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在下午传开，那天晚上，我接到了不少电话，都是各营业部部长嘘寒问暖的客套电话，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说好。逢场作戏，大家都不必过于认真。我在营业部呆过，早上只有一个人在营业部上班的情况比比皆是，说来龙岗的情况并不稀奇，从行业的性质和营业部的具体情况来讲，这种状况确是常态，好一点的就是十一二点陆续到岗，大清早只有财务或行政人员一人当值就够了。所以今天换成其他营业部也是挨个当头一棒，坏就坏在朱总不按常理出牌。在所有的电话里，比较有意思的只有两个人的来电。
一个是朱总司机波哥打来的电话。“小林，今天可得谢谢你。”电话一通，波哥就客气起来。
“哎呀波哥，这有什么好谢的，都是工作。”我想听听他接下来怎么说。
“我今天刚好家里有点事，所以没去。你帮哥一个大忙啊，这本是哥的工作。”
我揣摩不出他这话的意思，总觉得有另外一层意思，说不好听就是我鸠占鹊巢把本该是他的戏份给抢了，就说：“没有啦，我本来也想打电话向你请教的，你知道，这些事我不熟。可又不方便，我开车又不是熟不敢分心。”
“哪里的话，你这是替我分忧解难呐。哎对了，老板今天有说什么吗？”他终于亮出意图。
“没说什么啊。”我说。
“真的没有？”波哥疑惑的问。
“在营业部说了挺多话的，我听到的都是关于业务方面。”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
“哎呀小林，咱俩兄弟就明说了吧，老板有说关于我的吗？”波哥急不可耐了。
“没有啊，是兄弟我才和你说实话，总不能没有我和你说有吧？”
“是是是，你知道我是个老粗，不像你们读书人会说话。以后老板要是有说到什么，你可得提醒提醒老哥。”
“波哥说得太见外了，你做得那么好大家都看到的呀。”
在中国，领导的秘书和司机，这两个看似普通而级别不高的岗位，如果你真的认为他们普通而掉以轻心把人给得罪了，那你有时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这两个普通的岗位，整天在领导身旁鞍前马后，与领导如影随形，对领导的行径了如指掌。领导也是人，也有隐私也有些事不想别人知道，那么在秘书和司机的人选选择上，他肯定会选择自己相信和亲近的人，形成以他为核心的利益团体。而在这个核心圈以外的人士，想窥视核心人士的动态或是接近圈子，打通秘书司机这两个角色是必不可少也是最省力的途径。所以领导的秘书和司机，实际的权力和重要性就远远超出他的岗位级别。波哥跟着朱总这么多年，与朱总也是老乡，肯定深谙其道，整个销售部的人见他如见朱总般对待。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朱总未必就已经排斥波哥，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暗示和警告。但明显波哥已经开始感觉到莫大的危机而惊慌失措，硬是屈尊来讨好我探问些信息。而我临时上阵并不代表我挤入这个核心圈，因为我平时和朱总除了正常工作交集之外再无更多私人接触，所以对于所有前来讨好的电话都只能这样顺水推舟的附和着，如果因为今天这样的意外的事件而沾沾自喜得意忘形，局势的变化可就是我把握不住的。李全从一开始的告诫“谨小慎微”简直就是金科玉律，我想他能够走到今天，一直恪守这句话也是很大的一个因素。
等我挂了波哥的电话，李艾看我一个晚上拿个手机对着谁都满脸笑容哼哼哈哈的，已经严重不爽，说：“我说林东，你咋工作电话都接得像个拉生意的小姐啊？一脸的好声好气，看起来就让人来气。平时对我也不见你这样。”
我把电话丢一边，装作很惊讶的问：“有吗？有像个小姐的样子吗？怎么样的？你学我刚才那样给我看下是不是？”
“就是这样，哎哟好好好，呵呵呵，嘻嘻嘻……”李艾惟妙惟肖的学起我来。
“是这样吗？我怎么不觉得，还真的一脸的好声好气呀。”我强忍着没笑出来。
“岂止好声好气啊，简直就是淫-荡！”李艾嘟起嘴。
“哈哈哈。”我终于笑起来了，用粤语说了一句“唉，稳食艰难啊（混口饭吃不容易）！”
“那也不用这么淫-荡嘛。”
“你看，我都这么淫-荡了，今晚还拉不到一单呢，怎么办呢？”我委屈的说。
“你再打啊，怎么办，凉拌！”
“小样，好拽啊。”我说着两个人打闹起来，刚刚有点气氛和感觉，手机又不争气的响起来了，而且是一直倔强的响着，大有如果不理它它就不停的意思。我不得不起身，李艾在一旁生气的说：“谁啊，这么讨厌。”
我看着手机屏幕，是八戒，就接过来说：“谁啊，这么讨厌！”
“是我啊，小林。”八戒着急的说。
“我知道是你啊。”
“你住哪啊，我找你住的地方找不到，我现在在你以前住的地方。打你电话又一直通话中。”
“啊，你过来啦？发生什么事了？”我赶紧下床。
“没有，想见见你。”
“我操，你用不用这么肉麻？大晚上的，从坪山跑过来见我？”我一听就来气，还以为他是有什么急事。
“小林啊，哥要感谢你，难得你高升了还记得哥，哥专门跑过来。你搬哪里去了？”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我心里流过一股感动，说：“八戒，咱们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的了，你别整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你的好我都记着，我不是那种人。”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哥才专程来谢你，今天这状况，他妈的就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是你让哥演了出好戏。”八戒执着的说。
我说：“大文章全凭起首，好结局还在后头。哥，你今天自己表现得很好，我只不过是提个醒而已。你别学那些人来这些虚的，小林不会领情也领不起，我们俩不用讲这些。回去吧，我这正在向媳妇交功课呢，没空理你。”
八戒笑起来说：“哎呀小林，金屋藏娇啊，倒是我做了坏人。好吧，那我回去吧，改天好好请你和弟妹吃个饭。”
挂了电话，兴趣全无，我走到阳台点了根烟，八戒发来一条短信：“小林，哥真的感谢你，这事你也有风险。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我没有回短信，想起一句话：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八戒说得没错，他今天演了一出好戏。有时候，你默默耕耘，不代表你就能被发现，有机会被发掘，因为你的耕耘，也需要一个展示的舞台。前一个电话，我还和波哥在客套在演戏，后一个电话就可以和八戒骂起娘来。这个社会很残酷，逢人只说七分话，是为了自保。但你不能否认这个社会还有真情在，还有血性在，而并不全都是虚假和伪善。社会的机器在高速运转，我们为了不落后，不得不快步走，但有时候我们脚步迈得太快，灵魂落在后面，慢慢的发觉自己的行为有点类似行尸走肉。我惊喜在这个大染缸中浸泡的我还坚守着自己的血性和良知，冒着一定的风险给八戒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