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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天蒙蒙亮,映轩就悄悄地从家里走了出来,朝城西的方向大步走去。他两眼底下是一大圈黑色,这是昨夜彻夜未眠的缘故。

昨日回到家之后被寻了他三四天的父母劈头盖脸地大骂了一顿,在院子中罚跪了整整一个时辰,爹娘才消了气唤他进屋梳洗吃饭。然而,他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着,脑海中想的都是四面八方疾射而出的利箭被妖兽一声巨吼纷纷震落在地上的画面,辗转了一夜,天光刚刚从云层后面透了出来,他便起身洗漱,悄悄地开了前门溜了出来。

他要去相府。

此时街上的行人不多,也没有人去注意这个身穿青衫一脸憔悴又表情凝重的少年。

此时的相府,正是鸡飞狗跳。

柔软的锦被包裹着熟睡中的甜美女孩,她呼吸轻缓匀称,双目紧闭,两扇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浅浅的影子。稚嫩的脸枕在枕头上,压得有些变形了,脸上是小巧的鼻子和嘴巴,唇形很好看,此时嘴角微微上扬,看样子是正在做着好梦。

斋亭在美梦当中轻轻地呼吸,突然身上的被子不翼而飞,顿时感觉一阵凉意。她不禁全身缩成一团,意识模糊地伸手朝身边摸了摸。小手摸索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被子,她也懒得再找下去,翻个身接着呼呼大睡。

啪!

一记重击敲在了她的屁股上面。

“啊!”斋亭整个人反射性的弹跳起来。她以为自己还在睡梦当中,脑子一片空白,捂住痛楚忿忿地转身回头,就见叔叔一身锦袍手持戒尺面色阴沉地站在床边,凶神恶煞地盯着她。

斋亭所有的睡意在一瞬间尽数消散,完全清醒。

她又惊又怒地叫了起来:“叔叔,我又做错什么了?”

“哦?原来你不知?”相朗君眉峰轻挑,“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斋亭被他这一问,眼睛朝着窗户边望去。淡淡的天光照在窗纱之后,并不明亮,有一种清晨才有的灰蓝。她回头懊恼地叫道:“叔叔,天才刚亮……”

“一日之计在于晨。真正勤奋的人天还没亮就起床苦读了,已经这个时辰你还赖在床上,我只打你一下还算是轻的。”他收了戒尺,对着匆匆跑进房里的两个丫鬟说道,“你们还不快给小姐洗漱。”

她抚摸着痛楚,无力地说道:“叔叔,平时这个时候我还可以再睡半个时辰呢。”

“睡睡睡!一天到晚除了吃喝玩睡,你还做了些什么?别以为咱们家财万贯你就可以不思进取庸庸碌碌地过一生。将来你若一无是处,金山银山也得让你败光了。”他两眼一瞪,那神情,那语气,简直就跟昨晚大骂她浪费食物的时候一模一样。

斋亭只觉得叔叔简直是疯了。

她知错了!她终于知错了!

斋亭苦笑着恳求道:“叔叔,您消消气好吗?我真的知错了。”

“谁说我在生气?”相朗君挑眉道。

吼!他不生气?他这副能把小孩子吓得做噩梦的表情不叫生气?那么刚才狠狠地抽了她一下戒尺,应该算是在生气吧?

斋亭扁着小嘴可怜兮兮地说道:“侄女以后一定听您的话,再也不敢出去闯祸了。叔叔,看在我爹娘的份上,您再给我一个机会,行吗?”

“哼!若非是看在兄嫂的面子上,我早把你轰出家门了。”

斋亭连忙讨好道:“叔叔哪里舍得让我无家可归流落街头?您如此严厉,无非就是希望我早日成材出人头地光耀门楣,不叫您天天挂心。您也能向我九泉之下的爹娘交代。我从今天开始痛定思痛,一定不让叔叔生气失望的。”

他嗤笑道:“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就算了,我不奢望你有那样的本事。只要你老老实实在家里用心读书,将来嫁得出去我就得烧高香了。”

斋亭脸朝床内的方向翻了一个白眼,才回头道:“是是是,我会老老实实地在家用功的,叔叔您请消消气。”

“哼!消气?那就看你如何表现了。”

斋亭苦着小脸,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叔叔不是让我拜了师父吗?从今天开始,我每天日夜苦读,让叔叔满意,让师父满意。”说完,她在心里哀嚎起来:不久之前她还理直气壮地跟叔叔争辩请不请西席的问题,如今却连这个问题都不用争辩了,直接拜了师,还要一再承诺一定会刻苦用功。这才几天功夫啊,差别怎么这么大?她这叫自作孽吗?

相朗君哼了一下,吊着眉峰沉声道:“那还不快收拾一下,去向你师父请安?”

请安?

斋亭才在心里嚎了一半,闻言便是一愣,差点跳了起来。

叫她去给一个看起来只大了她四五岁的小子请安?

她不满地扬起眉,话刚到嘴边就见叔叔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戒尺,当即吓得所有的牢骚都跑光了,跳下床去,匆匆地套上衣裙。

大概一刻钟之后,她穿戴整齐地出了闺房,在灵槐的陪伴下向书房走去。

书房隔壁的厢房,房门紧闭。斋亭在门前站定,打了一个呵欠,懒懒地高声喊道:“弟子向老师请安。老师,您老醒了吗?”

房里面一片安静。

斋亭站在檐下等了片刻,没有得到里面传出一声回应。她站在那里,乌黑的眼珠子机灵地转了几圈,扬起了甜甜的笑。

“灵槐啊!既然我师父还未起身,我也不便吵醒他。你去给我把个凳子过来,我在这里等候师父睡醒。”斋亭吩咐道。

灵槐应了一声,又道:“不如小姐先去用了早膳再过来吧。”

她苦笑着摇头:“你以为叔叔能答应吗?快去吧。”

灵槐想想也是。她还从没见过老爷那样严厉教训小姐的样子。早上那一下戒尺,真是抽得叫她和书翠两人打从心里发颤。

斋亭在檐下站了一会儿,便朝四周望了望,提着裙子脚步轻盈地溜进隔壁的书房。书房与隔壁的厢房仅有一墙之隔,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案边,捧着砚台和笔走到窗边,踩着椅子爬出了窗户,往右边一转便是暄和居住的厢房了。

她试探地推了推窗,发现窗户根本没有关紧,轻轻一推就开了,心里不禁暗喜。

屋里面,依旧静悄悄的。

斋亭费了些力气爬上窗台,转头扫视着房间,捧着东西轻手轻脚地下了地。

一头白色的小兔子蜷缩成一团雪白的球睡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斋亭轻轻地经过它的旁边,转头一想,便提起笔蘸了墨水在兔子身上胡乱画了一通,然后憋住笑,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内室。

浅青色的帐子放了下来,掩住了帐内的情景,斋亭只能看见床前放了一双鞋子。她窃笑了一下,放轻脚步慢慢地接近床边,缓缓撩起帐子,便看见一头乌亮如缎的长发渐渐出现在眼前。

暄和面朝着床内侧身躺着,一只手放在被子上面,似乎睡得很沉,斋亭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他都没有一丝动静。

斋亭更加放心了,捋起了长袖,一手端起砚台一手执笔,跪在他身边肆意“作画”。

嗯!你不是养了兔子吗?这么喜欢养兔子,本小姐就先给你画一只大胖兔,干脆连那只苍狼也画上去,多威风啊!

昨晚你不是喜欢喝茶吗?明明答应替她向叔叔求情,结果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茶很香是吧?本小姐给你画一个大茶壶,让你灌个够!

不就是术师吗?仗着术师的身份,嘴上的毛还没长全呢就敢来当她的老师。嘁!看本小姐不整死你整死你整死你!

胡乱画了一通,直到暄和的脸上没有一处下笔的地方了,斋亭才解气地停了笔,潇洒地把东西往床褥上面一扔,拍拍手径直走了出去,关上房门。

淡淡的晨光照在她的脸上,斋亭心里大为痛快地嘿嘿笑了几声,就见灵槐搬了一张凳子快步走了过来。她作势举头望了望已然明亮的天空,说道:“不早了,我再去给师父请安。”

她转身用力地扣了口房门,大声喊道:“师父!师父!您老人家睡醒了吗?弟子来给师父请安了。”

屋里面仍旧安安静静。

斋亭这回可不依不挠,一边拍门一边喊道:“师父,我家叔叔说了,一日之计在于晨。眼看着即将日晒三竿,师父您再不起来,谁来教弟子功课呢?再说了,您身为老师应该以身作则才对!您要是继续睡,那弟子以后也睡到日晒三竿再起来。师父!开门呀!让弟子进来给您请安吧!师父……师……”

房门开了,暄和的雪白衣袍地出现在门口。

斋亭瞄见他雪白的衣摆,便带着得意的笑容抬首向他望去。

笑容瞬间僵住了。

一缕清透的阳光落在暄和的脸上,他面如冠玉,五官清秀,眼神清冷却潋滟无比,真是美得超凡脱俗倾国倾城。但是——但是——

为什么他的脸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画呢?画在哪里?

自她画完走出来关上门到将他叫醒,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这么短的时间内,刚刚被吵醒的他怎么可能及时发现脸上的涂鸦而且洗得干干净净连一滴水珠都没有留下?

斋亭无法相信眼前所见,使劲地盯着他那张脸。

暄和低眸淡淡地看着她,道:“你不是来请安的吗?进来吧!”说着,那双在日光下格外潋滟的眼睛里面闪过了一丝危险的光芒。

斋亭登时觉得好像有一阵冷风吹过,浑身上下寒毛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