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知道吗?我准备回国以后就不再来了,所以呢,我把这几张卡全买了东西,然后,跑了,不回来了。”
“啊?我晕!faint!”
“哈哈。”
“那没人抓你吗?”
“抓什么,欠债不还的人多了,大不了我不要信用历史了。”
“是这样啊。”
“是啊,而且,我拿几万美元回去,也可以干点什么,没准发财了呢!”
“美元?你怎么拿到美元?”
“从信用卡里取出来啊。”
“你又没往卡里存钱,怎么取?”
“当然可以取,不然为什么叫信用卡啊,到取款机去取,不过每天有限额,得分好几天取。”
“信用卡也可以取钱出来啊?我以为只能购物呢。”
我在网上晕了半天之后,觉得自己这张区区1000元极限的卡,实在不值得珍惜,于是就去网上的亚马逊商城购物。有卖书的、卖CD、卖裤子的,因为我是文化人,就选了几样,把它们装在网上的“小车”里,推着“小车”结账,合计100元多,比真实的商场便宜,但是,还要再付运输费,合计也就不便宜了。
我按页面提示,输入信用卡号码,然后一点鼠标,好了。
过了三天,书和裤子寄到了我的办公室,我高兴地对扎斯汀——我的年轻同事说:“瞧,刚从网上买的,你摸摸,还带电呢。”
他哈哈大笑,走过来,一起打开包装的纸壳,露出簇新的书来。
扎斯汀对我说,你知道吗,我们用的文具,还有计算机、打印机都是从网上买的。
“是吗?也用信用卡买吗?”
他掏出钱包,从一大堆卡片里边,抽出一张给我看。
“这是公司的信用卡,我们用它买公物。”
“哇!你不会拿公司的信用卡去给自己买咖啡吧。”
“呵呵,I hope so!”他说,“那怎么可能呢,信用卡账单上有明细的,经理签了字,财务才给钱出去的。”
对照看那个中国的网友,中国人总是最“聪明”。
一个月过去了,信用卡公司寄来长长一溜单据给我,上边是我“累累”的购物的历史,看了头皮发乍,疯狂购物的记录罄竹难书:在这个店买了杂货,那个站加了汽油,甚至在剃头铺子里理发的十几美元我都是用的信用卡。有的消费记录我已记不清了,看着发愣。据说,可以打电话到信用卡公司去问,质疑我所发愣的项目,它们需要把我刷卡时的收据寄给我看,上面应该有我的原笔签字。如果商店不幸没有及时把这些收据邮给信用卡公司,或者信用卡公司把这收据搞丢了,那我就有理由不还这一笔钱。
看了一下总数,750多元,倒还没有花到1000。账单上要求最少还掉60元。我觉得欠钱不好,就把750多元,统统写了张支票,给他们寄过去了。
这样看来,似乎从我的角度,并没有占什么便宜,因为该花的钱,最终还是花了,朝三也好,暮四也好,先消费也好,后还账也好,总之是要开销的。但是呢,好处在于方便。因为可以刷卡,口袋可以少装钞票,遇上别人打劫,或者丢了钱包,也不会有现金的损失。更关键的是,有些东西是用“钱”买不到的,只有用卡。这就要谈到中国的信用卡和互联网了。
中国有一个网站叫搜狐,搜狐有一个CEO叫张朝阳。张朝阳从前在麻省理工读书,他找到学校的一个教授,报告说,中国的互联网事业要腾飞了!教授很惊讶。张朝阳说:中国有上亿的网民,巨大的市场,和几乎空白的互联网基础。于是教授很高兴,他因为钱多得没处花,就拿出七万美元,送给张朝阳,让他去开发中国的互联网。因为受了这个教授的怂恿,另外一两个商人,也掏出了几万美元,交给张博士朝阳。
张博士回到北京,考察一番,就又跑到英国去,在演讲会上游说英国人说:中国的互联网网民,在几何级数地增长呢!
于是大家就出钱武装他,他高高兴兴地回了国,开始办网站。
等三年后,他的网站终于有了几百万的注册用户了,每天亦有上千万的人民上去看图片和聊天,他就开始寻思,我怎么可以赚到钱呢,我怎么向外国人交代呢?
于是他搞出很多产品,要他的网民们掏钱购买,比如,他想弄一种带声音的E-mail,你拿起大哥大,从酒馆里或者汽车上,拨一个号码,就有机器人小姐,把E-mail的内容从手机里念给你听。这固然是很有趣的,估计网民们都喜欢,肯花钱。
可是,问题就出来了。网民们怎么把钱交给他呢?倘使网民在北京,他可以坐公共汽车到张博士的家里,把热乎乎的钱交给张博士。如果是远在西安或者海南岛的一个网民呢?怎么交钱给张博士呢?固然他可以去邮局,但这就很不爽,因为邮局要排队,一次次跑邮局寄起钱来,岂不更郁闷,还不如直接跑网吧查E-mail看呢。
那些网上卖汽水的,卖鲜花的,卖股票信息,卖车船机票的,甚至卖画片、卖小说给你在网上看的,网民们付起钱来,更是关山难越,困难重重。
倘使有了美国这种发达的信用卡购物系统,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只要输入信用卡号码,一点回车,钱就付出去了,E-mail就可以听了,汽水可以喝了,鲜花可以闻了,股票可以炒了,飞机旅馆也可以住了。
中国固然有长城卡和龙卡,但谁敢把卡号和密码输入计算机而公布出去呢?而一个良好的信用卡系统,却无此之虞。
所以张博士的事业、中国互联网的进程,由于小小信用卡的缺勤,而沉重地被拖滞了。
随着我的努力消费和努力还款,我的信用历史大约因此就越来越好了吧,于是五花八门的信用卡公司,不知从哪里查到了我的名字,纷纷寄信给我,向我推销他们的卡。有的先把卡寄来,告诉我只要签个名,卡就是我的了,极限一万元。
于是有一天,我拿着这张万元大卡,仿佛一张天上掉的馅饼,到Computer City去了。
那Computer City里面,大厅陈列的满是形形色色的计算机,有台式的,有笔记本的,还有不伦不类的,液晶薄板,怪怪的,像外星人的脑袋。
我踱到一只精薄的康柏笔记本前面,幽蓝的外壳,流线的边角,并且它正在放着劲歌热舞,光着肚皮的歌星在电光火石的陪衬下做着震撼人心的演唱。我就招手叫旁边货廊里的男师傅。
那个人穿着红色制服过来了。
我问:“多少钱,这台?”
“1800。”他说。
“它上网快吗?”
“快。”
“有比它更快的吗?”
“我看看。有。”
“更快的多少钱?”
“2600。”
“那还是要1800的吧。”我说。
他听了,觉得很兴奋。因为光顾这商城的人固然不少,但多数只买个计算机配件买个“猫”什么的,买整台大件的人似乎并不多。
于是他带我到服务台去交费。
服务台是一位黑人小姐,她说:“嗨,你怎么样最近?”
我说:“不错。呃——我想买,那台计算机,1800的那个。”
“噢,好啊……”
“不过我要用信用卡付钱,可以吗?”
“可以。”她迟疑了一下,尽量平静地讲出来。后来我才知道,她能不动声色,实在很值得敬佩,因为在这个商城的历史上,提出用信用卡买整台计算机的客人,实在是空前绝后得少呢。
“你能等一下吗?”她接过我的信用卡,“我们需要核对一下你的信用历史。”
“Sure。”我说。我知道她要上网到信用度评估公司查问我的历史了。
于是她示意我去旁边的沙发上看画报等她。我看了几页画报,上边是电视明星的画片,那个电视系列剧“ER”里的演员们。黑人小姐又跑过来问我:“你能说一下你妈妈当少女的时候的名字吗?”
我说:“可以。不过为什么你对她的这个感兴趣呢?”
“呃——”她吸了口气,作出预备花些口舌的准备,“先生,是这样,我们在与信用卡公司核对,他们需要你说出你妈妈当少女时候的名字,确认这张卡是你本人的,而不是……不是别人的。”
我说:“没问题,我可以告诉你我妈妈的名字,不过你问……我妈妈当少女时候的名字,这个……这个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呃或者说……”
“你妈妈少女时候的名字,换句话说就是,你妈妈结婚以前的名字,如果她结过两次婚,那就应该是她结第一次婚以前的名字。”
呃!好晕啊!不过我恍然大明白了,我连忙告诉她,在我们的祖国,女士即使结五次婚,名字也是不变的。
“噢,真的吗?”她觉得很有趣,“我们则要随现任丈夫的姓。”
我才更加明白了。
不久,黑人小姐又过来了。她很职业化的样子,对我说:“先生,信用卡公司传来这样的报告,你看。”
我接过来看,首先看到decline的字样。
“我怎么被拒绝了啊?”
“因为你的信用度还不够。”
“可是,我从来没有拖欠过钱啊。而且,这张卡是一万元的。”
“因为你以往的信用历史里面,买过CD,买过书买过裤子,还理过发加过汽油,但没买过贵重的东西。如果你曾经买过一次贵重的东西,那就可以了。”
“呃,明白了,那我以后使劲买。”我笑说。
“是啊,你可以这么讲。那么,你还要买这台计算机吗?”
我犹豫了一下,觉得浪费人家这么多时间,又不买了不好。
“那我只好,只好花自己的钱了。我可以用支票付吗?”
“呵呵,可以。”她耐心地站着。
我连忙从钱包里摸出支票本子,写了张1800元的支票,签上名给她。
她收了支票,就招呼别人给我备货。
事后我很奇怪,他们居然敢收我的支票,也不怕那是张“空头支票”,账户里并没有钱。等我搬走了计算机,他们还上哪里去找我啊。
也许他们对于我的支票,也当场与银行查对了吧,美国四通八达的信息技术实在匪夷所思,至于他们怎么核查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1999.6.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