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进屋时,供在房门两侧青花瓷瓶内的晚香玉开的以近荼糜,离着老远就闻见了诱人心脾的清香。
每一次闻到这种香气,他都忍不住要狠狠地嗅上两口。
——今天也不例外。
青色的纱帘垂落地面,刺着大朵殷红的牡丹,风袭过,帘拢轻荡,似烟雾缭绕、腾挪不休。搁着帘子,能清晰地看见里面的陈列摆设:桃心木的大床、红丝绒的撒花床缦、金光灿灿连枝花绣龙凤成祥的褥子,各种青瓷花瓶……精巧的茶几上金制小香炉正滴溜溜地转动,散发出袅袅余香。
皇上的眼皮忽然跳了一下,他伸手揉了揉。
这时,床幔撩了起来,一双纤嫩的玉足缓缓着地,汲着莲藕白的绣花鞋。——云鬓微乱、云裳不整,一段窈窕身影扶着床前的矮塌吃力地走下床来。
——凤眼,翠眉,羊脂玉般光洁的肌肤,从两眉之间到发际扫了一道半弯的胭脂红。她的怀里抱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明月大小,雾气氤氲,然而那水晶球内,竟包裹着一个纤小的婴孩。
皇上看的呆了,站在门口半天竟没挪步。
惊觉有人进屋,皇后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惊恐。一双手紧紧护住怀里的东西。
“皇后。”他极力控制那一缕莫名的惶恐压抑着低呼。
“你……你别过来,别……伤害她。”显然,她有些慌张,声音夹杂着不安与惶恐,说到后面竟是乞求。
——胎落圆珠,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令她惆怅百结,忧心似焚。
“皇后。”
他刚迈步进门,就马上停住了,声音略带颤意。
宛如梦境,眼前的一切,恍惚似是梦中才有的场景。
——又或许,真的是只是梦呢。
而皇后的手,却深情地触摸着那浑圆的水晶球。深深吸了口气,将泪水吞进腹中,假装出少有的坚强,“她是我们的孩子。如果皇上不想要她,臣妾会将她带走,决不连累任何人。”
话未说完,泪便如珍珠般滚落在地。
然而那一颗一颗,也重重地砸在他的心弦上。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垂了一下眼睑,安静地看着她,泯着嘴神色僵硬。
“请皇上不要拦我。”她又说,眉目间有说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咬着银牙,刚走了两步,忽然身子一软,扑到在地。
水晶球跌在地上,发出玉碎一般的声响,那些碎片在地上跳动一下,溶为水。而水落在地上,又瞬息蒸发。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
女婴脱了水,呛了两声,躺在地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皇上连忙伸手将皇后的身子扶住,另一只手,果断地从地上抱起了女婴。
小孩儿温软的身子抱在怀里,像是一块带着体温的软玉。
他低着头将孩子仔细端详了一番,——粉嫩的肌肤,珠圆玉润,一双漆黑的眸子闪烁如星,尤其是那粉嫩的小嘴,微微上扬着,带着一抹自然的甜蜜。
——与其他的婴孩并为无太大差别。这是他给自己的答案。且略略放下心来。稍倾,见皇后紧张地盯着自己,迟疑着交还到她的手上。
就在那一刻,婴孩的脸上划过一抹奇异而鬼魅的笑。
皇后的脸色变了。“皇上,都说若是女婴则邪气太重,恐是妖孽,如今我看来果然不假。”
那婴孩仿佛通了灵,听到这话,抬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哇地又哭了起来。
皇后又说,“既然真是个妖孽,我也不想要了,不如将她打死,免得日后祸害人间。”说完,突然失控一般,扬起纤纤细手就要往下打。
皇上见惯了她往日的温婉,吓的一把抓住她的手,“皇后说的什么话!市井谣言怎能当真?无论如何,她终究是我与皇后的亲身骨肉,皇室血脉,撒花国的公主,怎么能说打死就打死?”
“可臣妾以为,自己打死,总比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将她打死,心里要好过一些。”说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泪珠儿一颗一颗打湿了衣襟。
皇上摇了摇头,爱怜地为她擦去腮边的泪,声音充满着温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从今往后,谁要是胆敢对我们的女儿有半点微词,我定会治他。”说到这里,他眉头一蹙,好象有什么东西炽烤着心肝。
皇后停住了哭泣,抬起头来,怔怔地盯着他,“皇上说的可是真的?”
“君无戏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