睹芳颜。”

青衣男子忽然看到黄衣人眉头紧锁,想是思虑事情,不禁开口问道:“大哥,你在想什么?”黄衣男子道:“老弟,你说那姓卓的会不会来?”

青衣男子先是搔头沉思道:“大哥,哪个姓卓的?”黄衣男子道:“就是……”

青衣男子像是想了起来,不等黄衣男子说出,便抢声道:“哦!大哥所之人说难道便是数日前梅花山庄里出现的那个卓姓青年?”黄衣男子道:“不错!”

青衣男子说到这事顿时眼神便有了惊奇之色,道:“那‘灵飞燕’自一年前出道以来广出盗笺,虏获不少奇珍异宝,却也无人将其拿住,听说这姓卓的差一点就将其擒拿。”

卓风行酒喝得很慢,每次在酒杯碰至嘴唇时均都先用鼻子闻一闻,然后再将酒放进嘴巴里用舌头慢慢品尝,随即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当下黄衣、青衣两男子谈论今日子时“灵飞燕”又一次的盗宝之约当然已被他听在耳中。卓风行当下寻思:“‘灵飞燕’啊,你这只小燕子愣是贼心不死,这次又相中了嘉兴首富的宝贝。这次我可不要看看你究竟是不是真的‘灵飞燕’,先不想这个,嘿嘿,看来还有一顿大餐正等着我,或许还有十万两银子也说不定,哈哈……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呢!”

想到此处,卓风行不禁大笑一声,这笑声极为响亮,使得左侧滔滔不绝的两人将视线俱都转移过来。

卓风行眼神一瞥,微微一笑,随即说道:“两位大哥所说的话小弟均听在耳里,小弟尚有一事不明,还请两位大哥不吝赐教。”

那青衣男子道:“虽然以我们‘嘉兴双虎’的名头本不该纡尊降贵地与你这无名小子说话,不过看你这小子言语诚恳,我杨斌倒不好拒绝,哎,如今你们这些年青晚辈不晓得在江湖上多多历练,是以阅历粗浅,江湖上发生的事竟完全不知,好吧,你说吧!”

卓风行道:“在下确是阅历甚浅,竟不知‘嘉兴双虎’的赫赫大名,当真是有些孤陋寡闻了,还望两位虎人大哥不要见怪。”青衣男子道:“嗯,不错,不错,真是孺子可教也,不,不对,什么虎人大哥,你称我杨斌哥,不对,这个也不好听,算了,先指点你一下,这是我大哥‘东北虎’陆坤,我是大名鼎鼎的杨斌,你可要切记于心。至于如何称呼,这确实是个大问题,且让我想想……”

王权插口道:“‘嘉兴双虎’,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这号人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掌柜叱道:“奶奶的,客官什么人物,岂容你来置喙,干你的活去!”

良久,卓风行有些坐不住了,当即说道:“两位大哥难道仍是没有头绪?小弟倒是想到一个好的称呼,不知两位大哥想不想听听?”杨斌激动道:“你快说给我听听!”

卓风行搔头道:“小弟现今两袖清风,身无分文,望两位大哥慷慨解囊,解了小弟现下燃眉之急。”青衣汉子问道:“小兄弟莫非身上钱财被偷了不成?”卓风行摇头称不。

黄衣汉了一听,顿时说道:“你这小子没银子付账居然还来酒馆喝酒吃菜,人家也是小利营生,你这青年真是太不像话。我看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卓风行自恃脸皮颇有火候,此时却被黄衣汉子的语气所慑,这时倒有些面红耳赤。就在此时,王权扯着嗓子对卓风行道:“奶奶的,你这混蛋想吃霸王餐,老子不打得你满地找牙,我的姓倒着写。”众客听完,笑出声来。

杨斌这时忙打圆场,哈哈笑道:“大哥说得有理,小二也先不忙动手,兴许这位小兄弟心有难处无法言出,这种事我也深有体会。想当年我们刚入江湖之时也被称是泛泛无名之辈,那时武功低微,却总想着成为什么武林高手。

但踏入江湖才知,江湖鱼龙混杂、并不好混,那时摆在我们面前问题并不是如何武功高强之人,而是最简单填饱肚子。那时我们想靠卖艺赚点钱,却无人捧场,还遭人嘲笑,我们做过客栈伙计,我们做过药房跑堂……”

说到此处,杨斌声音竟有些哽咽,眼睛也湿润了,陆坤却背过脸,轻叹一声,听其语气却不似感叹过去苦楚,倒似隐喻杨斌之言有些矫情。

不知过了多久,杨斌忽道:“哦,不知小兄弟有什么好称呼!”卓风行拿出腰牌,道:“两位大哥你看看这是什么?”两人纷纷将目光投来,杨斌十分激动道:“原来小兄弟竟然是一个侠客,真是不简单哪。”卓风行道:“两位没有腰牌?”

陆坤怒道:“行侠仗义何需依靠什么腰牌,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卓风行道:“不如我们就称嘉兴三侠怎么样?”杨斌道:“嗯,不错,这个称呼好。”

卓风行道:“两位大哥是兄弟吧?”杨斌道:“我哥俩虽不是嫡亲兄弟,但我哥俩的情谊与亲兄弟也差不了多少,除了女人之外,其他均都能不分彼此。”

杨斌一听,猛地一拍桌子,哈哈笑道:“小兄弟,说得极是有理,大哥,我看我们两兄弟就称嘉兴三侠。”陆坤一听,摇了摇头,接着向卓风行二人轻哼一声,并不说话。

杨斌方欲坐下,忽然立身说道:“不对啊,为什么是三侠,而不是双侠,你这小子是在耍什么花招?”卓风行不紧不慢回道:“两位大哥,那是因为小弟与他们不一样啊!”陆坤道:“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

卓风行道:“因为我们如今已是兄弟啦,这可是你们亲口答应的啊!”陆坤虎眼一一瞪,怒道:“什么,我什么时候亲口说过?”卓风行道:“小弟方才的已将自己也加进去了。大哥、二哥,小弟这顿饭钱就靠你们了。”

陆坤登时恍悟,这小子原来竟给我两下套。一想明白,顿时嘴都气歪了:“你这小贼,忒狡猾了!”卓风行道:“大哥,你怎能用‘小贼’这个词称呼兄弟呢!”陆坤自知既无法在嘴上胜他,又不能使功夫揍他,心下怒气难消,接连冷哼四声,“扑通”一声,屁股往凳子上一坐。

这时,杨斌却哈哈笑道:“大哥何须生气,当下我们又多了兄弟岂不更好!”卓风行道:“是啊,是啊,大家都是兄弟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两位大哥帮了我,日后两位大哥若是什么麻烦,小弟万死不辞。”

陆坤道:“你这小子这张嘴真是能说会道,我陆坤可不敢奢望日后得到你的帮助。”卓风行道:“不然,小弟身上有这块腰牌,日后一定会发挥莫大作用,若是赚了万把两银子,少不了两位大哥的,这便是有福同享了。”

杨斌听了哈哈一笑,忽然向卓风行道:“哦,对了,却不知兄弟怎么称呼?”

卓风行道:“小弟卓风行。”

杨斌惊疑道:“你姓卓?”

卓风行道:“不错。”

杨斌又道:“当真姓卓?”

卓风行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确是姓卓。”

杨斌激动道:“莫非你就是在……”

不等杨斌语毕,陆坤抢声道:“老弟,我知你想要说什么,你看他这滑头滑脑的样子,可能吗?”

卓风行却浑似没听见一般,毫不在意。当即笑道:“两位哥哥,不如先品尝一下我这葫芦里的酒怎么样,这也是有福同享嘛,来来,不用客气。”说完向两人的碗里添酒。”陆坤一闻到酒香,态度立时改观一些。

酒罢,卓风行道:“我们不如先去闹市逛逛,夜晚再去柳家府邸会会那只会飞的燕子。”

陆坤听其说毕,冷声道:“堂堂男子汉又不是娘儿们逛什么街?有那工夫逛街倒不如好好练功,这才是男人该做的事。”

卓风行道:“练功本是随时随地,吃饭喝酒无所不可,在街上自然也能练功啊!”

“陆坤道:“你说得什么鬼话,吃饭喝酒时怎么练功?”

卓风行一边做着示范,一边说道:“怎么不行,吃饭时,用筷子夹菜就是在练功,你看,用筷子夹着盘子里的菜时,必须要使其他的菜纹丝不动。”

陆坤先是不屑一顾,再定睛看时,忽然震惊得从凳子上跳起来,双目瞪若铜铃,朗声说道:“这,这,你怎么做到的?这土豆丝如此窄细,而且菜油还使土豆丝粘连在一起,这怎么可能?”

卓风行道:“普通人当然做不到,但我们乃是习武之人,将自身真气引至筷子上,再加以控制,自然可能做到,不过我修炼已有数月却也不能次次做到,这绝对是考验习武之人的耐心与真气的控制。”

陆坤道:“这……这小子是怎么想出来用这种方法的?真是不可思议。”杨斌在一旁瞧看,也大觉稀奇。

卓风行双手一摊,随即说道:“两位大哥,我们还是边走边聊吧!”说完,已率先跑了出去。杨斌付了账,随步跟了上去,却猛然看到陆坤正在桌前夹着菜。

当他夹起盘中的菜,却又摇了摇头,面露羞恼之色:“我就不相信,自己竟不如一个滑头小子。”陆坤虽已急得面如关公却仍是一筹莫展,杨斌眼看大哥如此较真,当下也不顾他反对与否,直接将陆坤连拉带推扯出酒馆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