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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他不是我的白马


  直到翌日中午,杜悦才跟齐正磊见了面。

  她一大早就起床,听说齐正磊还在睡觉,就没去打搅,兴致颇高地直奔附近菜场买了只鸡和一些新鲜蔬菜想给齐正磊做顿好吃的,他在邮件里经常抱怨泰国饭菜不合胃口,搞得他快得胃病了。

  午饭置备妥当后,杜悦换上干净衣服,喜滋滋地跑去敲开了邻家的门,今天家里很清静,夏楠和曾雨露都在上班。

  开门的正是齐正磊,只穿了件短袖汗衫,下身一条宽大的白色短裤,头发乱糟糟的,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还在睡啊?都要吃饭啦!”杜悦冲他嚷了一句,目光掠过他裸露在外的坚实双臂时,脸无端有些发烫。

  齐正磊懒洋洋地问:“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都过了,我做了饭,你过来吃吧。”

  “好。我先换身衣服。”

  杜悦刚把饭菜碗筷布置好,齐正磊就进门来了,他换了一身黑色的休闲装,显得俊朗精神。

  “怎么样,在泰国呆的?”杜悦笑眯眯地问他,其实她挺羡慕这些工程师的,可以借着培训的名义到各国看看。

  “就那样呗。”齐正磊说话总是慢吞吞的,好像天塌下来都跟他没关系。

  “你去看人妖了吗?”

  她很早以前就看到过别的工程师从泰国拍回来的人妖照片,简直是美艳绝伦,所以齐正磊去之前,她再三要求他去看看人妖,然后回来好好跟自己讲讲。齐正磊根本没当回事,冲她嘟哝了一句,“无聊吧你就。”

  果然——

  “我没去看,有什么好看的。”齐正磊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不理会杜悦的失落,“还是中国饭菜最好吃。”

  杜悦很快又高兴起来,“好吃吗?我再给你盛一碗去。”

  齐正磊不客气地把碗递给她。

  等杜悦端了碗回来,他手上已经多了一袋子东西,“这是给你带的,泰国特产。”

  杜悦笑问:“不会就是你说的难吃得要命的泰国料理吧?”

  “正是。”齐正磊瓮声瓮气地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杜悦咯咯笑个不停,“我给夏楠留个条儿,让她晚上跟雨露先尝尝是什么滋味。”

  “她们俩昨晚上就尝过了。”齐正磊津津有味地继续吃着杜悦做的饭菜,漫不经心道。

  杜悦愣了一下,轻声问:“你昨天过来吃晚饭的呀?”

  “嗯,雨露做的饭,还煮了包泰国咖喱面出来吃,她们都说味道怪,还对我表示了同情。”齐正磊回忆着昨晚上几个人开心聚餐的情景,不觉微笑起来。

  一丝不舒服的感觉慢慢爬上杜悦的心头,从齐正磊的表情不难看出,他昨晚一定很开心,虽然这无可厚非,只是一想到他的开心里并不包括自己,杜悦就有些妒嫉。

  “你今天上什么班?”齐正磊显然没察觉她的不愉快,喝着鸡汤,饶有兴致地问她。

  “中班。”杜悦尽量振作精神,暗暗叮嘱自己不要小心眼,“对了,我昨天中班碰见你的老板许总了。”

  “哦?”

  杜悦把机器出故障的事给他说了一遍,他听完后笑笑道:“你果然有心。”

  同样一句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味道也是不一样的。此时,杜悦从齐正磊的口气里听不出褒贬,她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加深了几分。

  吃完了饭,杜悦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齐正磊则坐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翻看一本曾雨露的杂志。

  杜悦明显感觉齐正磊这次回来跟过去不一样。以前,他常常对她发出明朗的笑容,那种笑颜很温暖,眼神也很专注;然而,他刚才无论是漫不经心的神色,还是那似是而非的笑意,都让杜悦有种把握不住的慌乱感,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看他的表情,她似乎真的错了。

  “杜悦,我先回去了,下午还有点儿事。”齐正磊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哦,那好,你忙。”她压制住心底的失落,“对了,你今天还上班吗?”

  “不上,我准备休息两天。”

  说了再见的齐正磊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忍不住转过身来道:“谢谢你的鸡汤,很好喝。”

  熟悉的笑容再次呈现在杜悦面前,顿时让她感到心安,原先的忐忑也消弭得干干净净,她暗暗责怪自己太多心了。

  齐正磊从泰国回来后,改跟曾雨露搭班了,这让杜悦十分郁闷。

  夏楠一听说这个安排,就冲杜悦邪气地一笑,“你得有心理准备哦!”

  杜悦被她说得心烦意乱,还兀自嘴硬,“什么心理准备呀,他俩要好上了,算我瞎了眼!”

  夏楠见她真动了怒,不敢再乱开玩笑,别看杜悦平时和和气气,固执起来,蛮横得象头小牛。

  这期间,杜悦在车间又跟许晖偶遇过几次。

  自从那天晚上跟杜悦聊过后,许晖好像忽然发现了她的存在,每次碰见她,都会跟她说上几句,有时甚至会拿一些线上的故障难题来考她。

  杜悦当然不是神仙,以她文科出身的底子,能看懂图纸就很不容易了,不过对于许晖的考题,她还是能答出至少一半以上,这当然得益于她孜孜不倦地向各位老师傅请教以及成天混在线上的结果。

  她能感觉得出来,许晖似乎很赏识自己,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接近,杜悦也有过不少猜测,她曾经猜想许晖是不是看好自己,真的想把自己调到工程部去当预备工程师?

  不过她很快摇头,先不说他手下人才济济,光自己这半吊子的水平要是真的摆到线上去实地解决问题,估计三下两下就得露馅儿。

  那么,他是为了要堵她的口吗?

  据说许晖来世铭之前刚离婚不久。

  许晖长得不算帅,中等个子,偏黑的肤色,五官端正但不出众,但自有一种成熟风范,加上穿着品位和学识修养等各方面因素,在世铭魅力榜上也是排名很靠前的人物。

  在杜悦跟夏楠看到许晖的小女朋友之前,人人都以为他是单身贵族。当然,在那之后,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有情人,杜悦跟夏楠都没有跟外人提起过,对杜悦来说,她懂得要保护好自己,就得牢牢管住自己的嘴。至于夏楠这次没多嘴,杜悦猜想是她打心眼里佩服许晖,不想给他招惹负面新闻的缘故——夏楠曾不止一次跟杜悦分析过那几位高高在上的男人,几乎每个人都没给她留下好印象,除了许晖。

  但杜悦很快也否定了这个可能性,许晖找女朋友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就算他不想成为公众议论的人物,也只要开口跟杜悦、夏楠嘱咐一声就行了。以他的魅力,她们都愿意帮他守口如瓶。

  但对这些,他跟杜悦聊天时一个字都没提。

  杜悦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对于想不明白的事情,她通常选择搁在一边。

  上完最后一个中班,杜悦在晚上十一点半回到住房,发现夏楠跟曾雨露都还没睡觉,挤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聊天。

  “杜悦,我们在等你呢!”夏楠忧心忡忡地喊了她一声。

  “怎么了?”杜悦很奇怪,平时她们十点半就上床睡觉了,“等我吃夜宵啊?”

  “马艳的事你怎么看?”夏楠没心思跟她打岔,直截了当问道。

  月底,马艳在餐厅就餐时被质量部经理高纯当头泼了盆菜汤!她升职不仅没有成为现实,两天后还被冠以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辞退了。

  杜悦耸肩,“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曾雨露对她的态度很不满,“不是你跟夏楠看见她和戴高阳在街上亲热的吗?”

  杜悦朝她眯了眯眼睛,口气不善地反问:“你的意思是,我去向高纯告密了?”

  在高纯管辖的巡检组五个女孩中,杜悦无疑是最受赏识的,这一点众所周知。

  曾雨露扁了扁嘴,她不习惯跟人正面冲突,又不想在杜悦面前示弱,低声嘟哝,“有没有说自己心里清楚。”

  夏楠见杜悦脸色难看,立刻出来打圆场:“雨露你可别瞎说,说到告密这事儿,咱们三个可都有嫌疑,你别忘了,我可是一回来就跟你告诉你了!”

  曾雨露这才没话讲,拉长了脸看着手上的杂志不吭声。

  “杜悦,高纯是个厉害角色,你看她那天在餐厅的横劲儿就知道了。她这么一搞,不知道戴高阳会不会横下心来反击一把……”夏楠有些惴惴。

  杜悦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着,笑道:“你紧张什么,难道你到处跟人宣传那个段子了?”

  夏楠的脸上露出一丝懊恼,杜悦不觉暗叹了口气,夏楠什么都好,就是太大嘴巴。

  “杜悦,我自己要是给办了也就办了,我是怕连累到你。”夏楠轻声说,她是真心实意的,一想到自己逢人就嚷嚷,“我跟杜悦当时就懵了……”她就懊悔得要命。

  杜悦朝她宽慰地一笑,“不会有事的。你也不想想,戴高阳在公司里搞过多少事,风头都快盖过罗总了,为什么以前高纯不计较,这次反应却这么激烈?”

  夏楠迷惑地看着她,连曾雨露都竖起了耳朵。

  “当然是那两个人被她抓到现形了呀!”杜悦喝了一大口水,感觉真解渴,“以高纯的脾气,她是不会在乎别人说长道短的,否则也不会跟戴高阳好了。但是,如果真让她看见了什么,她眼里肯定容不下沙子。”

  夏楠轻舒了口气,随即又有些担心,“那戴高阳会不会……”

  “不会。”杜悦一口气把水喝干,“戴高阳看见高纯,就象老鼠见了猫,否则马艳也不会被赶跑了。你想啊,高纯是质量部的,马艳是生产部的,如果没有戴高阳的首肯,高纯怎么动得了马艳?既然这件事已经以马艳走人告终,说明戴高阳还是像高纯低头了。这种事,过去就好,当事人肯定不想再提及,你以后只要管住自己的嘴就行了。”

  说到后面,杜悦的目光故意在曾雨露脸上重重一顿,后者接收到了,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夏楠脸上终于流露出释然的笑意,佩服地对杜悦竖竖拇指,“还是你本事!这厉害关系,被你三言两语就分析清楚了!”

  杜悦心里其实也有些打鼓,刚才那番话纯属她的猜测,万一真是因为她们三人中有人去搬了嘴才搞出来的事,即便这次高纯不追究,只怕短期内她们也没什么前途可言了。

  杜悦的老板高纯是个货真价实的美女,个子高挑,五官精致,肌肤如雪,长发,纤腰。她的美很嚣张,什么漂亮就把什么往自己身上揽,一点都没有要藏着掖着的意思,难怪有人在背地里调侃她,“象她这样的,天生就是给人当小三的料!”

  上班没多久,杜悦就被高纯一个电话叫去了办公室。

  高纯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打扮得依旧靓丽,气色也不差,只是在跟杜悦交待事情的过程中显出几分意兴阑珊。

  她让杜悦帮她做一份半年度的巡检报告,原始资料都拷在u盘里了。

  “看仔细点儿,不要算错了。哦,如果最后出的结果不太理想,你可以稍微修改一下相关数据,然后用特殊颜色标起来,到时候跟我讲清楚。修改数据的分寸不用我多说,你都清楚吧?”

  杜悦点头。

  高纯瞥她一眼,蓦地笑了笑,“还是你做事让我最放心。”

  杜悦飞速扫了眼高纯,感觉她没有讥讽的意思,顿时轻松下来,看来这场风波跟自己没什么关系——高纯喜欢谁或者讨厌谁都会很直接地表现出来,而不是藏在心里。

  “什么时候要?”她问高纯。

  “你下班前给我吧,后天罗总回来,开会时会用到。”

  她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高纯连来显都不看,蹙眉抓起来就听,但仅仅一句话后就换了副脸色,变得殷勤起来,“颜丽啊……嗯,我知道……就是展翔路上那家的嘛,对对,那家的衣服都是定制的,很合身……”

  高纯讲得正起劲,忽然发现杜悦还没走,立刻冲她挥挥手,用眼神示意她离开。

  走出高纯的办公室,杜悦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低头掂量了一下手上的u盘,不觉加快步伐。

  她的身影在许晖办公室门前飞快晃过时,他刚好在看电脑的间隙抬了一下眼,抓到杜悦脸上微妙的表情,不觉勾了勾嘴角。

  他注意她很久了,在那次手表柜台的偶遇之后。

  这个女孩聪慧机智,又过于谨慎,她总是在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她让许晖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他曾经跟她一样兢兢业业,以为那是通往成功最理想也最踏实的道路。

  在他走过了五年的职业生涯,且仍是一名工程师的时候,他的老板终于把他找去谈话。

  “晖,我知道你很优秀,你的能力足以帮助你走得更高更远,但是,你不能在原地等待。”

  那时候,他知道有个新的经理位子空了出来,也知道,凭他的能力应该可以坐上那个位子,可他跟过去数次面临机会时一样,保持沉默,没有跟老板申请或者有过任何表示,他始终认为,该是他的就是他的,不管争取与否。

  然而,事实上,他已经丧失了三次成功的机会,这一次能否争取到,他也仍然毫无把握。

  “我该怎么做?”许晖终于向帮助自己良多的老板开口请教。

  “把你的意愿表达出来,让你的老板,老板的老板都知道你想要什么,同时也让他们知道,如果他们帮你达成了愿望,你能给他们什么。”

  许晖的脸有些灰暗,这些正是他平日里不屑做的。

  老板继续道:“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如果你不争取,哪怕准备得再好,你也不会有机会赢到想要的东西,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位子只有一个,想得到它的人又太多。说穿了,职场跟政界其实没什么两样,需要政绩,更需要作秀来赢得有实力的人对你的支持。晖,这不叫耍阴谋,这只是我们为了生存所必须掌握的手段,难道你愿意一辈子居于人下?”

  正是那次的醍醐灌顶,让许晖彻底放下清高,他开始务实,抓住自己能够抓住的机会,攀着那些对他有用的藤条,一步步走到今天。

  正如他的前老板所言,没有什么对错,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生存。

  他看得出来,杜悦不是没有野心,他常能在生产一线见到她晃动的身影,她的求知欲非常强盛,有次他偶然经过资料室,看见她正跟某个工程师讨论一张图纸,等他在线上转完一圈再度经过那里时,工程师已经走了,而她还埋头坐在图纸前钻研。

  线上的麻烦跟疑难杂症,以她的文科背景,能够应付他一半的考题,已是非常难得。

  但是显然,她还没有抓到正确的出位方法,她还在自我修炼和摸索,还不懂得经营关系网比看懂一百张图纸更重要的道理。

  许晖很想帮她,现在的他,终于也有了掌控他人前途的权力。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轻松松把她提携到一个让人倾羡的位子,而她想必也不会让自己失望。

  然而,他也仅是想想而已。

  他没有理由去帮助一个素昧平生的员工,这是他一贯的准则,这么多年的职场混下来,他已经非常清楚,不要去做没有报偿、甚至有可能给自己招来危险的事,那不是善意,而是犯傻。

  他的手机在桌上响起,高山流水的背景音乐跟眼前谨严的办公气氛很不搭调,但他喜欢。

  是他的小情人打来的电话,告诉他学校突然安排了课题,要外出几天,近期不能跟他见面了。

  许晖无可无不可地听着,很简单的几句话之后,电话挂断了。

  他的欲望还没有强烈到需要她时刻在自己身边的地步,更多的时候,他选择由她掌握主动,他很少主动联络她,不是因为不寂寞,而是某些时候,他习惯独处。好在他的小情人似乎很了解他,总是在他觉得她该出现的时候与他见面,表现得也算周到积极,也许自己真的有魅力也未可知。

  他自嘲地笑了笑,忽然想起前妻。

  她是他的中学同学,但直到他工作三年后才又重逢,然后,他们恋爱了,两年后结了婚。

  婚后第三年,他奉命调往中国工作,当时也曾咨询过她的意见,她说支持他。

  于是,他在外面拼命工作赚钱,也赢得了不少升迁机会。某个假日,他回去看她,她却很平静地对他宣布,“晖,我们离婚吧,我爱上别人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摧毁了他整个世界。

  他至今都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当初要接她一起来中国,她又以种种理由拒绝,但到最后,她却拿这个来作为彼此感情消弭的借口,“我们太久没有在一起了,晖,我是人,我需要感情的。”

  一想起那段不堪的往事来他就头疼。

  也许,某些时候她说的是反话,她其实是在跟他赌气,但他没有听出来,总认为她理所当然就该是那样的。

  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她,也许从来就没了解过。

  此后,他对婚姻产生了一种恐惧感。

  感情实在是让人疲累的东西,付出一切后,得到的也许仍是一场空,多么不值得。

  所以,他宁愿选择物物交换,就象他找的这个小情人,她从他这里得到经济上的实惠,而他从她那里得到欲望的满足,省心、干脆。

  五点过后,厂区操场上,一场篮球联赛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杜悦一下班就拉着夏楠去观战,她之所以这么热情,当然是因为齐正磊也参加了比赛。

  齐正磊是世铭篮球队的一员,每逢参赛,杜悦铁定会坐在啦啦队伍里,但她只替齐正磊一个人加油,他每进一个球,都会向杜悦挤挤眼睛,那种默契的感觉每每让杜悦心花怒放。

  不过,今天的杜悦却有些别扭,因为她发现本该在上班的曾雨露也来了。

  曾雨露的到来让不少男生都有些心猿意马,时不时就有热切的目光往她身上投过去。杜悦依稀觉得连齐正磊都心不在焉似的,眼神闪闪烁烁,不再向过去那样频频与自己的交汇。

  杜悦的不爽曾雨露都看在眼里,心里暗自得意,面上却故作不知,几个人的眉眼官司在空中打得火热,一如正在进行中的赛事。

  许晖恰巧从球场经过,被热烈的气氛吸引,驻足观望。他也是爱运动的人,只是不太喜欢和年轻人玩在一起,因而从未留意过公司里的活动。

  此时看到如此热闹活跃的场面,还有台下为数众多的啦啦队,内心不觉有所感染。

  正看得有意思,惊呼声忽起,一名投球队员手上失了准头,篮球在半空中转了两圈后,失控地朝着许晖站立的方向砸了过来!

  连同球一起过来的,还有无数道关切的目光。然而,仅仅几秒之后,所有人的担忧皆一扫而光——许晖探手在空中稳稳接住了抛向自己的篮球,紧接着,他双脚微掂,两眼眯成了一条线,向着远在数米外的球框左右掂量了一下距离,忽然亮出一个漂亮的投球姿势,那球乖乖朝上飞了过去,继而准确地投入球框。

  场上场下立刻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夏楠激动地拽了拽杜悦的胳膊,“看见没有?看见没有?什么叫酷!跟许总比起来,齐正磊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儿!”

  杜悦也为许晖刚才那出其不意的一招在心里叫好,当球向他砸去的时候,她甚至有些担心他会出洋相——就冲他平时对自己那么和气友善,她也不希望他丢人。

  可当夏楠的这句话一喊出口,她又觉得十分刺耳,不禁转头看看齐正磊,又看看许晖,最终觉得还是齐正磊实在,他是她触手可及的,不象许晖,遥遥地站在人群的另一端,象个高高在上的神像似的无法捉摸,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瞎比什么呀!齐正磊要到许总这个岁数,未必会输给他的。”杜悦口气不满。

  “哈!那我拭目以待喽!”

  齐正磊等工程部的队员纷纷向许晖竖了竖大拇指,更有大胆的女孩子锐声尖叫来表达激动的心情。许晖含笑伫立在原地,目光闲闲扫过坐在场下最前沿的女孩,果然看见了杜悦的身影。

  不知为何,自从他注意起杜悦后,他总能在一群哪怕是衣着相仿的女孩中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他觉得,她跟别人不太一样。

  她来看球,是纯粹出于兴趣,还是场上有她心仪的人?

  许晖猜测着,目光在众球员脸上逡巡一周,最终又回到杜悦身上,恰好她也正朝自己看过来,与他的目光对上时,似乎还笑了一下,但即刻就调开了。

  许晖失笑,女孩子的心思他一向猜不透。

  睡到半夜,杜悦被门口悉悉索索的噪音惊醒,她睁开困倦的眼睛,从枕头底下摸出手表,就着微弱的光线看了一眼。

  才十二点而已,她却以为天快亮了。

  三班倒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把她的生物钟搞得紊乱不堪,想睡的时候没得睡,该睡的时候又睡不着。她现在最恨搅乱她睡眠的人。

  门吱呀一声响,伴随着低微的笑声,有人走进来,还绊倒了一张椅子,这回连夏楠的房间都传来不满的嘟哝声了。

  杜悦下床去卫生间。

  客厅里,刚上中班回来的曾雨露正在收拾东西,脸上荡漾着尚未散尽的红晕,杜悦在心里嘟哝了一声,“花痴。”

  她没想到这声轻蔑的鄙夷会成为落在自己头上的莫大讽刺。

  翌日上午,当她如常在线上巡逻时,又一条八卦已在员工间迅速流传开来,当确切的信息传入杜悦耳朵时,她感到整个世界都摇摇欲坠。

  “知道吗?昨晚上,就在那儿,喏,就那个角落,质量部的小曾跟工程部的小齐搂搂抱抱,两个人还亲嘴呢!被好几个路过的看到了,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大胆!”

  兴奋的交谈终止于杜悦苍白的脸色跟前,她勉强维持笑容,心里却像煮沸的水,翻滚不休。

  她不信这会是真的。可心却无可抑制地恐慌。眼前闪过的是曾雨露昨晚那张娇艳欲滴的脸,她这阵子不是一直和齐正磊搭班吗?

  杜悦无力地走出厂房,在露天区域缓慢转悠,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心里乱得像一团麻。

  “杜悦,杜悦,等我一下!”身后传来谁的呼唤。

  她茫然转身,是夏楠。

  “哎呀,我到处找你啊,杜悦!”夏楠一边嚷嚷,一边紧张地审度她面色,“你要冷静啊,这种事,发生了也就发生了,我早就告诉过你,他们早晚……”

  “我没事。”杜悦的声音里充满慌乱,“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好不好?”

  她惨白的脸色让夏楠害怕,“杜悦,你别这样嘛,为了姓齐的那个混蛋不值得的!我刚才已经打电话给曾雨露了,她告诉我,是真的!杜悦,你真的……”

  “我的事请你别管!”杜悦终于忍不住爆发,“我冷静不了,我没法当什么都没发生!”

  所有的慌乱都在刹那间转变成怒火,她揣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我会去找齐正磊问清楚,我要他当面告诉我!”

  夏楠呆呆地望着杜悦头也不回地走掉,她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难道还要再去碰一次壁才肯面对现实?

  杜悦没有给齐正磊打电话,她需要他当面给自己一个交待。

  没有哪一天的下午象今天这样难熬。她完全没有了工作的心思,除了勉强完成每个时段的样品送检外,她不再频繁地穿梭在生产线上。

  她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怔怔地站着,耳旁反复回响着齐正磊去泰国前跟自己的一段对话。

  “齐正磊,你会去多久?”

  “两个星期吧。”

  “两个星期……好长啊!你不许泡泰国妞哦!”

  齐正磊用手上的资料轻拍了两下她的头,“杜悦,别发神经。”

  头发被他弄乱了,杜悦索性松开了发髻,把乌发披散下来,在灯光的映照下,变成另一个妩媚的女子。

  “怎么样,好看吗?”她微笑着问盯住自己的齐正磊。

  他点头。

  “等你回来,我们去西山拜大佛,好不好?你答应我的,跟我一起去求签!”

  “呵呵,好。”

  “不许反悔哦。”

  “……哦。”

  困意一点一点席卷上来,终于成为势不可挡的洪潮吞噬了杜悦,她靠着齐正磊坚实的肩,憨然入梦。

  朦胧间,她能感觉齐正磊的手抚在她头顶,他的声音低到不可闻,“杜悦,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杜悦突然心如刀绞。

  在工作上,她总是小心翼翼,可她为什么从来没想过要在感情上也同样保持慎重呢?

  为什么她就那么笃定,齐正磊肯定就是她的?难道就因为她跟齐正磊整天厮混在一起,就可以成为她对他不设防的理由?

  下午三点,上中班的人陆续进入厂区。

  杜悦在广场一角遥遥注视着在保安室打完卡嘻嘻哈哈走进来的员工。

  很快,她看见了齐正磊,以及与他紧紧相挨着的曾雨露,两人的表情再自然不过,再愚钝的人也不难看出他们之间流淌的浓情蜜意。

  杜悦握紧的双拳微微颤抖,她缩在屋檐的阴影里,有种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的感觉,很疼。

  然而,片刻之后,她沮丧地返身朝厂房侧门走去。

  她忽然失去了质问齐正磊的勇气,她已经犯下愚蠢的错误,不想再让自己成为一个笑话。

  穿过车间狭窄的走廊,迎面而来的,却是她此刻最不想见的人——齐正磊。

  “杜悦!你溜哪儿去了?不会是边上班边开小差吧?”齐正磊没事人儿似的打趣她,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

  那笑容让杜悦感到可憎,她无法忍受他的若无其事,她不信齐正磊对她的感情毫无知觉。

  杜悦猛然跨步上前,拽起齐正磊的衣袖,不由分说把他往门外拉。

  齐正磊吃了一惊,“你要干什么?”

  他想甩开杜悦,无奈她抓得死紧,有点象亡命徒。他紧张地朝四处张望了几眼,所幸没人看见。

  杜悦一直把他拉到厂房外堆垃圾的小仓库前才停下脚步,这地方有股刺鼻的异味,平时没人愿意往这儿跑。

  齐正磊有些恼怒地瞪着她,“你又发什么疯?”

  杜悦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双本就非常明亮的大眼睛,此刻因为激动,更加闪闪发亮,“齐正磊,我有话问你。”

  “……你说吧。”齐正磊看她的神色,隐约猜到了什么,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

  “你知道我喜欢你吗?”杜悦嗓音颤抖。

  齐正磊眼神闪烁,低声嘟哝,“胡说什么呢!”

  “我是认真的,请你回答我!”杜悦大声向他喊,心里却有想哭的冲动。

  齐正磊顿时慌张起来,“你别嚷嚷呀!”

  可是,他顷刻间就看到杜悦眼里摇摇欲坠的泪光,一呆之后,心里软了一软,轻声道:“我以为你跟我开玩笑的。”

  “开玩笑?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

  她说要给他带好吃的,就给他带好吃的,她说会送他生日礼物,就真的花了半个月的薪水给他买了份礼物;她说他去了泰国会给他每天写封邮件,她也做到了。而他现在一句轻松的“以为你跟我开玩笑”就彻底抹煞她从头至尾的感情。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理由的确有些苍白,齐正磊垂着头不再说话。

  “你跟她,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尽管心象撕裂一般疼痛,杜悦却无法忍住不问。

  “……我从泰国回来以后。”这一次,齐正磊没有回避地答了,这种事,他觉有必要说清楚。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杜悦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到了现在这一步,她已经不敢奢望他能回头,只希望他可以对自己说句实话,不要让她感觉自己过去的两年象个标准的傻瓜。

  很久以后,齐正磊终于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地望着她,“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喜欢的是雨露,就这样。”

  杜悦仔细端详阳光下他依旧俊美的脸,他清澈的眼神,那曾经让她觉得能够融化一切的目光,此刻看起来是多么冰冷和绝情。

  难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杜悦瞬间有崩溃的感觉,不仅是因为齐正磊此刻的冷淡,更是对自己自信的彻底怀疑。

  齐正磊深知快刀斩乱麻的道理,他不冷不热地安慰了几句,见杜悦没什么反应,自己又无话可说,便扭头走了。

  杜悦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感到自己的心被撕成了几瓣,挥洒在凄凉的风中,瑟缩而卑微。

  她的爱情,还没开花就已凋零得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