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r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r
渐行渐远,歌声却如缕不绝。站在渡头换舟继续北上的七皇子,看着老人摇橹高歌的背影,看着风中飞扬而起的白发,斡旋征战了半生的心,陡然间,竟然也有些恍惚起来。r
锦墩还未到,然而不等手下来服侍,大红嫁衣尚未换下的金碧辉从舱中径自探头出来,在舟头四顾,惊叹：“这就是越城？哗,好有派头!”r
二话不说、跟着夫婿从舟上一跃而下,轻轻落在堤岸上。r
四周上来的士兵和侍从都被吓了一跳,不自禁的往后退了几步,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如此行事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r
“不要太放肆!”实在是无奈,但是又不得不管,颜白皱着眉头低低叱了一句。r
然而此刻新婚夫人看见前来迎接的那些士兵,显然是想起了当日在海王船队中的日子,把夫婿的手下的军队当作了自己的兄弟,看了大家一眼,顺手拍了拍跪着搬锦墩的士兵肩膀：“多谢,哪里用得到这种劳什子,辛苦兄弟们了!”r
此举一出,周围士兵卫士个个悚然动容,搬锦墩的士兵五大三粗,此刻闻见香风咫尺,焦黄的面皮上也陡然涨的血红,半晌讷讷不知所对。r
城门口,连此刻刚听得消息,亲自出城迎接的承德太子也瞠目结舌。r
“皇兄。”还是颜白先看见兄长,连忙上去觐见,尚未跪下便如同平日般被承德太子一把拉住,太子也是满脸的惊诧,却不及问这个问题,只是急急问：“冰国可愿发兵？”r
颜白看着皇兄急切的眼神,知道越城此刻已经到了粮尽兵疲的时刻,他下意识的看了身边兀自东张西望的新婚妻子一眼,叹息：“皇兄,我们先进城再谈,可好？”r
“七弟,你说什么？你已成亲？!”r
越城本来的府衙被用来做了中军营,后堂议事厅中此刻只有军中几位最高层的人物,然而,听完他此行的禀告,承德太子忍不住吃惊变色：“玉堂金家？——就是今日你带来的那个女子？”r
“是。弟在冰国困窘无助,事急从权、阵前成亲,还请皇兄恕不告之罪。”在旁边几位将领同样惊诧的目光下,雪崖皇子低头回禀。r
“玉堂金家的独女——就是那个女……女中豪杰么？”旁边的左军副将沈铁心脱口而出,差点“女金吾”三字就溜了出来,连忙改口,但是面色已经颇为尴尬。r
承德太子眼神也有些复杂：金碧辉——连他也听过这个女子的名字。那是碧落海上最大海盗的女首领,也是如今操纵冰国国政的玉堂金家独女。r
这个女子的悍勇泼辣之名,播于诸侯各国之间。r
太子的眼睛微微变了一下,目光流转,却轻轻叹了一口气：“七弟,看来是苦了你了——目下情势如此,如果能挽回大局,就算让孤王娶了那个女子也是可以。”r
雪崖皇子一怔,有些意外的抬头看着大哥：“皇兄已立无尘为太子妃,怎能再言废立？”r
“如你所说,事急从权,如若能换来炎国一统,这些又算什么？”承德太子有些掩饰意味的一笑,将话题带了开去,“冰国可愿出兵？”r
雪崖皇子沉吟片刻,终于字斟句酌的回答：“冰国应能在十二月初出兵,沿青水南下,抵达越城。”r
“可惜城中人力物力已尽,难以撑到十二月。”说话的是坐在承德太子身边的太傅徐甫言——这位辅佐过两朝皇帝,如今又在太子帐下效力的老人有着对大局冷彻的洞察力,他咳嗽了几声,拈着颔下长须,眼光锐利：“冰昶帝,是否真有心助我？”r
雪崖皇子神色也是一凛,看着老人：“不瞒太傅,昶帝和朝臣的确有袖手之意,但是金国舅已经承诺尽力说服皇帝,力争在年前派兵增援越城。至于财力物力……”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心里有些感慨,七皇子端起茶,轻轻啜了一口,然后手指稳定的放下茶盏：“这次内人的陪嫁,足以支撑整个越城渡过一冬。”r
话语方落,中军营里所有人都是一震。r
“富可敌国。”许久,徐太傅仿佛感慨般的,低低说了一句。r
那不过是一口三尺长两尺宽的箱子,并不大,也不见得沉。r
——然而,却居然能供整个越城军民渡过一冬？r
一进入内堂,那三个来自叶城的珠宝商人看见案上那只箱子,眼睛里就是不自禁的一亮——那不是檀木或者沉香木的箱子,居然是用整片玳瑁琢磨后打造钉成!上面暗黑色的光滑质地中,隐隐有细细的金线花纹缠绕,那是最上等的玳瑁。r
珠宝商人不自禁的咽了一下口水：玳瑁生于深海,且不说打捞不易,一般最多也只能长到巴掌般大小,用来作为梳子或者饰物——这般两三尺的玳瑁,便是龙宫里怕也未必能找到。r
不愧是海王的女儿。r
三个商人相视一眼,事先私下协商好联手压价的心都有些馁了。r
金碧辉却是大大咧咧,根本不在意这么多人的围观,她看了丈夫一眼,雪崖皇子却是脸色凝重,也不说话,一边的承德太子也是若有所思。r
“我开箱了啊!”金碧辉横了一眼,懒得再拖延,自顾自抬手打开箱子。r
瞬间,四射的光芒照得人内堂中的人睁不开眼,下意识抬手遮目。r
只有三个珠宝商心切,反而失声惊呼着扑了上去——r
玳瑁箱子里,装着所有珠宝商人梦中也看不到的瑰丽景象：厚厚的丝绒垫子上,密密铺了一层龙眼般大的夜明珠,围绕着中间一颗鸽蛋大的母珠,那夺目的光华就由此而来。珠子上散放着一些饰物珠宝,有玉如意和辟水灵犀,紫晶翠玉,每一件都是珠宝商人一生梦寐以求的宝物。r
然而,让几个珠宝商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的,却是箱子四角放置的、用来防止传说中五鬼搬运大法的压箱之物——那是四颗不同色泽的珠子,并不夺目,有着幽幽的暗彩。r
“天!这、这是——”三人中那个最年长的珠宝商,用力擦了擦眼睛,结结巴巴的说着,忽然双膝一软,对着箱子便跪了下去。r
“定风、避火、柔水、辟尘!”其他两个珠宝商也惊得呆了,恍如梦境般的,跟着跪了下去——对他们这一行的人来说,遇到传说中的无上至宝时,顶礼膜拜丝毫不敢亵渎。r
不用说珠宝商人,就是旁边的承德太子和其他属下,都不由看得震惊,说不出话来。唯独七皇子,想来也是早就知道妻子嫁奁的惊人丰厚,只是淡淡的看着,没有表情。r
“还算有些眼力,没亏了爹爹推你们几个来出手这批陪嫁。”金碧辉站在桌边,手搭在陪嫁的奁笼上,脸上似笑非笑,看着珠宝商人的脸色,“看样子你们也底气不足啊!或者这样——你们三个一起凑份子,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去,如何？”r
“不知…不知皇妃要价几何？”抬头看了那箱子一眼,仿佛又被珠光刺了眼睛,最年长的珠宝商擦了擦额角的汗,从地上爬起来,再也没有飞扬跋扈之心,有些惴惴的询问。r
金碧辉怔了怔,转头看了看雪崖皇子,想征询丈夫的意见——父亲在成婚前就和女儿说起过新郎的背景和处境,本来这批东西,也是为了给他救急来的。然而,她却不知道这一次越城需要多少财力才能渡过难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