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叶鸣岐半途生悔意洪仁坤心迷中舌蛊
雨墨回到叶府之后,把早上的情形备细对叶鸣岐说了。叶鸣岐得知雨墨已当面将请愿书交给了两广总督卢大人,并且卢大人也当场看了,心中为之一宽,但卢大人并未表态,一句多的话也没有,这倒叫叶鸣岐有些疑惑。
午饭之后,张抱朴问起请愿书的事,叶鸣岐将实情相告,张老道也暗暗诧异。叶鸣岐问道:“道长,你觉得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呢?”
张抱朴闭目沉思,装模作样掐指一算,缓缓道:“叶公子,此事泥牛入海,再也不会有什么消息了。”
叶鸣岐想想道:“也未必就如此。卢大人官声甚好,雨墨说,今天卢大人一直也是和颜悦色,没准过几日便有消息。”
张抱朴叹道:“叶公子,恕贫道直言,此事你做的孟浪了。按大清律,鸦片本就是违禁之物,官府从来也不曾有人敢说不禁鸦片的,虽然说是一套做是一套,但这层窗户纸谁也不会去揭的。为何?只因官家是最要体面的,谁敢扫了官府的面子呢?但你这封请愿书偏偏扫了官府的体面!好在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事情并未闹大,这鸦片烟真要严禁起来,不知多少人要受牵连呢。卢大人一念之仁,将书信留住了,这意思很明显,不想事情闹大呀。卢大人能做到这一步,确实已经是个好官了,但依我看,万难指望他来禁烟。我料此事不会有什么下文了。唉,可叹叶老爷,正当盛年,却被这鸦片祸害了,真不知天下还有多少人家要被鸦片害得家破人亡!”
叶鸣岐昨夜是一时血气之勇,这会儿想起来也觉得心中忐忑,此事万一真闹大了,自己全然不知如何收场,又该如何是好?万一官府震怒,闹出事来,没准败了家业也说不定。想到这些,他颇有些后怕,心里顿生悔意,但却不愿在张老道面前露了怯,便做愤愤不平状道:“卢坤若不能真心实意禁烟,那我只好联络一干同窗好友,联名上书了!哼!粤省苍生盼望朝廷振作严禁鸦片如久旱望甘霖,昏官若敢不体民意,一味贪墨不法,定叫他们身败名裂!”
两人正说着话,打外面走进一个人来,进门便道:“兄长竟要做这般大事,实在让小弟佩服!既然如此,我也豁出去了!你要联名上书,我来签这头一个名!”
叶鸣岐抬头一看,来人竟是自己的表弟洪仁坤。这洪仁坤年方二十,也是耕读世家子弟,自幼进学,遍读四书五经,自负才高,少怀壮志,常以古圣先贤自比,只是文运不佳,几年前已经应过一次乡试,却未考中,因此还只是个童生。这洪仁坤虽然只是个童生,但与叶鸣岐一样,在广州读书人中颇有名气。叶鸣岐诗书甚好,年少中举,因才出名,这洪仁坤文事虽然平常,却天性好事,专好打抱不平,故也因好事出名。洪仁坤给自己取了个雅号叫文侠,常以侠客自居,平常若见着人家打官司,必要替人写状子。读书人替人写状本有讼棍之嫌,一般人避之惟恐不及,但洪仁坤素来不在乎。洪家虽然不是豪富之家,但家道也很殷实,他替人写状从来也不收人一文钱,不怕别人说长道短。洪家住在广州花县,离叶家很有点远,叶忠昨天午后派人去洪家报的丧,洪仁坤闻听姑父新丧,这天一大早赶过来,直到此时方到,结果刚进门就听到叶鸣岐在房里说要联名上书,为民请命严禁鸦片,一番话激荡起洪书生胸中万丈豪情,顿时便要声援。
洪仁坤进门先给姑父上了一炷香,然后便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真如死了亲爹一般。他一边哭一边骂,从那不知名的鸦片烟农骂到拾翠洲那帮奸诈洋商,又从奸诈洋商骂到兜售鸦片的坑人商贩,再痛斥士林附庸风雅吸食鸦片的风气,接着又痛骂官场昏暗包庇奸商的行径,也亏他一份好才情,口说手比,折腾了半天仍旧滔滔不绝。叶鸣岐母亲这几天哀伤过度,家人好说歹说才劝住了,本来正在后房歇息,这会儿早听见本家侄子在外号丧,便赶了出来,姑侄二人抱头痛哭一场。叶鸣岐在一旁陪哭,张抱朴早让小道士们将法器敲起,一时间哀乐大作。哀乐声夹杂着哭骂声响成一片,连街对面的人家都忍不住在门外伸头探看。
洪仁坤大哭一场,只弄得一身大汗,声嘶力竭,几乎要晕死过去。叶鸣岐见他哭得太过,便叫几个家人将他强行搀起,半扶半拖地搀到书房歇息去了。叶鸣岐好不容易把母亲劝住了,让丫鬟搀着老太太也回房歇息,又让家人准备一个干净客房,表亲既然来了,总要住上几日。一切交代妥当了,这才转过身来到书房去见洪仁坤。刚走到书房门口,便听见洪书生在书房里高声读着叶鸣岐的那份请愿书,这会儿却已经没了哭腔,一边读一边不住啧啧称赞道:“真乃绝世好文章!”叶鸣岐这才想起,先前让雨墨送出去的是誊清之后的文稿,这份原稿却还在书房桌上。
洪仁坤见叶鸣岐进来,便道:“表兄此文如旱地天雷,振聋发聩,真真令人激赏!如此好文章应当令学子传阅,如今竟然密藏书斋,岂不可惜?适才表兄说起联名上书请愿禁烟之事,实乃一大壮举!现在你居丧期间,不便出门,也罢,此事包在我身上!”一边说一边提笔在文章末尾空白处写上了自己名字。
叶鸣岐却将请愿书收起道:“表弟,卢大人已经看了请愿书,或将有所动作也未可知,若这会儿就联名上书,未免有点操之过急了,先看看总督衙门如何处理此事再说吧。”
洪仁坤急道:“哎呀我的兄长啊!你真是个书呆子!现如今官场昏暗,哪里还知道什么天理良心!那年我在花县赴乡试,初考时名列榜上,复考时名落孙山,显见得必是有人暗中捣鬼。取才之道乃国家根本,这些黑心官员竟然都敢翻手弄权,你怎么还能指望他们来禁鸦片呢?对了!三月里臬司衙门查抄了几百箱鸦片,在珠江口当众焚毁的事你知道么?当日我亲眼所见,烧的都是空箱子,哪有半块鸦片!指望这些狗官禁烟,那真是要等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叶鸣岐皱眉道:“众目睽睽之下,岂能只手遮天?臬司衙门专管缉拿捕盗,查禁辑私也是分内差事,余德水难道真敢监守自盗?不怕朝廷王法么?”
洪仁坤笑道:“说你是书呆子你还不信!那日我进城办点事,在街上听人说起此事,便跑去看热闹。到了那边时,臬司衙门的官差早已在江边圈了个场子,场中央堆着一堆码放整齐的木箱,旁边还堆着柴火。余德水说怕伤及百姓,把围观的百姓赶得远远的,大家隔着几十步之远,哪里看得清呢!之后他命人在木箱上泼了油,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明摆着哄骗百姓呢!”
叶鸣岐摇摇头道:“你没瞧见便没瞧见,怎可断言烧的就是空箱子呢?此事无凭无据,不可乱说。”
洪仁坤哈哈一笑道:“你可真呆!若真是鸦片,三百箱烧将起来岂能没有鸦片烟味?那天下风口处挤满了大烟客,都等着过干瘾呢,结果大家仰着脸吸了半日,只吸了一肚子柴火烟,纷纷大呼上当!臬司衙门待火灭之后,连地上的土都用铁锹铲起倒到珠江里去了,显是怕留下证据,落人口实!”
叶鸣岐摇头不信道:“这也未必便如你所说。露天场子烧鸦片,大风一吹能有多少大烟味,何况确实还有柴火一起在烧,闻不出来也不出奇。燃灰入江也是寻常处置,未必就有多少玄机。倘若我去办这个差事,我也只能把燃灰倒入江中去,你不晓得有那一等龌龊人,纵然烧成了灰,他们还要在里面翻翻,捡那烧剩下的渣回去偷着吸呢!”
洪仁坤笑道:“论诗文我说不过你,但对于世道人心,你想得未免太好了!你天天只在书斋中打转,哪里知道这些鬼蜮伎俩!广州城里若有好官,鸦片早就禁绝了,姑父也不会栽在这上头了!”说道后来,不知怎地,忽然鼻头一酸,又掉下泪来。
叶鸣岐想到父亲,心下也是凄然,便道:“且看看卢大人如何处理此事再说吧,他若当真全然不理,咱们再联名上书不迟。”此时叶忠来唤叶鸣岐出去,原来外间又有亲朋前来吊唁,叶鸣岐便转身去了。洪仁坤见那请愿书还在桌上,伸手拿了起来,揣在怀里,这才走了出去。
三日后,官府出了两份文告,一份文告是让官吏、士人、兵丁三类人限期三月内自行戒除鸦片烟瘾,另一份文告是劝诫庶民百姓洁身自好,自行禁绝鸦片,两份文告上都加了广东巡抚的官印。
雨墨这几日时常出门替少爷打探消息,见了文告,立刻飞也似得跑了回来,见叶鸣岐正在灵堂看着一帮道士做法事,便将他叫到门外,把文告内容细细说了。两人站在灵堂门口说话,张抱朴隐约听到几句,他心中也记挂着这事,便命小道士们继续做法事,自己却钻了出来问道:“怎么?官府出了什么告示?”
叶鸣岐道:“张道长一向神机妙算,但这次却没有料中。卢大人今天出了两个文告,一份是禁止官吏、士人、兵丁抽鸦片,限期三月内自行戒除,一份是劝诫庶民莫沾鸦片。看来请愿书多少还是起了点作用。”
张抱朴也觉得有些意外,但听到叶鸣岐说自己料事不准,心中颇为不快,便道:“叶公子觉得这两张文告能禁烟?限期三月,自行戒除鸦片烟瘾,这话也只是说说而已,鸦片烟瘾是那么好戒的么?至于劝诫庶民自行禁烟的文告更是莫名其妙,官府不思如何禁烟,却将责任往外一推,敢情鸦片流毒都是庶民自招的灾祸么?”
张抱朴一番抢白,说的叶鸣岐哑口无言,张抱朴见叶鸣岐脸色难看,自知言重了,便话锋一转道:“这两个文告聊胜于无,大约多少能有点用吧。文告中并无一个字提到请愿书的事情,这便是卢大人爱才之意,卢总督心地倒是不坏。”
两人正说话间,洪仁坤急冲冲跑了进来,老远便喊道:“狗屁的爱才之意,明明是瞧不起咱们读书人!”
原来洪仁坤这几日早出晚归,怀揣着叶鸣岐的请愿书,偷偷到处在外串联,只骗叶鸣岐说是去找朋友会文,几日折腾下来,倒也被他弄了二十多个签名。这一日一大早,他出门准备再折腾一番,结果刚出门就见街口围着一堆人在看告示,便挤进去看,刚看了一半就忍不住破口大骂,骂官府敷衍,全无半点戒烟诚意。他正骂着痛快,旁边走来两个兵士,上来就给他一个漏风巴掌。洪仁坤欲待和他们理论,结果这两个兵士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照着他的脸颊一个劲的抽,直打的腮帮子高高肿起,才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又照着屁股踢了两脚,才骂道:“哪里钻出来的失心疯子,竟敢骂官府政令!老子揍你一顿是轻的,再骂把你抓进牢房关起来!还不快滚!”惹得一群围观闲汉哄然大笑,有人竟还向他吐口水。洪仁坤见这两个蛮不讲理的兵士身材高大,又学过武艺,要动武自己可不是对手,指望天上掉下个武侠客来救他这个文侠客似乎也不靠谱,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连滚带爬地跑了。
这洪仁坤平日里以文侠自诩,今日书生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竟被两个丘八当街羞辱,气得暴跳如雷,待跑出了几条街之后才跳脚大骂,声言此仇不报,枉自为人,引得路边不少人对他指指点点,以为他中了疯魔。待骂得自己也累了,颇觉意兴阑珊,这才悻悻地走了回来。他倒耳朵长,刚一进门,便听到张抱朴说卢坤爱才,心地不坏,顿时心头火起,破口大骂卢坤虚伪奸诈,敷衍政令,沽名钓誉。
叶鸣岐本对卢坤心存好感,见他骂得太不堪,忍不住心头烦乱,便劝道:“莫要骂了,吾辈读书养性,岂能学泼妇骂街?”
洪仁坤一听叶鸣岐将自己比做骂街泼妇,恼羞成怒之下反唇相讥道:“我那日见你上书禁烟,以为你是个有情有义有胆有识心系天下万民的热血书生,今日观之,原来也是沽名钓誉之举!严禁鸦片,法有明文,你不思维护国家法纪,倒帮着昏官说话,此为不忠!姑父尸骨未寒,你不思禁烟报仇,此为不孝!想不到士林敬仰的叶鸣岐原来竟是个不忠不孝之人!”
叶鸣岐刚才自觉失言,心有愧意,本想着怎生把洪仁坤劝住,却见他尖牙利齿,把自己骂成不忠不孝之人,顿时气得浑身发抖,但他自幼家教严厉,从来也不曾骂过人,一时不知如何回骂,一气之下只觉得天旋地转,猛地一头栽倒下来。雨墨见少爷栽倒在地,吓得大哭起来,洪仁坤没想到叶鸣岐这么不禁骂,以为闹出了人命,也自惊得呆若木鸡。倒是张抱朴还把持得住,上前一把抱起叶鸣岐,猛掐人中,又叫雨墨赶紧去倒杯凉水来。这一下弄得家里鸡飞狗跳,叶忠闻声赶来也吓得手抖,心道老爷新丧,少爷这会儿人事不知,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这一家子可真是天塌了。
张抱朴含着一口凉水喷到叶鸣岐脸上,这文弱书生方才幽幽吐出一口浊气来,众人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叶忠叫人扶了少爷回房歇息,转过头来弄清原委不免埋怨起洪仁坤来,张抱朴却当个和事佬劝道:“好啦好啦,都少说几句吧,洪公子也是话赶话说到这里,本来都是无心之言。叶公子主要还是这几日操心劳力过甚,并不全然是气得。这不是病,不要惊慌,多多休息一下就好了。”叶忠一跺脚,转身去了,一众家人都各自散了,偌大庭院里只剩下张抱朴和洪仁坤两人。
张抱朴见洪仁坤怅然若失地站在那里,心中一动道:“洪公子,咱们在凉亭里坐坐,贫道有些话要对你说。”
洪仁坤猛然惊醒道:“哦,道长有何见教?”
两人在凉亭石桌边坐定,张抱朴却不忙说话,只不住眼地上下打量洪仁坤。洪仁坤忍不住问道:“不知道长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张抱朴拈须微笑道:“啊,贫道会相面,上次初见时便觉洪公子不是寻常人,今日有空,索性仔细看看。”
洪仁坤一听这话,眼睛一亮道:“求道长明示!”
张抱朴缓缓道:“洪公子天庭饱满,聪慧过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乃是文星转世,将来必能名满天下。”
洪仁坤闻听此言,不觉心跳都加快了几拍,嘴上却道:“晚辈自幼学儒,素怀大志,将来若侥幸科场得意,必要做一番大事业!”
张抱朴笑道:“噢!不知洪公子有何大志?”
洪仁坤想了想道:“先贤有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继往圣开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万世开太平,这就是洪某的志向!”
张抱朴击节赞道:“贫道果然未曾走眼,洪公子将来必能做一番大事业!”
洪仁坤又道:“道长,晚辈虽然确有才学,但科考却不太顺,还请道长帮忙算一算,晚辈何时能够金榜题名?”
张抱朴长叹一声道:“唉,公子虽然有才,但文运不佳,只怕到老也只是个童生!”
洪仁坤闻言忙道:“道长莫要糊弄我,先前说我是文星转世,将来名满天下,这会儿又说我到老连秀才也中不了,这又做何解?”
张抱朴笑道:“世间饱学之士未必人人都能高中,历年金榜题名的也不是个个都有学问,八股文章牢笼英雄,可叹可叹!”
洪仁坤怅然道:“话虽如此,但若不能金榜题名,再有才学也只好回家面壁,哪来什么名满天下之说。求道长指点,看看可还有什么办法转转文运?”
张抱朴道:“难难难,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不过你且宽心,科场失意无妨你名扬天下,将来一番大事业做将起来,只怕是状元郎也不能与你相比呢!”
洪仁坤闻听张抱朴之言,字字说在自己心坎上,一时之间觉得四肢百骸说不出的畅快,但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自己该如何才能如张老道所言那般名扬天下,口中喃喃道:“难道上天是要我纳捐出仕?嗯,历代捐官出身的名臣也是有的,只是我家虽有几亩薄田,却不够纳捐之用……亦或是边疆有事,该着我发迹,从军功里谋个出身?唉,我虽能文,却不会武,这一条却也是难……要么就是鸿运当头,幸蒙天子微服邂逅,欣赏我的才学,特旨简拔?……”
张抱朴见他喃喃自语,越说越远,说的又全然不着调,打心眼里瞧他不起,但眼下还指望着他成事,只好耐着性子点拨他道:“读书进学,以文出名,只是在读书人中得个人望。金榜题名,出将入相,只是得官望。洪公子素有壮志,要为生民立命,要为万世开太平,这是要得民望。孔圣当年周游列国,也没做过什么像样的官,但一生事业光耀千秋,岂是历代庸官能比?”
张抱朴话未说完,洪仁坤一拍大腿,仰天长笑道:“是了是了!晚辈要著书立说,开一个新学派,将来桃李满天下,便如孔圣一般!”
张抱朴气得鼻子都歪了,心说怎么就遇上这块料,强压怒火,忍着性子道:“洪公子立志要为百姓做好事,眼下禁烟就是一大善事,此事若成,自然是名扬天下!”话一出口,张老道自己都有些后悔,这话说的太露骨,将来没准就有教唆之罪。
幸亏洪仁坤这会儿起了痰气,全然不知张老道的心思,满脑子已经是自己名扬天下之后的风光情景。洪仁坤笑道:“道长真乃晚辈知己!实不相瞒,晚辈这几日已经邀了不少同窗好友,都在我表兄的请愿书上联了名!哼!禁烟乃是为了天下苍生,此等大事,舍我其谁!哈哈哈!”说罢掏出请愿书往桌上一放,翻到末页,指给张抱朴看。
张老道定睛一看,密密麻麻一片,大约也有二三十个签名,只是看看这些名字,都是闻所未闻之人,想来洪仁坤也请不到什么名士,可能都是一群初进学的童生,但他也不愿扫了洪仁坤的兴致,便笑道:“不错不错,想不到洪公子交友甚广,这么快就有了这么大的阵势,真是令人钦佩!”
洪仁坤将请愿书折好,宛如手捧传家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站起身来对张抱朴一揖到地,肃然道:“今日承蒙道长点化,真如拨云见日,醍醐灌顶一般!晚辈这便去了,将来但有寸进,绝不敢忘今日道长指教之恩!”说罢站起身来,潇洒地一甩袍袖,扬长而去。张抱朴愣愣地望着洪仁坤的背影,只觉自己仿佛看了一场回味无穷的大戏一般,半天回不过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