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的纤夫没有因喝酒而睡过头，早就起来了。这里有一条漫长凶猛的急流，“老马滩”，和一条较小的急流，“庙子寨”（庙宇的阶梯），在这里，猛冲的流水漫过一连串的台阶，中央是一条清澈而湍急的水道。客船在这里下客，缠脚的女人在岩石中间摔摔跌跌地蹒跚而行，着实可怜；我还算一个不错的登山者，在那里，也乐于得到两个男人的扶助。
凶猛的通扬寨大急流，横亘于夔府和云阳之间，并不很久以前，实施过一项极不寻常的宏伟计划，筑了一道优良的石头防浪堤以克服这里的险阻，现在工程已经朽坏，只有连续不断的“鼓涌”和漩涡。云阳（云之城）座落在一段优美峡谷的河岸上，灰色的城墙延伸到远处的山上，城市就屹立在斜坡上，距冬季水面很高。
长江上的这些城市别具魅力，很适合观赏，许多庙宇的屋顶是精致的曲线，玻璃样的绿黄色釉彩瓦，熠熠发光，消除了灰色的单调气氛。这个“云遮太阳的城市”缺乏活力，商业不景气，但庄重而干净，庙宇保存完好，使人难忘。特别是长生祠，有一面富丽的墙，采用隆浮雕装饰，其中嵌入了尖齿的青铜匾牌。张飞庙然而，这个城市的光环却在对岸——张飞庙。张飞是为国家而战死的武将。整个庙宇非常美，最叫人恼火的是成群的人围住我的照相机，将头伸过我的肩膀要看调焦布下面的镜头，猛烈地摇晃叫我无法拍照。这里是自然与艺术完美而生动的结合。散布着鹅卵石的长江河岸上，耸立着一面气势宏伟的垂直峭壁，岩石平滑的表面上有四个字——什么东西能比中国的“大字”更具装饰性？——翻译出来是“千古灵钟”。人们相信，这个区域万一失火，它会自动发出震响。
在峭壁上面，经过一段100级整齐宽阔的石梯来到一座气势恢弘的庙宇，近来它修葺一新，并饰以华美的外表。庙里有三处庭院，一座三层和两座两层的亭阁，极尽卷曲的屋顶铺着琉璃瓦，楼阁是以牡丹花为主题的精美木制浮雕构成，与庭院相通。庙的一侧是又深又窄的幽谷，绿树丛生，瀑流悬挂，一道美丽的石桥从庙门伸出跨越这道幽谷，有一些神龛，游人如织，渡船频繁往来。要举办一次宗教的野餐，不可能找出更可爱的地方了。
在云阳，我们接待了船老板的一个亲戚，他是罗马天主教徒，受雇于住在城里的法国牧师，牧师是一家诊所的医生，据他说，云阳有300个罗马天主教徒，他们相当自由，没有麻烦。这里没有新教传教士，在我们过去18天里经过的乡村也没有。河岸上，史蒂文森先生同一些人讨论了有关基督教的问题之后，一位老人问他：“先生，你说的是不错，但并不完全真实。你说我们从未见过上帝。那么我们就不可能得罪过他，因此不需要他的宽恕”。
云阳上游山川开阔，丰饶的青绿十分迷人。亮红色的沃土、油菜的金黄、庄稼和甘蔗的新绿，构成妩媚的图画。有时可以见到设有祭坛的庄严神龛，下面点着香，增加了暗绿色植物的反差；每一处木架砖壁的坚实农舍都有竹丛，常青树林里有精致的庙宇，一片繁荣的景象。无怪乎先前的旅游者对这个省赞不绝口。
遍地的油菜成熟后可榨油。人们的烹调既无黄油又无脂肪，如果没有含油丰富的物质，饮食就不完善。进口的和本地的煤油可以取代菜油用于照明，但菜油作为食用将日益增长。在这样肥沃美丽的地区，缺乏动物真不可思议。没有放牧，没有马拉车道，农舍附近有马、有牛、有羊的欢愉场面更是闻所未闻。爱吠而胆怯的黄狗，丑陋的水牛，看样子都像大洪水前的幸存物种，对外国人异常厌恶，说明是家畜。
我们被顶头风大大延误了，忙于不断的拖船和划船，船底第二次被撞了洞，渗水极快，不得不迅速靠岸，可怜的修补努力延误了我们好几个小时，因为没有哪个木匠愿意在春节休假期间干活，随后的28小时用了4个人日以继夜的把水戽出。
距离入海口将近1300英里，长江还是一条浩瀚的大河，然而，浩瀚是在夏天江水上涨，掩盖了礁石河床上的一片狼藉的时候。“八岩峡”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有凹槽的垂直绝壁像管风琴，通过这里，江水穿过坚硬的灰色沙岩河床，劈开一条航道，船夫们说这里深不可测，长约六英里。我们在此受阻有很长时间，寒风刺骨。在岩石的凹洞里的上方雕有三尊神像，穿着全副法衣，镀金，着有色彩，称为“水上三守护”。据说，船夫天黑不敢行船的原因在于这些神仙只在白天守护这条河。
烦人的急流再次阻滞我们，我登上高处，看到一些奇怪的直立建筑物，大约每隔三英里就可见到，沿着宜昌到重庆沿江的高地，形成了壮丽的景象。这是些白色的城堡，每座城堡的前面画着红日，五座一排。船夫说这是“烟墩”，在动荡年代通过点燃其中的干燥易燃物来发出警报。显然年久失修。
2月19日，复活节前的第七个星期三下午，一座美妙的九层白塔出现在河岸上，另有一座出现在高峡上，说明城市快到了。江水在一道无足轻重的峡谷中变窄，然后来到水流静止的宽阔区域，类似于山地湖泊，于是万县出现在眼前。这是中国令人难忘的景色之一。万县这个“万城之城”，就其形势与外貌，应该在世界的城市中名列前茅。当我们绕过一个急转的拐角，进入湖一般的盆地时，美景突然呈现：万县屹立在上面。我们面对着一座层叠于峭壁和高大群山之上的庄严城市，石头城墙的一边是密密麻麻的避难所和庙宇，宽阔的大江消失在蓝色的轻雾渐远渐溶的群山之中，这样的美是无法抗拒的。万县附近的宝塔万县位于长江的一个急湾上，背靠着30英里的莽莽群山——它建在峭壁上，成丛的房屋绕着寺庙，山丘顶上是宝塔，周围是陡峭的，顶端削平的砂岩山峦，高度大约700到1500英尺，耸立于森林之上；透过林木，湍流在烟霭和耕耘的菜园中依稀可见，山顶上是独特而牢固堪称本地一绝的避难所——雄伟壮观，使人印象深刻。万县是我见到的四川省中第一个繁荣的城市。二十年来，它的人口和贸易翻了倍，良好的地面上是完整的街道，漂亮的店铺，气派的寓所，兴旺的实业，高尚的慈善团体，沿江岸停靠的帆船足有两英里远，显示出蒸蒸日上的繁荣景象，这也是我此后游历的四川几乎每座城市的特点。
我们停泊在一群排列到三层的大帆船中。几百个苦力正为这些船装卸货物，噪声震耳欲聋。离开了由于不满于“酒钱”而狂怒喧嚷的纤夫，我步行很长距离，直奔中国内地传教团驻地。大约攀爬了150级石阶梯，上行到背街，由于不戴帽子，穿中式服装，避开了非常拥挤的人群。此前没有一个欧洲妇女步行穿过万县来到此地。万县和它的地方官员因仇视外国人而声名远播。《时代》杂志的莫里森博士仅在六个月前曾在此受到虐待。沿途良好的路面和整洁、坚固的石头住宅都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来到一所漂亮的中国建筑的入口，它有门房和外院，沿着外院仆人的住宅和牛舍，我们进入了铺设得真正美丽的内院，一边是有屋顶的开敞空间，作为礼拜堂；另一边是高雅精致的中式客厅，它有开敞的前厅和几间起居室。第三面是女宾室，第四面是各式各样的房间。突出的楼层和阳台，全部为精雕细刻的浮雕，有格子的雕饰窗框糊着纸，几根高柱头，不规则的瓦屋顶，构成惊人的整体效果。汤普森先生和夫人以及三位小姐都穿着中式服装，站在中间迎接我。一切如此整洁与完美，使得我的褴褛行装显得极不得体，经过两年的艰难跋涉已多处破损，我将尽可能快地换掉它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