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言
闲歌又在对着翔发呆了，看得出她很喜欢翔。
闲歌是我远房表姐的孩子，表姐夫妇在闲歌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那个小小的女孩便被寄养在我家，到如今已经整整十个年头。她是个乖巧的孩子，小小年纪便已经是技艺最为精湛的绣女，我时常想，或许是她从小便有了寄人篱下的觉悟，所以加倍努力。但那灿烂如雏菊般的笑容却让人觉得，那只是个单纯的孩子。
翔是美丽的，看到他之前，我不曾知道世上会有如此好看的男子。我的夫君便是公认的美男子，但他也无法与翔相比——九天翔，是一只凤凰。多年前的某天夜里，他闯进了我的房门，怀里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他说让我照顾这个孩子。那时，我的儿子刚刚出生便夭折了，我接过这个男孩儿，他的小脸皱成一团，但我知道他一定会是个可爱的孩子，我想，这是上天赐给我的孩子。而九天翔靠在门口，眯着眼睛说：“这是你丈夫的私生子。”
我还是留下了这个孩子，并给他取名叫长生。他的学名叫做卓非凡，果然是不同凡响的名字，那是后来我丈夫卓不群取的名字。
不久后我又看到了九天翔，他被关在卓府地下室的金色鸟笼里，据说那里曾经关过凤凰。他没有看我，他似乎谁也不看，他的眼睛里是满不在乎的神情，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我知道，他是在意长生的。
长生会爬了、长生今天喝了小米粥、长生长出了第一颗牙、长生会叫娘了、长生已经在学走路了……我把这些告诉他，他有时淡淡地应一声，有时只是默默地不说话，这样的时候，我的心很平静，仿佛我们之间就该是这个样子——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除了长生。
几年后我才知道他与这孩子的关系——长生的生母是他的妹妹。那时他告诉了我关于他妹妹的故事——当然，与我丈夫有关。我实在不希望这故事是真的，但我清楚，卓不群是个精明的商人，他做得出来。
凤凰因漂亮的羽毛而被捕杀，九天翔带着妹妹翼四处躲藏，但某次很不幸，他与妹妹跑散了。翼机缘巧合地被卓不群所救，并爱上了这个风流倜傥的男人，还有了他的孩子。可不幸的是，这男人并不爱她，他更加爱他的凤彩阁！他用甜言蜜语虚情假意骗取了她的心，也骗去了她的羽毛。当翔再次看到妹妹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羽毛已经快被拔光了，可即便如此，这倔强的凰还是生下了她的孩子。翔带走了翼和她的孩子，还有尚未完成的凰衣。后来，翔将凰衣跟妹妹葬在了一起……
我想不通为什么翔要把长生送到卓家，难道只是希望孩子在他生父的身边长大？又或者还有什么深意？我真的想不通。
小孩子总是长得很快，转眼间长生已经十岁了，一双灵慧动人的丹凤眼，像极了翔，想来那也是他娘亲的样子吧。
“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若是为了长生大可不必。”我这样对九天翔说。
“我知道你对他很好，但我还是不放心……”他背对着我，那个身影很好看。
“不群知道那是他的亲生骨肉，哼，因为早在长生小时候就曾经滴血认亲过了。”我无奈地笑着，却看见翔转过头，难得地望着我，眼中似乎有无限的怜惜与伤感。“你替我难过？我自己尚且不难过——那样的男人，不值得的。”
然后他收回了眼神，低着头不说话。
“长生已经是个懂事又可爱的孩子了，他能好好照顾自己，你又何必赔上自己的自由呢？你不该被关在这里。”我轻声说。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也无处可去。”他淡淡地答道。
于是叫做九天翔的凤凰留在了卓府地下金色的鸟笼中，他偶尔会对着我、对着闲歌以及被闲歌硬拉来的长生很安静地笑，我想，长生长大后，也会有这样好看的笑容吧？我为他感到难过，九天翔——不是应该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吗？而他却被关在金色的鸟笼里，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我又忍不住感到高兴，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看到他，美丽的他，我深深地沉醉在他那忧伤的笑容里——即使我知道，那笑容从来都不是为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