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良宵的情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潮,她双手捂住胃部,蹙着眉歪头靠在座椅靠背上,面色苍白神情倦怠,一言不发。
沈子嘉娴熟地操纵着方向盘,瞥眼看见良宵怏怏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担忧。他几次都想问问她“是不是胃疼?”“需不需要去医院?”可每一次上下唇瓣开合之后,却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最终选择沉默。
周锦宸的前妻……
沈子嘉默默地轻念着这几个字,有些说不出的情绪在心头萦绕。
今天晚上的事叫他着实大吃了一惊。
他从见到良宵的第一眼起,就直觉这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可没有想到,这故事的背后,竟然会牵扯到周锦宸这样一个大人物,而且显然是余情未了的样子。
想到这里,沈子嘉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良宵,不由叹息着微微勾起了嘴角。
他虽然不是万花丛中过、阅人无数的浪子,可也从来不是什么道德典范的正人君子。若是仔细品味,良宵倒是第一个叫他起了念头想要“认真”的女人。所以,不管怎么样,断没有就此罢手的道理。
他不知道良宵和周锦宸之间曾经有过什么故事,也不想知道,更不会在乎她曾经离过婚。离过婚又怎么样,不过是一纸合约的事情。这个年头,又有谁会因为那一个形式,守身如玉。
只不过……面对周锦宸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好像真的是有些棘手。
两人之前在一起合作的时候,沈子嘉曾经送良宵回来过两次。所以,即便不是轻车熟路,却也顺利地将车开到了良宵公寓外面的小马路上。
黑色的车子滑行了一小段距离,缓缓停在了公寓楼下。
沈子嘉转头,看见良宵仍旧是维持着路上的姿势呆坐在座位上。看样子,好像是睡着了。
蹙眉看了良宵一小会儿,正在考虑要不要叫醒的时候,良宵却自己缓缓坐直了身子,并且转过头来冲他展颜一笑,换了个人一样,完全不见任何失落和伤心的样子,叫他不禁一愣。
“到地方了。”良宵转头,透过茶棕色的玻璃,扫了眼外面昏黄的路灯下笼罩的街道。
“呵呵……到了。我刚刚以为你睡着了。”
良宵忍不住,掩唇打了个呵欠,“我的确是困了。其实路要是再长一点儿的话,我可能就真在你车上睡着了!”
“你倒是真能随遇而安。”沈子嘉笑了笑,似乎多少有些担心,于是略微沉吟着问她,“你……没事了?”
“哦,没关系的。胃已经不疼了。”
沈子嘉眸光一闪,抿紧了薄唇。他问的,其实并不是这个。
而良宵那么聪明的人也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可她既然把话岔到了一边,他自然不好再追问。便微笑着,柔声嘱咐道:“回去赶紧吃药,注意别着凉,别再吃辣的了。”
“没事的,谢谢沈总。”良宵笑着点点头,“今天真是麻烦了,您也早点儿回去休息。”转过身,正准备推门下车,却忽然被沈子嘉叫住。
“良宵……”
“嗯?”良宵拉门把手的动作一顿,疑惑地回头看他。
“良宵,你能不能别‘沈总’、‘沈总’的叫我。怪别扭,也怪生疏的。”沈子嘉淡笑着,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人,“你看,我都叫你良宵了,你是不是也要叫我一声‘子嘉’才算公平啊!”
“那哪行啊!”良宵轻声笑了出来,对他眼中的温柔视而不见,“您可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怠慢不得的!”
“唉……”沈子嘉挫败地叹了一声,然后露出一副委屈的神色,“好吧,良宵,‘衣食父母’希望你叫一声他的名字,这样他浑身都舒畅,你就当没事行善积德了吧!”
良宵噎住,看着人高马大却故作委屈的男人,忽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半晌,她幽幽地叹息,苦笑道:“我真服了。好吧,子嘉小朋友!阿姨明天还要去新港取车,今天就不陪你玩儿了,晚安。”轻笑着推门下了车。可是没走几步,又听见身后有开关车门的声音响起。
然后,没等良宵反应过来,沈子嘉已经两大步绕过她身前站定。
“良宵,我送你上楼吧!”他瞥了眼漆黑的楼门洞,不由皱起了眉。
良宵一愣,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感激,可最后却还是婉言拒绝:“不用了,里面有感应灯的。况且我也走习惯了,不会有事的。”
“那你请我上去坐坐?好歹我也当回司机,送你回来的!”
良宵淡笑着,还是客客气气的样子:“改天吧!今天太晚了,不太方便。现在都快半夜了,你明天还要上班,也赶紧回去吧。我明天也得起早去新港取车呢,晚安!”说完,再不给沈子嘉任何机会,直接从他身前绕过,快速跑进了漆黑的楼门。
良宵居住的是那种20世纪90年代初建造的老式居民楼。
一共七层楼的结构,她住在最顶层。
有些简陋,但是好在地方不偏僻,治安也很不错。
灯光昏黄的楼道里安静得过分,隐隐透着一股年代久远的霉湿味儿。
到了家门口,良宵掏出钥匙还没对准锁孔,感应灯忽然灭了,顿时一片漆黑。她习惯性地先是咳嗽了一声,又使劲跺了跺脚,连楼下都隐隐透了丝光亮上来,可七楼的灯还是没有亮,肯定是坏掉了。
“天……”良宵翻个白眼儿轻叹一声,正准备再掏手机照明,旁边却率先亮起一道微弱的白光。
随即,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快点儿,我手机也快没电了。”
“妈呀!”良宵被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靠在了墙上,手里的钥匙也掉在了地上。
而那个给她照亮的人,似乎也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惊到了,激灵着,往后退了一步。
那一点微弱的光亮在这个时候也灭了下去。
“啊……”黑暗中,良宵终于抱着头尖叫了出来。
紧接着,胳膊上突然一紧,被人大力向前拉扯过去。
良宵惊恐,一句“你要钱我包里面有”卡在喉咙中还没出来,发抖的身子便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被用力地拥紧。
带着淡淡烟草味道的熟悉的男性气息瞬间萦绕,将她包围住。
良宵蓦然发愣,然后几乎是在一秒钟之内,就辨认出了来人。
“周锦宸……”她干涩的声音微微颤抖,用的却是肯定句。
“是我,良宵。”温柔的声音带了几分歉意,边轻声细语地哄着,边一下下轻拍她的后背安抚,“我吓着你了吧。不怕了,不怕……有我在什么都不怕……”
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之后是一种无力的虚脱感,良宵带着惊魂未定的余悸,在周锦宸怀里重重嘘了口气:“周锦宸,你想吓死我是不是!”
“抱歉,不是故意的。我就站在那里,没想到你竟然没看见我!”说着,低头轻吻上了良宵的头顶,然后一路向下来到她光洁的额头轻啄,偶尔伸出舌尖轻舔一下。带着怜惜,带着疼爱。
那是长久以来,他安抚良宵的习惯性动作。曾经两人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每一次良宵生气或是被惊吓,他都是用这样的方法让她慢慢平静下来的。
同样的动作,他如今做来依然熟稔自然,良宵却觉着讽刺无比。
柔软的身体因着额头上冰冷湿润的触感而渐渐僵直,随即,她双手抵住周锦宸坚实的胸膛,推了推:“你先放开,闷得我有点儿透不过气了。”
周锦宸亲吻的动作一顿,缓缓放开了她:“良宵,你学会用说谎来保护自己了。”明明对他的怀抱那样享受熟悉,却非要拒绝。
“是吗……”良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如果用说谎这么简单的事情就能保护自己,那么当初她也不会被伤得体无完肤了。
黑暗中,他看不见她的神情,却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的冷淡和疏离,不由轻叹了一声:“我找你有事。”
“你有什么急事不能明天说?非要大半夜跑来吓唬人!”良宵无力地扶额,气愤且无奈。
什么急事?!
周锦宸无声地苦笑着摇摇头。如果他看见自己老婆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牵扯不清,还能稳稳当当坐着的话,那他也不是男人了!
“良宵,有什么话,咱进去说吧。”
他再次摁亮了手机,靠着微弱的光找到掉在地上的钥匙弯腰拾起后,直接越过良宵拧开锁打开了房门。然后伸手在墙壁上摸索着,“啪”一声摁亮了门灯。所有的动作自然流畅,好像是回自己的家一样。
门灯的光亮照到外面,视线明亮起来。
良宵站在原地,看着已经迈进她家大门的男人,彻底无语。两年不见,这男人的脸皮,还是一如既往地厚啊!
就算两人曾经是最亲密的关系,可如今那个“妻”字前面不是还加了个“前”吗?他能不能有点儿觉悟。
愣神儿的工夫周锦宸气定神闲地穿过门厅,正准备奔客厅去,见她没跟进来,便顿住脚步回头问道:“你怎么还不进来?”
良宵仍旧未动,嘲讽地轻嗤了一声:“周锦宸,我让你进去了吗?你倒是不见外啊!”
“你不让我进,我不也已经进来了?”周锦宸笑着蹙眉,眉宇间习惯性地露出一丝宠溺,“良宵……你否认不了,我们毕竟曾经是最亲密的人。如果我也要像你那样装得客客气气的,你不觉得矫情?”
“矫情一点儿没什么不好!”良宵有些被说中心事的气急败坏,“总比有些人不要脸强!”说着,气冲冲地大步走过去,揪住周锦宸的衣襟往外拽,“出去,你给我出去!我家不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