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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潇水面向春天


  老孙:

  来信被你问及美国这里的春天,是的,美洲大陆上的春天的事业,正在一日赶一日地向我的视野里渗透呢。

  和北京的春天是不同的。北京的春天是偷袭似的,如王蒙所说的,“咣当”一下,春天就来了!

  北京的春天如同一支射出的令箭,箭到之所,花草无不听令,苏生返绿,三五天内,就春意盎然,到了沸点。用句古话讲是:传檄而定。仿佛孙中山的北伐战争,檄文传到,各省纷纷宣布脱离帝制,不费一兵一卒,清王朝就如古墓里的土瓦,手一碰,砰然崩溃了。

  北京的春天又像击鼓传花,在密集热闹的鼓点里,从东向西,春天的花草昼夜千里地传去,大地绿染,速度快极了。当然,向西,一直西传到了你老家的甘肃,鼓点才慢下去了,才“六军不行无奈何”了,大约花也就停在了那里,也就要罚你们甘肃人唱歌了。你可以起个头儿领甘肃人唱:“杜鹃花啊杜鹃花……”但我其实并不知你们甘肃有什么特色的歌,所以也许并不是唱杜鹃花啊杜鹃花……

  另外,甘肃这个名字很有汉朝的味道,不像现实中物,不知你同意否?

  我这里的美洲东北陆上的春天,却没有北京的击鼓传花那么快,这里则是白衣词人柳三变“婉约派”的风格,欲语还休地抱着琵琶。

  这里的春天像国民党的中央军,总是按着不动,直到张辉瓒在前头被捉了,或是张灵甫被围歼消灭了,或者张自忠全军覆没了,救兵们才迟迟疑疑地钻进装甲车,马后炮似的赶上来了。

  然而张辉瓒、张灵甫、张自忠三位张氏将军的硬仗,打得还是蛮猛的,我所意指,是美国大陆春天打头阵的花事。

  美国的春花开得早、开得好、开得顽强热闹。山山野野,街头巷尾,人家别墅,都是花的工事:红的,黄的,白的。花树的伞盖,几人高,每一棵都像花蝴蝶的庙会。蝴蝶花的树上扎成堆,挤成球,不惜一切代价,只为人民开花。

  我记得北京机关大院里的盆花,那是应付卫生检查的。这里不是盆花,是满目高高的花树和花的林,这是我所喜欢的。

  它们开得大张旗鼓、无拘无束,像妇女解放了之后的小脚,活泼泼地在野外撒野,一并让人感到美国人张扬的个性。

  花闹得凶了,却消耗元气,花势颓废下去,后面的增援部队——绿叶——却迟迟跟不上来。好几周过去了,绿叶的救兵就是不到,像那个歌儿唱的“我等得花儿也谢了”。

  花儿开始谢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的时候了。这时,绿叶的救兵,才慢吞吞地涌入视野,从高速两旁的春林——那些花儿刚刚谢下茂华的春事的战场上——绿意开始染上岭表和田野,包围了乡镇,绿叶开进了城里的林荫地,那些争先恐后跑到草坪享受日光浴的公子哥儿和西洋美女们,绿叶染上他们的青衫。

  当然,春天还染到鸟儿们啼叫的喉咙里,染到我对前程和来路望眼欲穿的双睛里。

  我怕你对于美好的景色是不爱看的,所以就把这里的春天的故事讲述到此就戛然而止吧。

  1999.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