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杭州在地理学上不属长江流域，作为浙江的首府，它已经被正式宣布在我们长江流域的“利益范围”之内，人们对杭州特别感兴趣。现仅将同在一省的开放口岸宁波、温州和苏州，在1898年纯贸易的总价值与杭州一道列出：宁波…………2，162，780镑温州…………215，669镑苏州…………229，113镑杭州…………1，199，022镑走一段150英里的旅程去看望杭州古城的朋友，没有做其他的准备，只是租了一条船和预定了仆人，因为仆人明显不诚实，迫使我几天后将他解雇了。在1897年，中国人就拥有并驾驶着1755艘汽船，拖曳7889条客船，载着605个外国人和125000个本地乘客，通行于杭州、上海和苏州之间。
每天晚上，这些汽船之一会拖着长串的本地船，离开英国领事馆下面的苏州河，驶往新近在1896年开放的通商口岸。我乘坐的小竹篷船，在里面仅能直立。这船依照中国第四阶级的想象作了许多俗丽的装饰，透过这些东西，挡不住的风来得正欢。我的船处于九节帆船和住家船最后面粗劣的接合处，帆船造得精巧别致，住家船是一艘刷过清漆的高尾巴、双层、有许多窗户的平底船，它们排成一行，蜿蜒地蠕动，拖在发出噪声、喘着粗气的拖驳后面。红旗飘扬，锣声震耳，鞭炮轰响，晾衣服的竹竿伸出窗外，点上香烛，鸣放火枪，随着中国人行事通常伴有的欢快和喧闹，我们在红色的曙光中出发了。
我花了6元钱租了条有三个船夫的船，并付了5元5角的拖船费，大约23先令。
整天我能看到前面那艘两层敞尾船上的生活：船上住了三代人，总计九口，在祖母的统治之下。他们很早就起来，生火、点香、向神龛里的镀金偶像磕头、供奉一小碗饭，然后煮食早餐。做饭的气味成天飘进我的船来。男人坐在船头抽烟和做鞋。祖母既享清福又有权威。妻子是一个秀丽、健壮、宽肩膀的女人，缠过脚，成天干活和吸烟，而她俯身于灶火之上或洗木桶的时候，总得把沉重的舵柄夹在臂下，抵在下巴上，或者用膝盖顶着，设法掌舵。四个小孩在又高又宽的搁板上过着安静的生活，他们从那里被抱下来吃饭。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帮助她母亲干轻活。他们整日就是煮饭、洗菜、缝补、吃饭、以远不及我看她们那么有趣地观看我的住处，夜晚磕头和上香，点起鸦片烟灯，男人进入他的福地乐土；他们裹在自己的棉被里，一直睡到太阳升起。
我了解他们的习性，知道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家当”，他们持续盯着我，也许在想我靠写字和缝纫一天能挣多少钱。对中国人来说，这是一个颇具思索兴趣的问题。
早春春气萌动，乡村的景象宜人，虽然很像我们国家的沼地，但却是静止的水平面。房屋、村庄、桑树种植园、庙宇、树丛、大农舍、神祠和牌坊一个又一个地快速出现。大串淡紫色的紫藤花从树上垂到水面，蚕豆花开，绿树新发鲜嫩的细叶。我们奇怪而扭曲的船队有时还穿过大城市中古老的水街，这些城市被深深的房檐，吊脚楼房和阳台，陡峭的石梯以及满载穿着光鲜制服的士兵或水上警察的武装船队弄得无比奇特。好几次，由于通过拥挤的河街，我们被耽搁了1个多小时。
此后我由经验得知，中国是个有美丽桥梁的大陆，对此我惊叹不已；进入一个城市差不多都要通过优美的拱桥，桥高15到30英尺，由花岗岩切割的石块构成曲线，每面有39级台阶通到桥顶。也有直桥，桥墩是13英尺高的整块石料，桥面有30英尺长的巨大石块。
部分河段沿着大运河，大运河是项伟大的工程，即使处于破败状况也令人惊叹，它连接着杭州与天津；它的这一部分，连接着帝国的杭州和长江上繁荣的港口镇江。大运河于公元625年开凿，直到1865年才由我们陆军部着手绘制这个工程的地图。
如果像一位古代作家所描写的那样：“九千舟辑朝天去”，水路则不再拥塞了。但我以我到达的地方作证，情况恰恰相反。例如镇江，满载的船队一望无际，却只有一条狭窄水巷可供通行；从通州到天津，我的船竟花了两天的时间，而一半时间是在开路，穿过大批密集停泊几乎塞满河道的客、货船。
大运河的邻近区域，太平天国时遭受了可怕的苦难，已经恢复了元气，再次获得大米和丝绸的大丰收。大平原物产殷富，已经抹掉了浩劫的痕迹。1851年黄河泛滥造成的荒废使大运河通航的价值远不如昔，尽管如此，它仍然作为各大省之间商品流通的重要动脉。12世纪游历广泛的地方官陆游，他的日记记载了从宁波附近的山阴到长江上游的夔州这一段旅途，翻译出来是段有点令人着迷的文字。他写在水闸所见，“众船群集，密如梳齿”。现在一些地方仍然可以看到。在整个中国，横跨运河的桥最具惊人的美丽——这些都是单拱桥，跨度常在220英尺，高30英尺，气势雄浑，无论装饰性巨大石块的任何地方都逸出了通常简朴的常规。（译者注：陆游《入蜀记》记载乾道5年12月6日陆游的夔州通判发表后，于次年闰5月从山阴启行至12月到达归州的经过。）7个世纪以前，陆游评价这个地区的人民不同寻常的勤劳：“临河村舍，水车遍布，妇人童稚，汲水灌溉，驱牛耕耘，劳作不息”。勤劳的遗传性是很明显的。长江或运河两岸没有一个闲人。人们精神抖擞地干着这个季节的农活，甚至7岁小孩也背东西。妇女用吊带将结实的婴儿缚于背上，留出手来做针线，同时脚踩水车，一刻也不停；沿着水道，渔夫用巨大的潜水竹网打鱼。陆游提到过，在十二世纪，妇女的工作就是车水和针线活。
离开上海的第二天早晨，汽船在狭窄的运河口抛掉了拖带的尾巴，那儿有个由树木架成的绿色拱门，我的船静静上行，直到“水闸”，通过这里时，我们爬上了宽阔的水道，径直向杭州而行。杭州三面环水，与其他可以通航的运河相连，美丽如画的石桥跨越河上，进入市内的大部分地区十分方便。
我称为“水闸”的东西，正确说法叫“坝”或者叫“拖越”，是一种独创性发明，通过这种设施，可以坐在船里通过不同高度的水面，“跨越障碍”的困难被巧妙地解决了。发明的实质部分一如这里所示：一块从较高水面到较低水面的石板滑道，非常光滑，中间厚厚地涂上稀泥，两根坚实的高立柱，两台粗糙的木制绞盘，装有坚牢铁钩的结实竹缆。在上升过程中，由许多操作绞盘的人将船绞上较高的水面，而下行时，则将船拖拉到水边，让船身倾斜，靠她自身的推动力以极快的速度下滑；船尾那条起抑制作用的缆索，几乎没有起到减缓入水的猛烈冲击；船头朝下冲入下面的水中，当那些未被固定的物品突然抛起，水沫溅起在惊骇不已的旅客脚下时，船已通过水坝。只收不多的几个钱。
．坝，船在不同水平面的河道上航行，“拖越”过坝我认为运河进杭州的入口很壮观，虽然在私人府第深宅大院的高墙之下，茂草丛生的斜坡是讨厌而忙碌的猪觅食之地，它们寻找废弃物，不无所获。涂有蓝、白条纹的遮篷炮船或警务帆船和容光焕发的船员，巍峨的石桥，令人赏心悦目。C.M.S.教会行医18年的医生梅因博士在一座桥上迎接我，带我穿过人口稠密而肮脏地段，通过高墙下的一扇门，来到一个棚架下面，架上悬吊着成百上千淡紫色的紫藤花簇；进入一道部分伸入草坪，部分护住玫瑰花坛的大围栏，它的一面是一幢老式的英国房屋，而另一面则是东方最好的医院两幢精美的两层楼房，它的分院——男女麻疯病院，儿童麻疯病院和鸦片戒除所。将一个中国城市下等地区的拥挤、肮脏、污秽、喧闹变成了宽阔、平坦和幽静，有修剪过的草坪、英国的花树、英国风味的建筑和住宅，真是不可思议的变化。
这个最古老的城市，位于清浅的钱塘江左岸，马可波罗以金塞的名字描写了钱塘江壮丽景色，虽然它并未完全从太平军造成的破坏中恢复，仍然美丽庄严，依我看来，它可爱的近郊，是中国大城市中最有吸引力的地方。
杭州作为浙江这个富饶而人口稠密的大省的首府，作为主要丝绸产地和最佳丝绸加工中心，作为是皇家丝织贡品的惟一源泉，作为大运河南端的终点，还作为伟大的中国文化和文学的中心，当然是最重要的城市。杭州有个丁氏图书馆，这是中国最优秀的私家图书馆，宜于居家的建筑毗连丁氏家族的“宫殿”。书籍收藏和分类整理令人称羡，开明的主人那极具绅士气派而睿智的儿子是热情能干的图书馆员。这个图书馆的财富免费对一切人开放，只要有一位官员引荐就行。这里收藏有动物学和植物学书籍，有最佳形式的中国木雕版的绝妙插图，它本身就是名贵的财富。植物的每一部分都有图解，插图几乎像照相般的精确，使人顿生插图相配的正文有同样的科学价值的期望！杭州西门作为“居家”城市，杭州也很重要，许多退休的商人、官吏卜宅于此。有闲人物的宅邸（常常为宫殿）和乡土爱国精神打扮着它的街道，但是，它庄严的部分和奢华的装饰通过高大的白石灰墙遮蔽了大众的目光，通过厚重的大门和坚实的门闩才得以进入它的内部。我在丁家宅邸里喝了“下午茶”，它那高敞的接待室，走廊和庭院，一直延伸有二英亩。它庄重堂皇，却不舒服：雕刻名贵的黑木椅，背部和坐板上有灰色云状的大理石镶板，桌子的中央也一样，似乎只适宜于盛夏季节的中午。除了这些“有闲阶级”的居所外，还有高官、银行家、富有的茶商和丝绸商，许多都极尽堂皇，一个富有的银行家盖一座楼的价值估计是十万镑。
我写过污秽和肮脏喧闹，这主要是河畔，一个75万居民的城市不足为怪。可是，“西头”的街道，宽敞、明亮、路铺得很好，对中国而言是难以置信的干净了。杭州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普遍安宁的感觉。我没有看见一个乞丐。人民吃得好穿得好，就我所知，除了在时疫期间，没有一贫如洗的人。它是近百个城市主要的贸易中心，多数在上海和宁波销售的茶叶和丝绸要经过这里。
城市和周边的一切都使人想到丝绸。在附近所有的乡村里，桑树无所不在，溪流旁，山脊上分散的地块里，耕地里，每个可能的地方都种上了；大片桑田一望无际，村庄附近有苗圃，每个苗圃就有数千枝树苗，期盼着这项主要产品的需求大大增加。杭州有7000台手工织机用于丝绸纺织，雇用约28000人，其中360台是在钦差的监督下专为宫廷生产。
有些丝绸铺同上海老开福竞争。其中有华丽的自染丝绸，有华丽的色彩和精致的图案，各种浓淡的靛青染色工艺，还有雅致的紫红色和浅灰色，织成洗丝绸；每洗一次就变得更有光彩；厚实宽大的缎子，素色的和织锦的；我尤其赞赏的是色彩斑斓，底色深玄，绣有图案卖与中国男人穿的厚实丝绸，其上有象征意义的蝙蝠、蜜蜂、蜘蛛、牡鹿头、官袍上的龙和表示福、寿的装饰性文字，极为精妙。这些离奇而美丽的织品并不出口到欧洲，也不向欧洲人展示，除非他们提出要求。输出到帝国各地的扇子，是又一宗大产业，这为成千上万的人提供了长期的工作。精心制作的家具，丝绸和金绣，还有用来焚烧的华丽纸钱，把舒适的生活方式奉献给死人，也是这座繁荣的首府的一宗大产品。
杭州的地形是美丽的，只有一条清澈的沙带把明丽的钱塘江水分隔开。西南部分建筑在山上，从那里可以望见大海的浩渺微光；西面城墙之外就是驰名全中国的西湖，那是一片可爱的水，由迷人的乡村房舍、庙宇、圣祠所环绕，树木葱郁的岛屿点缀其间，岛屿有古朴壮丽的堤道相连，岛的顶部盖有装饰性亭台，其中有皇家园林，处于中国尽善尽美的园艺之中，就拿美丽的皇家图书馆来说，有簇生的蕨、假山、幽雅的池塘、鲜花盛开的灌木。
这可爱的西湖，它的幽深，林木苍翠的河口和水湾，森林覆盖的山丘和沟壑，欢乐的游船和小舟，理想的完美湖岸，我一遍又一遍玩赏中国之春的宜人美景，它银子似的水面倒映出美丽如画的群山，清风吹拂；在紧靠城市的一段显眼位置上，一座极其古老的宝塔巍然而立；而较低的山坡上遍布松柏、丛竹、桃李、樱桃、樟树、杜鹃花、铁线莲、玫瑰、忍冬、枫树。
湖的附近有条深长的幽谷，它的峭壁上造有凹坑以刻石造像，此处有几处著名的寺庙，一座“五百罗汉”的庙宇，宽敞的走廊装塑着比真人还大的塑像。这美丽幽谷中的寺庙和神祠每天都有来自杭州的人群参拜，它有神异而灵验的名声，每年要吸引10万香客。幽谷由华盖下面的两尊巨像守卫，那是风神和雷神，非常精妙生动的木雕典范，旁边是一座古代的宝塔。
杭州还因“钱塘怒潮”的奇观而闻名，以季风的变化为最佳看点，那时候有一泼巨大的潮水，突然与江水对抗，掀起波涛，巨浪被举到15英尺到20英尺的高度，挟裹着雷鸣般的咆哮和可怕的力量疯狂地扑向狭窄的水道，迅如飞马疾驰，给上海的观光客提供了赏心乐事。西湖皇家园林的亭阁杭州被一道粗石贴面的城墙围住，周长13英里，30到40英尺高，20到30英尺宽，由10道大城门贯通，都有厚重城门。房屋大体为两层。商业街用颜色标示；主要的街道有5英里长。人口估计70万，太平天国叛乱时期因残酷的杀戮而减少作者受时代局限和官方影响，不能正确评价太平天国革命（编者注）。后来又迅速增加。官员、商人和普通百姓对外国人异常友好，在最近港口开放之前，外国人都是传教士。从未听到过“洋鬼子”的喊声。我们领事馆的官员森迪乌斯先生认为，这些非常令人满意的关系是由于城市和郊区的繁荣兴旺，由于外国人丝绸需求增加的缘故，同时，也是由于传教士的努力和成功，赢得了他们的尊敬和尊重。灵隐寺、雷神新的公共租界和日本租界在大运河极好的地段上，距城墙4公里。租界将近1英里长，进深半英里，有一条很好的道路和码头，80英尺宽，将来要铺上草皮。使用武力打开这个港口的日本人并不急于占领它，这是很有趣的：看着外国人在多大程度上利用开放口岸迁入中国最为友好和最具吸引力的城市。有句家喻户晓的中国谚语：“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