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很奇怪。她之前一直告诉自己:这个身体不是她自己的身体,孩子也不是她想要的,所以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她一直果决地执行着自己的计划,如今临到头来,她却犹豫了。
为什么犹豫呢?是害怕药流或手术过程中发生危及性命的风险,还是说她只是以此为借口,而潜意识的深处却是舍不得这个孩子呢?
她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B超检查单,上面虽然只是黑白图像,但是已经能看得出一个大脑袋和细长细长的胳膊腿,那形象像足外星人,但是她知道它会慢慢成长,变成一个小胳膊小腿、浑身胖乎乎、咧嘴一笑能把心窝都笑软的小人。
她将检查单合上,默默告诉自己:不过是激素剧烈变化引发了不必要的情绪波动而已,理智上不是早已经做出了判断吗?她已经死过一次,引产的风险再大,她也不是不能面对。
深呼吸几次,她将药丸放进了嘴里。
得到指示的老罗在第一时间冲向了手术室,不过彼时手术室已经关闭,实施手术的医生和接受手术的孕妇早就待在里面不知多久了。
老罗直接闯进去,引来四五个医生劝挡。他声称自己老婆没有经过他的同意私自打胎,他必须要阻止不可。结果搞了半天才弄清楚凌露并不在里面。他只好给白管家打了电话,要求调动更多的人在全市妇产医院进行搜索,结果没过几分钟却在私家医院的楼下找到了她。
左中宇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面无表情的凌露、半杯凉水以及一盒已经启封而且少了一颗药丸的米非司酮。
他像是从绝对零度的世界走来的审判者,声音冰寒无比:“这药吃了多久?”
凌露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他一把钳住她纤细的手腕,力气大得立刻在那上面捏出了发红的印子:“我问你话,听到没有?”
凌露吃痛,忍不住挣扎起来:“又不是你的孩子,你管那么多干嘛!”
左中宇一下子丢开她,沉着脸吩咐老罗:“立刻带她去洗胃!务必把那颗药丸弄出来。”
凌露一看左中宇根本不跟她讲理,这是要来真的了,赶紧抢着说:“别别,我没有吃药。”
左中宇不信,指着空瘪的药囊问:“那这颗药去哪儿?”
“我当时是准备吃的,不过最后没有吞进去,吐掉了。”凌露耷拉着脑袋,她此刻也是心绪复杂:费了这么多的心思折腾了老半天,自己竟然临阵退缩。这哪里还像是自己,仿佛换了一个身体以后,她的性格也受到了影响。
难道说以前的凌露在这具身体里还有残留的意识,阻止了她打掉她的孩子吗?
“吐在哪里了?”左中宇的口气还是很冷峻,不过已然好了很多。
凌露指了指不远处的垃圾箱。
“去找出来。”左中宇一语既出,老罗毫不犹豫地上前翻找起垃圾箱来。
那小小的一个药丸极难被发现,老罗将整个垃圾箱翻了个底朝天才终于发现。找到以后,他还谨慎地将药丸拿回跟其他未拆开的药丸比较了一下,这向左中宇点了点头。
左中宇脸上的线条立刻解冻,重新流动起来,刚才那种绝对零度的超低温缓缓回升成早春寒流:“算你识相。”
凌露托着腮斜睨着他:“左总,我实在是想不通,你又不是孩子他爸,干嘛那么紧张我的肚子?”
左中宇瞥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地说:“我不允许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意思是他并不是着紧凌露肚子里的孩子,而是不忿于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你小小的凌露何德何能,竟敢置我的命令于不顾而擅自做主。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凌露叹口气:“左总,这个医院里面每天都有几十上百人来打胎,里面多的是迷途失足的未成年少女,你干嘛单单只盯着我一个呢?”
左中宇冷哼一声:“那就怪你自己运气不好,偏偏被我碰到了。”说着又转向老罗,“带她回去,以后没什么事不得让她外出。”
这一次,凌露没有任何抗议,乖乖地站起身跟着老罗走。在壮着胆子开始实施计划起,她就已经预料了各种结果,最坏的是被左中宇扫地出门还让黑社会替他逼债,相对而言,禁足这种事她觉得实在算不了什么。反正已经决定不打胎了,那就趁此机会好好养胎吧!
左中宇凝视着凌露的背影,却有些惘然了:为什么想到她要打胎,他就无法控制地冲了过来?若说他是在紧张她肚子里属于他的孩子实在是牵强了,他扪心自问,确实没觉得自己对那个孩子有那么强烈的牵挂。以前不是没有女人假装怀上他的孩子以求进一步加深关系,他也不过是冷笑一声,让她们自去堕胎。如果愿意堕胎,他可以支付一笔分手费,如果不愿意,就请恕他无情,他绝不会认下这个孩子。
为什么在凌露这里,他变了呢?难道真的爱上她了?不不不,她确实有点儿特别,但仅此而已。年纪暂且不说,她的原生家庭几乎注定了他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之所以要留下这个孩子,要找借口将她留下,只不过是因为好奇她与方氏集团的关系而已,以便从中牟取巨额利益。
对,就是这样!
左中宇给自己找到一个借口,收拾起凌乱的心情,跟凌露一起回了小别墅。为了防止同类的事情再次发生,他将小别墅里的所有人重新分配了一下,保证24小时有人关注到她的动静和情况,这才重新回到公司。
从这一天起,无论工作再晚,左中宇每天回来都会听白管家汇报凌露的情况。
她的作息和活动十分规律,又乏善可陈。
打从主动放弃了打胎以后,凌露就完全安静下来。每天早早地起床,在花园里散散步,回来听着轻音乐吃早餐,然后静静地看书,一般是心理学的书籍,也有经济类或者历史类,偶尔还是哲学类,一看就是两三个小时,中间若是困了就小睡一会儿。用过午餐又继续看书,下午睡一觉再出去做瑜伽。回来吃过晚餐就上上网,浏览浏览新闻或者下五子棋、打德州扑克,成绩还挺不错的。她将自己的日子安排得宁静致远,好像真是某个讲究的太太放宽了心在养胎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