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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洪狂生轿前骂臬台 叶举人府衙求学政


洪仁坤出了叶家大宅之后,直奔总督衙门而去,走到半路忽然想起还有两件事未办,不由笑骂自己一声糊涂。这份请愿书虽说是联名,但其中除了叶鸣岐一人之外,并无其他名流签名,这样递上去总觉得不够份量。另外,既然是联名上书,最好是一群人一起去递交请愿书,这样才显得有声势,自己一个人去又有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洪仁坤把广州城里的士林名流挨个想了一遍,觉得有几个人或许愿意签名,于是说干就干,开始挨家挨户去拜访。他本以为虽然未必人人响应,但总会有几个人愿意签名,结果跑了七八家,不是说人不在,就是推脱说病了,有些人当面直说不愿签名,更有甚者竟让家人转告说不知洪仁坤乃何许人也,根本不屑理睬,这一下让洪仁坤大为光火。眼见已经是晌午,一个名士签名也没弄到,洪仁坤不禁连声叹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如此义举,满城响应者竟然寥寥无几。

洪仁坤跑了一上午,这会儿饿得肚子咕咕叫,想着若回叶家吃饭,大家彼此尴尬,索性就在街边找了一家小店,要了一碗猪脚饭。正吃饭间,听邻桌两个闲人说起十三行伍家豪富,忽然让他想起一个人来。

怡和行伍家西宾黎润章,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却早已是岭南名士。此人少年中举,文章才气在岭南颇有盛名,本想着早早蟾宫折桂,金榜题名,然而秋闱大考却次次落榜。之后自言曾演周易推文运,却是有花无果,有文无运之象,遂绝了仕途之念,只在广州开馆设塾,授课为业。又因科场不利,心中到底意气难平,常有菲薄孔孟,议论圣朝之语,被人告到本省学政处,差点革了功名,幸亏学政李鹿山是爱才之人,只让其闭馆了事。伍秉鉴赏识他的才华,愿出资为其捐个前程,但黎润章却已经无意功名。黎润章感激伍秉鉴识才之情,之后入伍家做了西宾,成了伍府首席幕僚。

几年前黎润章在广州开馆讲学,洪仁坤也曾去旁听过几日。当时黎润章抨击时政之言,深得一干年轻学子之心,连洪仁坤心中都有几分佩服。黎润章的学馆被官府查封之后,士林震动,他虽然糟了一番劫难,名气却更是如日中天。洪仁坤心想,虽说黎润章这几年绝少露面,但仍然是粤省人尽皆知的大名士,若能说动他来联名,此事必可声势大振。

吃完午饭,他直奔十三行后街伍家大宅,劳门房传口信,只说自己是黎润章的学生,特来拜见老师。门房倒不敢怠慢,赶忙进去传话。黎润章闻报之后,想了又想,实在是不记得自己有一个叫洪仁坤的学生,想着见见无妨,便走了出来。

两人一见面,洪仁坤口称老师,黎润章暗暗诧异,闲聊几句之后才知此人只是数年前曾在学馆旁听过几次课。黎润章本以为此人是遇到难事,情急无奈上门打秋风的,预备着出点银子打发他上路,结果洪仁坤拿出请愿书,将联名上书禁烟,为民请命的事情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讲了出来。

黎润章一听之下,暗暗后悔不该面见此人,但既然见了,这会儿倒不好怎样,只好言道:“此事若是早几年,黎某责无旁贷,但这些年黎某早已无心时事,士林旧友也都不再来往。这几年除了闭门读书之外,也就是在伍家教授几个童蒙而已,外界的事黎某早不问了。时过境迁,黎某如今心如死水,此事便不再参与了,万请尊驾海涵!至于尊驾口称老师,这个万万当不起。数年前学馆讲学,台下坐听者百余人众,其中虽有一些旧友,但也有不少素昧平生之人,润章岂能因为讲过一次学就将众人视为学生?你我本无师生之名,岂能持师生之礼?此话再也休提!”说罢一拱手,转身便走。洪仁坤还待追过去,伍家门房一伸手将他拦住道:“公子请留步!”洪仁坤没奈何,只好眼睁睁见黎润章走远了。

洪仁坤口称老师本是欲和黎润章套个近乎,结果对方虽然说的客气,其实是把这关系撇清了,分明是瞧不起自己。想到自己忙活大半天竟然一事无成,洪仁坤不禁大为光火,本想着还要再找几个人一起去衙门上书,这会儿也没有心情去找了,一横心便要自己一个人把事情做起来。他深恨黎润章不给面子,便走到街对面的一家店铺里,借了纸笔,在请愿书上刷刷几下写上了黎润章的名字,然后将请愿书一卷,直奔总督衙门而去。

到了总督衙门,偏巧卢坤去了虎门炮台,并不在衙门里,守门兵士将实情相告,让洪仁坤要么把文书留下等大人回来再说,要么自便。洪仁坤却不愿多等,袖了文书出来,见总督衙门那条街不远处便是臬司衙门,想着禁烟的事情正是臬司衙门该管,便又跑到臬司衙门门口。偏巧余德水正坐着轿子要出门,洪仁坤上前就将轿子拦住,高声叫道:“余大人留步!草民等联名上书,请余大人体查民意,严禁鸦片,拯救百姓于水火!”此言一出,路旁边闲磕牙的闲汉们呼啦一下子全围了过来看热闹。

余德水正在轿子里想心事,一听有人拦轿请禁鸦片,倒是一乐,心说最近这是怎么了,前几天有人拦卢坤的轿,今天又有人拦我的轿,竟然都是请愿禁烟的,真是怪事年年有,最近特别多,我倒要看看是何等人物。余德水挑轿帘出来一看,见洪仁坤跪伏在地,双手托着一封文书。余德水往旁边一看,见围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他这会儿便刻意要学卢坤的雅量,笑容满面地走过来道:“你且起来说话!”说着就把请愿书接了过来。

余德水打开书信看了看第一页,原来还是他先前在总督府看过的那封请愿书,便懒得再往后翻,将请愿书又还给了洪仁坤,笑着道:“你有所不知,这请愿书前几日本官已经看过了,两广总督卢大人为此还特意出了两个公告,今天早上刚发出去的,你可以到城门口去看告示牌。你倒有心,难得难得。鸦片是一定要禁的,请诸位相亲父老放心,朝廷既食民之赋,必定是要为民做主的。”说罢还向周遭百姓一拱手,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围观的人里便有人鼓掌为余德水叫起好来。

洪仁坤见余德水只瞄了一眼就把请愿书递了回来,连看也不肯多看,旁边居然还有人叫好,竟把自己晾在这里了,顿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不打一处来。他心想这狗官不为民做主,想必学识也是差劲之极,自己才学过人却科考不中,还被张老道断言到老也是个童生,又想起今日四处碰壁,到处被人瞧不起,一大早还被两个丘八抽了一顿大嘴巴,本想着拦轿上书必有百姓为自己叫好,到头来却为余德水做了嫁衣裳,种种委屈齐上心头,怒火中烧实在忍无可忍,一抬手,“啪”的一声,将请愿书结结实实砸在了余德水的脸上,破口大骂道:“你这狗官!天天口中说禁烟,却只发两个虚头文告糊弄百姓!上次你在珠江口假装烧鸦片,其实烧得都是空箱子,以为别人不知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哪天天颜震怒,降下罪来,到时候有你好受的!你就等着瞧吧!”众人没想到洪仁坤突然发作,都是一愣,继而人堆里顿时如炸了锅一般哄笑了起来。

两旁衙役见余大人平白无故挨了打,也都吓了一跳,早有人上去一脚将洪仁坤踹倒,又有两个人上去将他按在地上动弹不得,有衙役怕他还要喝骂出更难听的话来,便脱下洪仁坤的鞋子,塞在他嘴巴里,让他喊叫不得。

余德水万没料到自己陪着笑脸说话,却当街被一个草民用文书扇在脸上,顿时脸都气成了猪肝色,口中大叫:“好个逆贼!竟然血口喷人,污蔑朝廷命官!来人!快将这厮绑起,押回衙门,待本官好好审问,看看背后到底是何人主使!”说罢又钻回轿内,催促轿夫快快回衙。一众衙役将洪仁坤从地上拉起,两排轿夫抬起大轿,一行人飞也似得回衙去了。围观人群哄然大笑,指着官轿议论纷纷,

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一个人这会儿已经惊得目瞪口呆,此人却是叶家的小书童雨墨。原来洪仁坤中午没有回叶家吃午饭,叶鸣岐想着他定是心怀愧疚,不好意思回来,便让雨墨出门去找找,这雨墨却深恨洪仁坤早上气晕了叶公子,也懒得认真去找,借找人之名,出来到处瞎玩。走到这街角时看这边围着一大群人,他也凑过来看热闹,这一看之下,吓出了一身冷汗。

雨墨缓过神来,心知这下出了大事,没准少爷都要受牵连,赶紧飞奔回家,找到叶鸣岐,结结巴巴把事情说了。叶鸣岐闻言如五雷轰顶,惊得呆若木鸡。洪夫人听说侄子被官府抓了,也不知如何是好,只一味哭个不休。叶鸣岐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走到母亲面前磕了三个头道:“事情因我而起,是我连累了表弟,我这就去官府投案,想方设法也要救他出来!此事虽大,总不是死罪,母亲万万宽心!孩儿一去,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还请母亲多多保重!”

叶鸣岐这几日连遭变故,这会儿反倒平静了,先叫丫鬟扶着母亲回房休息,又把叶忠雨墨和其他几个亲信家人叫了过来道:“洪少爷闯了祸事,我这便要去救他,临走之前,有几件事要交代你们。”

叶忠哭道:“少爷你不要去啊!衙门里面不讲理,你去了也只不过是陪着挨打呀!不如我去,我赔了这把老骨头不要紧,就让我去吃官司吧!”

叶鸣岐却笑道:“你莫要哭了,老爷生前常对我说,逢大事要有定气,大事临头越慌乱越是不成。你且听我说。此事虽大,却不是死罪,这是其一。我是有功名的人,即使吃官司也不至于受刑,这是其二。另外,我还有件事要你们替我去办,办好了,或许这次大家虚惊一场,平安回来也未可知。”

叶忠一听还有转机,忙道:“少爷,是什么事情,你赶紧交代咱们去办吧。”

叶鸣岐让雨墨取来纸笔,刷刷写下十来个名字,然后道:“等会儿若有臬司衙门的官差来拿我,你们就说我已经先行去投案了。纸上写的这些人都是我的至交好友,也都是城里有声望的缙绅名士。雨墨,你找几个人,带了我的名帖,赶紧分头去登门拜访,向他们说明实情,请他们联名保我。”

叶鸣岐又道:“我这一去,少不了要在衙门里待些日子,我不在的这些时候,家事皆由叶忠做主。”

交代完这些事,叶鸣岐不想耽搁,脱了孝服,换了一身书生装扮,独自出门,却不去臬司衙门,而是直奔学政衙门而去。他前脚刚走,臬司衙门的官差后脚就到了。叶家是广东大姓,本城望族,又是缙绅之家,官差也不敢放肆,说明来意之后得知叶鸣岐已经自去投案,以为路上走岔了,便告辞而去。

叶鸣岐到学政衙门投案,学政李鹿山颇感奇怪,不知是怎么回事,便把叶鸣岐叫来问话。叶鸣岐伏地请罪道:“李大人,学生叶鸣岐上书请愿严禁鸦片,想必已经触犯律法,特来投案!”

李鹿山笑道:“你这闹的是哪一出?朝廷早有明令禁止贩售鸦片,何劳你上书请愿?就算是请禁鸦片,也是清流本份,怎么就触犯律法呢?就算触犯律法,投案也是去臬司衙门,跑到我这里投什么案?”

叶鸣岐道:“学生父亲数年前不慎沾染鸦片,这几年病情渐重,医治无效,前几日过世了。学生心中悲痛,连夜写了封请愿书,请求官府严禁鸦片。卢大人看了请愿书之后,今天早上出了两个文告,学生表弟洪仁坤认为官府文告避重就轻,激于义愤,又拿了请愿书要去当街请愿,结果冲撞了臬台大人,已经被余大人抓了起来。学生想,此事因我而起,余大人必定也要拿我,我若去了臬司衙门,只怕是由不得我分辩其中原委,故斗胆来学政衙门投案,求李大人替学生将此中曲直向余大人说明一二。”

李鹿山哈哈一笑道:“起来起来!我平日瞧你举止端重,以为你是个老实书生,想不到你倒也有几分急智,你这哪里是投案,分明是找本官去说情了!”

叶鸣岐见李鹿山一语道破,倒是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道:“余大人盛怒之下,只怕听不进学生的话,学生实在没办法,只好来求李大人说情,望请李大人救命!”

李鹿山拈须笑道:“我可不敢答应你!你们这帮书生以为老夫好哄骗么?余大人为人稳重,遇到此等事,必定是要仔细问问的,岂能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拿人?”

叶鸣岐急道:“老大人在上,学生所言,句句实情!如有半句虚言,甘受刑罚!”

李鹿山道:“我要去余大人那边先问问再说。”一边叫人备轿一边又笑道:“你来投案,我这里却没牢房,你且到后衙西厢房去,就算是画地为牢,不许出厢房一步。我这里也没有狱卒,咱们只凭君子一言而已。你需自重,若是敢私自跑了,我就让余大人发海捕文书抓你归案,到时候悔之晚矣!”

李鹿山乃当世大儒,深得士林学子之望,他在珠江畔康乐园的格致书院旧址上建了一座鹿山书院,但有闲暇便在书院讲学授课,还经常请一些饱学之士开坛讲学。李学政为人豁达,学术上兼容并包,鹿山书院里也常开设士子论坛,无论举人秀才,均可各抒己见,或辩或论,不拘一格,鹿山书院才人荟萃,在岭南名声很响。叶鸣岐少年新进,为人谦和,诗文甚好,在鹿山书院里也是一位名士,深得李鹿山看重,因此两人身份地位虽然悬殊,但却有些交情。叶鸣岐深知李鹿山为人正派,心地很好,又是个爱才之人,所以这次是想定了主意才来的学政衙门,现在听李大人说了这番话,心知他已经答应替自己说情了,便也笑道:“是!学生这就自去画地为牢!”

李鹿山在臬台衙门口一落轿,正看见几个官差带了一个人犯过来,那人远远瞧见了李鹿山,急忙高声叫道:“李大人救我!”李鹿山定睛一看,却是几年未见的黎润章,不由得大吃一惊。几个官差见黎润章在衙门口大呼小叫,便道:“衙门口前岂能喧哗,黎先生莫要让我等为难。”

李鹿山拈须问道:“此人犯了什么事?”

几个衙役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答他。为头的一个官差却认识学政大人,便赔笑道:“回李大人的话,下午有个疯书生拦了余大人轿说要上书,还差点把余大人给打了,已经被当场擒拿。那请愿书上却有黎先生的大名,因此余大人让咱们带黎先生来衙门里问话。”

黎润章道:“午后确实有一个姓洪的书生拿了请愿书让学生联名,学生与他素昧平生,不想趟他的浑水,便劝他去了,并不曾联名。想必那签名系他伪造,求大人明鉴!”

李鹿山点点头道:“我正要找余大人说话,你且先随他们去吧,莫要担心,清者自清。”

那几个官差去伍家拿人时已经收了好处,一路倒没有为难黎润章,便也劝道:“黎先生既然是冤枉,便进去由余大人问问话也无妨。”

黎润章也笑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也罢,我随你们进去。”

众人刚进了衙门,便听到里面噼里啪啦打板子的声音,洪仁坤已经被打得连呼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原来余德水今天实在是气得够呛,进衙门先打了洪仁坤二十小板,然后再逼问究竟是何人主使,洪仁坤倒也硬气,只咬定是自己一人所为,余德水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什么来,索性也懒得问了,只叫衙役们使劲打,打晕了凉水泼醒继续打,可怜洪仁坤被打得死去活来,初时还呼天喊地,但到后来已经连喊叫的力气也没了。

余德水见李鹿山来了,以为有什么公事要谈,便叫人把洪仁坤黎润章都先押到牢房里去,迟点再审,自己陪着李鹿山到花厅用茶。李鹿山笑道:“余大人今天气色不佳,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余德水气得一拍大腿道:“可不是!今天出门遇到个疯子,拦轿投书要为民请命,我好言相待,他竟然当街污蔑我徇私枉法,还出手打了本官!余某为官二十载,还真是第一遭遇到这种事,真是要气死我了!”

李鹿山一听便知洪仁坤这次是救不出来了,他本来也不知道洪仁坤是何许人也,心下倒也无所谓,便问道:“不知叶鸣岐和黎润章与此事有何瓜葛?”

余德水也是机灵人,听他这么一说,便笑道:“我当你找我有什么要紧公事,原来是替人撞木钟来了。”

李鹿山也笑道:“适才叶鸣岐到学政衙门投案,说请愿书是他所写不假,但他已经递交给了卢大人,卢大人也处置过了,此事本已了结。洪仁坤私拿了请愿书原稿,二次上书,冲撞了余大人,这些事他之前并不知情,因此求老夫在余大人面前分辩分辩。”

余德水笑道:“我下午叫人去拿叶鸣岐,差人回来说,叶鸣岐并不在家,已经出来投案了,但我这里并未见人,我还以为他畏罪潜逃了,正准备发海捕文书缉拿他呢,原来他是躲到你衙门里避难去了。这书生倒有几分急智。不过他说的这些话只是他一面之词,岂可全信?我看是他二人合谋闹事,如今事情闹大了,他却拿这话骗你,指望把罪责推得一干二净呢!”

李鹿山笑道:“叶鸣岐与我倒是熟识,他虽然年轻,却是个谦和君子。叶善人的家风广州城里人人皆知的,我想他不会说谎。”

余德水嘿嘿笑道:“李老夫子是实在人,哪里知道这些人的鬼蜮伎俩,子不类父也是常有的事,何况即便他是个谦和君子,一时糊涂也是有的。请愿书是他亲笔所写,此事可是赖不掉的!李老夫子快快交出人来,让我打几十板子出出气先!”

李鹿山见余德水有说有笑,倒不像真的要把叶鸣岐怎样,便笑道:“叶鸣岐的请愿书卢大人也看过的,还为这事特意出了两个文告,现在穷究此事,岂不是连卢大人的面子都扫了?他是有功名的人,功名未革,来了也只是站着回话,你打不了板子岂不是火气更大?依我看,得饶人处且饶人,看老夫薄面,放他一马可好?”

余德水与李鹿山私交不坏,何况他本来也不认为叶鸣岐会做出这种狂悖之事,此时心中其实已经是肯了,便想了想道:“放他一马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不到衙这案子就结不了。你把他送到我这边来吧。”

李鹿山见他已经答应了,便道:“好,等会儿我就派人把他送过来。”话锋一转,又道:“余大人,黎润章和此案真有什么瓜葛么?他这些年只在伍秉鉴家授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从前的文友都不见了,怎么会沾手这种事?我瞧或许是洪仁坤想借他之名造势,自己做的假签名吧?此事倒不难分辨,验一验笔迹就知道了。”

余德水心说请愿书上洪仁坤黎润章之名显然出自一人之手,此事又何须验笔迹,但他抓黎润章来却另有一番计较,于是便道:“请愿书上联名一共三十一人,除了叶鸣岐黎润章,其他的人都是闻所未闻之人,那个疯书生又咬紧了牙关不开口,我到哪里找人去!黎润章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此事我自有道理。三个人你已经保了一个了,我要再让你保了黎润章,等会儿你没准连那个疯子都保走了!你的面子要紧,我的面子也要紧,大家各让一步吧!”

李鹿山见余德水把话已经说死了,知道这回再难说话,暗暗替黎润章捏了一把汗,口中却道:“既如此,我就先回了,等下就把叶鸣岐给你送过来。”说罢便起身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