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雷猪’只是哦了一声，从帽沿下射出一丝慵懒的目光，接着盖上帽儿，继续趴伏不动，几秒不到，再次鼾声大起。
蒋兵正欲再踹，被龙锋摇手止住：“算了，让他睡，现在起来只能去遛鸟。”
“多谢龙哥体谅！您可能还不大清楚，咱们真正的工作是从凌晨开始，上午十点结束。十点到凌晨两点算是休息时间，绝大部分兄弟都回家睡大觉去了。五个分市场，每个保安室留五人值班即可，两人值守，三人巡逻，管理部也不会刻意来查岗。您看看里面交易区，都是钢构大棚，十点后，里面空旷得可以开赛车。其它交易区的情形也差不了多少。”
“那他为何不休息？长期如此，总是有损形象。”
“雷猪此人比较拼，他不仅做保安，午后还兼职到米行做搬运工。别看他胖得像头猪，但扛起米袋来，三个小伙还顶不上他一个。”
龙锋点点头，走到墙边，操起挂在墙上的一根警用电棍，轻轻擦拭了一下上边的灰尘，若有所思道：“我们保安大队有多少人？”
“算上您一百零一，配发了十根警棍。”
龙锋按下开关，居然没电：“只有十根还没人保养？”
“呵呵呵！这劳神子东西有等于没有，从配发到现在，压根没人用过。平时我们面对的是普通老百姓，吼一两句就可。真有人闹事，闹事者多半操着大家伙。”蒋兵讪笑道。
“哦？这么凶残？”龙锋倒有点意外。
“呵呵！龙哥，咱这市场就是一个大江湖，那些摊户来自五湖四海，也五花八门，甚至连国际倒爷都有出没。这一二十年来，逐渐形成了不同的势力圈子。东北大汉一般上砍刀；西北大爷爱好马刀；南蛮子用剔骨刀；中原大户一色的寒风匕首，又阴又狠，一不留神就会中招。至于国际倒爷……”薛兵欲言又止，眼神飘突。
“怎么，国际倒爷更恐怖？”龙锋笑问。
“嘿嘿，听说都是铁家伙！”薛兵用手掌比划了一下。
“是吗？这么说这里很黑暗？”
“不不不！龙哥您多虑了。咱们市场极其正规，一年难得碰上一次闹事。就算闹事，一般都不是我们工作时段内。而且咱们市场里还有一个城管中队和一个民警小队。咱是大事不管，小事懒得管。”薛兵连忙摇手解释。
正说着，鼾声突然停止，一直趴伏着的雷猪，嗖的一声站起，身上制服一脱，就冲出门外，根本没有招呼龙锋的意思，很快消失在二人眼中。
“他这是……？”龙锋有点无语。
“哦，他要去做搬运工，米行的货车一般此时进库。这家伙，要钱不要命，迟早把自己压残。龙哥，您还没去管理部报到吧？”薛兵也哭笑不得。
“管理部在哪儿？”龙锋点头问道。
“啰，看到没？往里直走五里，挨着城管中队边上，就是管理部，到底楼经理室，找一位师霞经理。”薛兵指了指远处一排小高楼说道。
※
午后的烈日如同小匕，划拉在肌肤上刺痛难耐。钢构大棚内，零星散落着菜蔬烂叶和果皮腐肉，在火辣辣的阳光炙烤下，散发着微微的酸臭味。几条小狗在场地里嬉戏，偶尔传出汪鸣之声。
龙锋出了保安室，沿着空荡荡的通道，向北一路疾行。小半刻不到，就踏步走进管理部的大门。
千平方米的大办公室内，数十张办公桌椅呈井字摆放，桌后坐着服饰各异的工作人员，都在忙着活计，不时传来键盘的敲击声。最里边有一间办公室，门牌上悬挂着经理字样。
龙锋扫视了一圈，见无人招呼，略一思量，径直走进经理室。
“你找谁？”室内端坐着一名年轻女子，她瞅了一眼龙锋，蹙眉问道。
其三十来岁，眉清目秀，玉脸微凝，眉心有颗美人痣。身着花边白衬衣，黑西裙，黑丝袜，黑高跟，配合一头高挽的黑发，倒显得有几分冷艳。
“呵呵！这里还有其她人吗？”龙锋笑着回答。
“找我什么事？”
“我叫龙锋，是来……”
“龙锋？保安队长？”女子微微颔首。
龙锋有点小意外，此女居然很快知道他的来历，于是笑语问道：“您是师霞经理吧？”
“我姓师。”
“哦，师经理，我还需要办理什么入职手续吗？”
“不用了，已经有人替你填好资料，你直接上岗就行。”师霞说完，埋头看起了自己的电脑。
龙锋思量了三五息，再次问道：“我的主要职责和注意事项是什么？”
师霞没有抬头，边点击鼠标，边回答：“管好保安队；维持市场内外交通；巡查消防；市场内，发生争执或打架斗殴，能及时赶到处理。大致就如此。”
“都有什么待遇？”龙锋略带忐忑地问道。
“月薪五千，吃住自理，三个月后会有保险。如果保持整月零事故，还有一百到五百不等的奖金。”师霞说完，静静地看着龙锋。
“这个……我不想天天回去，可以弄个地方住吗？”
“对不起，这是你的私事！公司概不负责。你要有钱，去对面皇朝国际住都没问题。”
“咳咳！是这样的，最近手头有点紧，可否提前支取……”龙锋有点龇牙，身无分文，没吃没喝还没住。来时火车上，还是靠帮人推四轮小货车，才赚了两盒方便面。
“打住！公司的规章制度明文规定，新进员工不得提前支取任何钱物。”
“哦～！要不……您借我一千，应应急，发了工资如数奉还。”龙锋努力挤出笑容，弱弱地问道。
“跟你很熟吗？”师霞眯眼看着龙锋。
“一回生，二回熟嘛！”
“等熟了再说！”
“呃？”龙锋差点跌倒，嘴角抽搐道：“熟了就不找您借了。要不请我吃顿饭也行，将就把今天对付过去！”
“从来只有男人请我吃饭。再说你是凭关系进来的，本来我就瞧不起你，而且你除了肌肉耐看点，其它平平无奇，跟你一起吃饭没有多大胃口。对不起，你可以出去了！”师霞抬手作了个请的手势。
龙锋咂吧了一下嘴巴，很不是滋味地转身。
“等等！提点你一下，如果你觉得你是英雄汉，可以凭自己的力气去挣钱。就比方说‘雷猪’，每天赚的外水比工资多多了！”师霞盯着龙锋的脊背说道。
“你是说去扛米袋子？”龙锋停下脚步。
“不止是米袋子，还有面粉包、油桶、果箱、电器等等，都可以。而且这些活路是计件发工资，当天做完当天结清。”师霞说完，再次瞧起了电脑。
※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车轮声，三五息不到，经理室门口，堵上了五个气势汹汹的人。三个光膀子的大汉，左边的瘦高，中间的黑胖，右手的蜡黄，三人各擦一块大板砖；一名中年妇女，裙带上别着把剪刀；一名花发老太婆，枯手中紧紧攒着一根黑铁棍。
龙锋眉头紧蹙，回头看着他的顶头上司，略带戏谑地说道：“师经理，咱有麻烦呀！”
大办公室内，冲上来一位眼镜青年，厉声呵斥：“喂喂喂！你们要干什么？！”
“给老子滚开，有你丫什么事情？！”堵在门右边的蜡黄大汉挥出一只硕大的巴掌，直接煽在眼镜男脸上。随着咔嚓声和哀叫声传出，眼镜男的黑边眼镜被煽飞，人也倒在了办公桌下。
“住手！不准打人！”龙锋脸色微变，对着门口哼道。
“你闭嘴！信不信拍死你！”居中黑胖大汉龇牙对着龙锋，颠了颠手中的板砖。
“……”龙锋看着大汉手中的板砖，一阵无语。
师霞玉脸冰寒，起身走出：“夔家三兄弟，又是你们，怎么每年都要闹上一回？！”
左边瘦高个男子冷笑道：“师经理，这就要问你了。我们对这次摊位换位很不满意，可以说是一年比一年差。今年干脆把我们糊弄到了最里边的犄角旮旯。我们三兄弟一致要求，必须给我们换回原处。”
“办不到！已经抽定位次，就必须按计划执行！”师霞肃然摆手。
“那摊位租金给我们下浮一半。”
“不可能！每个摊位都明码标价，不满意可以不租。”
“这么说，今年我们三兄弟又要拉稀哦？”瘦高男子眼中有狠色浮起。
“自负盈亏！那是你们的事情！好了，我很忙。如果你们不满意，可以不签，我马上对你们的摊位进行公开招租。”师霞说完，回身坐回大椅。
“臭娘们！老子弄死你！”居中黑胖男突然暴起，提着板砖，对着女子后背猛拍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