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日出之际,雪峰上下被染成红色,从屋顶上看去绝对使人迷醉,第二天的上半天行军甚至比以前更有趣。在最美的一个地方,部族人正在建一座桥,一些赶骡人——多半是满面欢笑的女孩,正在驱赶一些没有负重的骡子,通过一段非常崎岖的浅滩。桥上有许多男人要求赞助建桥,我很想帮助他们,但我的银子却放在后面拖得老远的骡子上。于是他们变得非常暴躁,其中一人伸出胳膊挡住去路,阻止我的轿子过去。然而我们不予理会,继续前进,走了几里,在那儿等骡子。差役已经在丘地停下了。
同一天早上,那个总是不能胜任工作的轿夫,为了得到鸦片连饭也不吃了,因为他烟瘾不小,受不住了,病倒在路旁,脉搏混乱,体温华氏104度,我让他坐轿子,自己尽可能走路。后来他不得不躺下来,我安排一个人陪着他。1个小时过去了,骡子没来,我非常担心桥上的人会抢劫赶骡人,因为那是群莽汉;这使凯先生往回走去。又过了一个小时,骡子顺利到达,病人呻吟着,气喘不止,一路由凯先生扶着,他身强力壮心肠也好。
再往上行,峡谷开朗,通向一段有分道溪流和卵石河床的峡谷,这里不是寸草不生,就是被沙棘子和各种柽柳属植物覆盖着。向后倾斜的山腰因为夏天的洪水产生了深深的裂缝,植被稀疏。树林中有片宽阔的野营地,苦力们生火煮饭,高处村子里有许多梭磨妇女,几乎都很漂亮,穿着梅格梅里利斯风格的服装,面露羞怯。
生病的苦力躺在树下,我放了张湿手帕在他滚烫的额头上。这个时候,中国人潜在的残忍性显露出来,表现出这些崇拜观音的人的问题,观音其实是可爱的女人,却没有感化力。有5个挑担的苦力空着手,当我提议由他们分担一头骡子的担子而让病人骑骡时,他们断然拒绝。他同他们一道干活、睡觉、吃饭有12天,我还问,是否他们会丢下他让他死去,他们笑着说,“让他死吧,他没有”蛮子“屋顶上奉香的祭坛用了。”虽然他渴望喝的水只有几码远,他们说“没关系,凯先生会照顾他。”的确如此,在我走得筋疲力尽时他被抬着;凯先生几乎抬着他走完了余下的路,在严寒的空气中没穿棉袍就睡着了,而棉袍却给病人盖着。其他人嘲笑凯先生吃苦,嘲笑我为他洗头,还有,最主要的是嘲笑我走路而让病人坐轿子。
在我们穿过那条逐渐变窄的河流到达右岸之后,一大群的“蛮子”男女来迎接我们,护送我们走上陡峭的石头斜坡,到米亚罗宽大的别墅去,这是幢多层的房屋、一个城堡和一个喇嘛客栈,客栈丑陋得像家工厂,内有150个喇嘛。我们在头人(赶骡人的父亲)的房间受到接待,他有一个大家庭,结婚的儿子、有小孩的女儿和大规模的农场。
大片无树的山坡很适合耕作,虽然米亚罗的高度将近1万英尺,小麦成熟在7月。在这样的高度,我给苦力服下多佛的粉剂没有产生通常的效果,也没有任何其他更有效的发汗药。在干燥、稀薄空气中,我的雨伞裂成了碎片,鞋子和其他东西也开裂了,螺丝从照相机上脱落(罗斯最好的相机),我的气垫也走气了,牛角杯自行碎成了几片,赛璐璐胶片也带电,把它们分开时放出火花!
山腰的土壤是沙质的,近来惟一引进的马铃薯,长得很好。有许多大村子分散在这些坡上,人们有大群棕色的山羊和绵垂死的病人人300羊,后者耳朵下垂,无角,长毛品种,有肥大的尾,重达3至6磅。他们还繁殖了成群的犏牛,这是牦牛与普通牛之间的杂交品种,很有价值,能够驮80磅,比马或骡子驮得更多。公犏牛用于耕作,母犏牛比任何其他品种的牛产奶更多。他们像西藏一样制造奶油,在准备好的茶中,加入看起来适量的盐和苏打,要在一个木制的搅乳器中搅动,直到像巧克力般稠厚。“蛮子”用犏牛和牦牛的毛制成厚重的毡,用作斗篷,根据记录判断,这个地方霜冻从来不严重。
与汉人比较,“蛮子”种地粗疏而零乱,本地的花卉大簇大簇地生长在农作物之间,极其茂盛。并且,他们不懂灌溉。干旱是农业的大敌,这个大峡谷里的作物迫切需要雨水。
米亚罗喇嘛庙和头人的住所我们来到米亚罗的那个黄昏显得苍凉,一队长长的男女,个个背负着沉重的担子,缓慢爬上山去,在山上的一个地方,与来自我们村子背着同样担子的一队人相会,于是队伍壮大,这支混合队伍又与一大群穿着神圣法衣的喇嘛相会(我们的赶骡人也侧身其中),单调地用梵语唱着祷词,他们挑负的沉重担子是佛教的经文,总共有90磅,背负这些神圣的担子被视为乐意的善举。在冗长的仪式终了之前,有“大雨的声音”,起风了,雨下如注,风化的花岗岩土贪婪地吸收水分,仿佛无比饥渴。
米亚罗是个闹热而欢快的村庄,仿效西藏的风尚,信奉宗教非常虔诚。山腰上有一座低矮的建筑,里面有许多转经筒,按着容易触摸到的高度绕着屋内排了一圈。早晨村民走成一行,依次转动这些圆筒。房东在家庙里整天重复着单调的祷词,一遍又一遍,伴有短暂的间歇。房顶有几根高木杆子,每根杆子的顶部装有三叉戟,或者一个球形和月牙形物体,或挂一条狭窄而具特有长度的白色祈祷幡。一组有相似旗帜的旗杆竖起为追悼死者,骨灰一般就安置在下面的小骨灰缸里。用泥做成浮雕图案是一种“功德”,其中常混入部分骨灰,印上释迦牟尼的肖像,或用手指灵巧地将泥灰捏成某种模型。
夜晚,许多人在屋顶上笑闹嬉戏,男女平等。他们喝青稞酒,这是一种浑浊的大麦啤酒,像藏族人做的一样。我们在米亚罗滞留了一些日子,骡子野放在山坡上。传说最近有两个强悍的土匪,使得有些路段出现危险,乡村里一直有警报。虽然悬赏的奖金是60两(9英镑),无论死活,但他们仍然顺利地逃脱了追捕。如果没有10个持矛枪的人护送,头人反对我们走那条路线;矛枪手必须在邻近的村子召集拢来,这要花时间。在滞留期间,来了一个骑马的中国军官,是个“千总”,带着行李和一个骑马的仆人,他命令看好我,我看不出是来帮助我或是来打扰我,而更像是后者。两人都带着剑和左轮手枪,这是最不受欢迎的。我一直沉浸于其中的美妙自由感觉消失了。
食品的问题使我深感不安,虽然我总是认定“在梭磨一切都有了”。这里人们连一个鸡蛋都不肯卖给我们,滞留使得我们的补给严重减少,我减少了饮茶,缩减的东西可以拉出一长串。
在最初的好奇心(好奇心从来就不强烈)消失之后,人们就在屋顶上从事他们通常的业余活动,白天背诵祷词、编织、做衣服,晚上摔跤、剑术和一般的嬉戏。米亚罗是个非常富裕的村庄,男女都戴着镶有珠宝的银饰。
小河在上游不合情理地转弯,我们抄近路越过西寨坪关(10917英尺),20里后又回到河边。前一个晚上,山上降了大雪,许多低矮的山峦变成白色,蓬头的松树成了灰色的胡须,大雪厚厚地压着关上华美的松柏,那里红白相间的北美杜鹃花和粉红的杜鹃花遍地盛开。在高地上水银柱早晨6点是26度,当强烈的东北风刮来,极其寒冷。中午,低1千英尺的温度维持在72度。
从山顶极目远眺,白雪覆盖的长长山脉,具有生硬的波状轮廓,其中有五座山峰,明显很高,层峦叠嶂。群山——至少在河旁的——虽然白得炫目,迄今没有达到永不消融的雄浑,但向导说这条山脉“它总是这样子”;山峰是以“雪山”闻名,最高的叫做“唐巴”(神圣),大金川发源米亚罗官吏和持矛的士兵在它们中间,我们后来翻越的是那座山脉的关口,群峰和山脉在中国地图上也许都是一样的标着“雪山”,大体上向西南方向延伸,在北纬29度~32度,东经101度~103度之间。只可能对这些山峰的高度作一个粗略的猜测。五月间,吉尔船长发现1万3千英尺高度这点向东3度的雪线,估计永久积雪的界限至少在1万4千或1万5千英尺,考虑到在这个纬度上,每向西1度温度稳定上升,会使雪线在海拔1万5千英尺或1万6千英尺。在5月中旬,把雪线作一个概略的基龙江的村庄304础来计算,我应该估计木材线的高度将近1万3千英尺,而唐巴山的高度在那上面5千英尺。
我们急剧下降了3个小时,通过一座使人神迷的森林,引我们回到小河,那里水量充足、清澈,绿色的激流大约40码宽,被压制在一道狭窄的溪谷内,以雄奇的瀑布形式在巨大的圆石中翻腾,俯伏在河上的森林比以前俯看所见到的范围更大,由攀缘玫瑰和白色、黄色的铁线莲结成彩饰,而一切可爱之物得益于潮湿温暖的环境——蕨类、苔藓和卷柏——沿着喧腾的河边繁盛兴旺。这比过去更恢宏更加美不胜收,真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米亚罗之西植被的一个特色是豌豆绿的蔓草(也许是石松属植物)拖着长达8到10英尺的垂饰,它占据了针叶树的领地,注定它们要慢慢死亡,而由非常有魅力的成团色彩替代它们暗黑的针叶。这些蔓生植物被“蛮子”用于做帽子,多半是喇嘛戴的那种。一些针叶树红色的无枝树干在50英尺以上,距地面6英尺测量,周长在19到21英尺;冬青树7英尺,紫杉11英尺,甚至13英尺;多荫而美丽的各种白杨树,周长在17英尺到20英尺。峡谷偶尔有一段不长的距离变得稍稍宽阔,有平坦的草地,草地上天然种植着富于艺术情趣的松树和白桦丛,后者不是白色,有古铜色的树皮,它们在春天脱皮。在那样的高度,惟一的花是蒲公英,有1英寸长的梗和可爱的短茎;紫红色的樱草属,在许多地方像地毯似的铺在地上。一些壁立的峡谷,森林覆盖,一排高过一排,高度不可能低于3千英尺,在那个季节里,它们繁华的树盖上包含了黄、红、绿的每一种色彩。
走了足足40里后,峡谷变得宽畅,进入一片肥沃的流域,显然在它的西端,被大鹧鸪山一串横亘的山脉所阻隔,在杭家的“蛮子”村落丰绕的草地上,放牧着大量的牦牛和犏牛,显得繁荣兴旺。这本该是个驻足之地,而那个中国官员有意将这里弄成显然没有膳宿的样子。凯先生大声地与那官员理论了一回,就回程去催促骡队快行;而我坐在大路上,注视着那面关上正降着大雪,难以前进,而下面则是雨。长话短说,由于处境恶劣,又达不成一致意见,大家都失去理智并很生气,我较好的意见遭到反对;尽管我表示无论如何少于8小时到不了马塘,还是愚不可及地下达了冒险出发的命令,我们在下午3点1刻离开杭家,苦力和我从11点以后就没有吃东西,在6点半到达关口脚下。往上走了几里,这条岷江的支流像一条强劲的泉水在山岩下奔泻。
我们攀上相当的高度,走过不少曲折的修造得不错的道路,遇到了以长矛和短剑武装起来的“蛮子”旅行者,他们由于恐惧恶名昭著的匪徒结伴而行,我的一些人也携有长矛。当黑暗降临时苦力害怕了,请求我取掉骡铃。每块岩石都使他们心惊肉跳,要求我准备好左轮手枪!
他们的鼻子间歇性地流血有几天了,在这种高度,我已经流过血,有时还不少,并伴有眩晕、呕吐、口中出血,那个代替生病的轿夫的苦力,对抬轿子极不情愿,也最为不满。当我们走进薄雾、崎岖的页岩和雪中的时候,他们跌跌撞撞,摔倒几次之后,便放下轿子不抬了,我想,这很合情理,凯先生没有争吵,连拉带说促使他们再次起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