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
一个黑影在半空中掉落,刷地穿过茂盛的枝叶重重地摔在散发着落叶的腐朽气息的土地上。浑身上下全是尖利倒刺的巨兽挣扎地要站起来,却只能发出一声咕噜的声响,巨兽又重重地跌回地面,口中喷出如柱的鲜血,奄奄一息。
呜——
像是发自喉咙深处的痛苦****,有些尖锐,却渐渐地消失了。巨兽一动不动地躺在满是红叶的地上,鲜血与落叶的颜色融为一体。
风吹过树林,吹送着浓浓的血腥味。
刁昼飞身落在巨兽旁边,粗衣散发说不出的沧桑落魄,半张脸掩在散乱的长发下面,神色冷淡阴鸷。
“死了?”他踢了巨兽一脚道,声音冷硬如铁。突然唇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冷笑,握起手里的刀,两三下就斩断了巨兽的腿,剥开腹部,直到里面的内脏肠子流了出来他才停手,似乎很过瘾似的笑着。
月白色的袍子已经全然被鲜血染成艳丽的红色,映得他脸上的笑容格外森冷,好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正在桀桀地低笑。
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刁昼缓缓地站着了身姿,撕下一片衣袖慢慢地擦拭刀背上的血迹,才擦了一半,忽然一顿,目光如电。
“谁在那里?”刁昼猛地回头,充满戾气的眼神一转,身形一动,冰冷的刀锋便架在一个人白衣人的脖子边。刀尖上沾染的鲜血缓缓地滴落在无瑕的白衣上,在那人的肩膀上面蔓延,仿若绽放了一朵鲜红的花。
刁昼一见眼前这个人,呆了片刻,戾气渐渐消散,剩下几分警惕:“你是什么人?”
白衣无尘。
刀光反照在他脸上的一瞬间,只见他眸光清亮,眉宇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清艳。
清且艳!
刁昼望着那人,只觉得他的样子极静——清静、安静、平静;又觉得那人极雅——温雅、优雅、高雅。
他的眉目很美,恰到好处的美,夹带着几分清冷的孤傲。琥珀般温润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扬,眉间带着一点淡淡的红色印记,使得他清俊的眉眼有了一种足以勾魂摄魄的艳丽,艳而不妖。这样矛盾的感觉就出现在一张少年年轻的脸孔上。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刁昼,清若霜雪。
刁昼被他淡淡一瞥,立刻心里一紧,不由自主地挺直腰背,端正站姿。
眼前这个人只是静静站立,便有一种令人无法直视的凛然气度,让他手脚都拘谨起来,心底生起一丝自惭形秽。
刁昼的刀正欲缓缓撤开,蓦地瞄见他另一边的肩膀上面正蜷缩着一只白白胖胖的兔子,兔子那对长长的耳朵正覆盖在胖胖圆圆的身躯上面,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扇着。他随即握紧刀柄,刀锋立刻朝白衣少年的脖子逼近了几分,目光再次变得冰冷,沉声问道:“你——是谁?”
少年闻言不答。刀锋近在咫尺,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划破他的肌肤和血肉,他的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平静清冷的神情。目光透过刁昼望向地上妖兽庞大的尸体,微微一闪,眉头皱了起来。
“你为什么杀它?”
“为什么?”刁昼冷笑,“所有的妖兽都该杀!”
“你是狩猎师吧?”他清透的目光落在刁昼身上,仿佛一眼就能够将人看穿,“若能把它驯服成为骑兽,岂不是更好?”
“驯服?”刁昼嗤笑着道,“畜生就畜生,妖孽就妖孽,即使你驯服了它,它仍然是畜生妖孽!就和人一样,如果本身就是一个废物,即使你给了他无上的尊荣和权利,他终究还是废物!”
“你好象很恨妖兽。”
“我想,现在的秋原国里没有人不恨妖兽。”
少年目光微微一动,似乎刁昼的话勾起了他的某些记忆,眸光变得有些悲戚茫然。
许久,他才说道:“这不是狩猎师该说的话。”
“哦?一年到头,光是琅苍城里就不知有多少人成为了妖兽的腹中之物,何况是秋原国全国上下?难道不应该仇恨那些畜生吗?狩猎师又如何?我若非仇视妖兽,还做什么狩猎师?既然那些畜生如此值钱,那么我把它们抓来转手高价出售,既能让它们给人们当牛做马,又能大赚一笔,何乐而不为?”
白衣少年仍是皱着眉头,道:“错并不全在妖兽。”
刁昼低低地冷笑起来,笑得无奈,也笑得苍凉,笑声听起来就跟哭声一样悲戚。
“并不全是妖兽的错——那么还有谁错了呢?你想说,这是君王的错?祭司的错?还是如今不管百姓死活的满朝文武的错?可是,他们错了又如何?谁来惩罚他们?为他们所犯下的滔天大罪承担罪责的最后还不全是普通百姓?我不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妖兽,还能找谁算账?找那些混账官员?找高高在上不问世事的祭司?还是找已成白骨的先王?”
话到最后,刁昼两眼发红,看上去就像一头即将发狂的野兽。他稍微用力压下刀锋,粗声喝道:“废话少说,你到底是谁?”
少年的目光慢慢地落在他的脸上,清亮如水,清明如光,也清冷如霜。
“等祭司选出新王,这一切就能结束了。”他平静地说道。
“结束?”刁昼冷笑,“若是祭司大人选择的王和先王一样不是明君,又该如何?”
少年的呼吸停滞了一下,脸色微变。
瀛洲正史记载,天光五百年,天降迦莲,分散各地。据说迦莲继承的是天神的意志和神力,在众神毁灭之后,迦莲便是最令人崇拜敬畏的所在。
当年瀛洲战火纷飞,迦莲化为火族祭司,选火族帝俊为君,建立光凤王朝,天下统一。因此祭司在瀛洲人心目中便是神的使者,代表着圣洁、光明与仁慈,地位一直凌驾于任何一国的国君之上,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身份。
光凤王朝在经历数百年的统治灭亡之后,瀛洲分为大大小小许多国家,其中最具实力的大国便是如今被称为三大古国的天空之城、挪岚都以及自诩是火族后裔,在光凤王朝旧都建国的秋原国。秋原国遵循的是光凤的祖制,建神庙,以天意为旨。由每一代的祭司遵从天意选出君王并加以辅佐。
而当年建立光凤王朝的祭司自死后便化身为白莲长在秋原皇宫最顶端的天池里,每过百年才开一次花,花开之时,香气四溢,流光溢彩中诞生出新的生命,便成为了秋原国人人敬畏的神之使者,秋原国至高无上的祭司。
这一代的祭司樊桐,在三十年前选中了一位商人之女为王。这便是当年自刎身亡的肄王。谁也没想到,本该是祭司选中的王者,居然为秋原国百姓带来了将近二十年的噩梦。她不理政事,玩物丧志,挥霍无度;她残暴凶狠,草菅人命;她割地求和,辱没国威……无数的罪行使秋原国的百姓家破人亡,颠沛流离,苦不堪言。
不是说祭司秉承的是上天的意志,他所挑选的君王都是一世明君吗?为何秋原国的百姓不见明君,只见暴君?那么将来祭司选出的新王会成为明君?还是暴君?全天下的百姓都为此作出质疑。
刁昼的眼中跳动着仇恨的光芒,冷声道:“不管祭司选了什么人,都与我无关。我如何对待妖兽,也与你无关!说!你到底是谁?”
少年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道:“我是术师。”
“术师?”他狐疑地端详着少年。
这么年轻的术师?而且身边还有妖兽跟随——不对!他在藏海行走多年,见过不少灵过宫的术师,还从来没有听说有哪个术师带着妖兽的。术师本来就是降妖除魔的,身边带着妖兽岂不可笑?
况且这个人肩膀上的那只兔子根本就不是兔子,而是妖兽的化身。他见过成千上万的妖兽,哪里会看不出来?妖兽一般都是不通人事的畜生,但是经过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修炼,有的妖兽能够修炼成妖,不仅能说人语,晓人事,还能隐藏真身。
“你不是术师!”锋利的刀锋逼近他颈项的要害处,刁昼的声音陡然低沉得如同从某个阴暗不见天日的地方传来,阴鸷无比,“你是——”
天底下身边能带着妖兽的人,就只有——只有——
刁昼握刀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他目露凶光地瞪着眼前的少年,死死地瞪着,眼睛里面竟是熊熊燃烧的愤怒的仇恨火焰,歇斯力竭地吼了起来:“是你!居然是你!”
白衣少年意外而疑惑地看着他。
“居然是你!”刁昼咬牙切齿,杀气腾腾。
蹲在少年肩头睡觉的兔子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杀气,顿时跳了起来,睁大眼睛一望就看见刁昼一脸狰狞,不禁吱地叫了一声。
“你——去死吧!”刁昼手里的刀毫不留情地朝少年的脖子割了下去。
紧贴着少年皮肤的冰冷刀锋只要稍微用力就能顿时让他鲜血直留,刁昼杀气腾腾,下手自然毫不留情,干净利落。他的刀快,可有东西比他的刀更快!
一道巨影蓦地从少年脚底下冲天而起,扑向刁昼,发出地动山摇的吼叫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