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苍狼张口咬住刁昼握刀的手臂,倨傲地踩在他的身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虽说是苍狼,但这匹苍狼却足足是普通狼只的五倍,威风凛凛。
“你认得我?”白衣少年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刁昼问道。
“我何止认得你!”
少年更加疑惑了:“你我有仇?”
刁昼桀桀地笑了起来。他头发上、脸上、衣袍上全是妖兽的血迹,如今被苍狼踩在地面上,样子狼狈不堪。唯独目光透亮,好像两簇熊熊燃烧的火焰,闪动着仇恨和愤怒的光芒。
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道:“你我的仇,不共戴天!你最好现在是就杀了我,要不然,我一定将你千刀万剐!”
苍狼立刻发出沉沉的低吼,牙齿用力就要把他的手臂给咬下来。
“苍玉!”少年眉头一蹙,低声喝止了苍狼,看着刁昼道,“你认错人了。”
“呸!”他忿忿地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沫,咬牙切齿地说道,“就算你化成了灰,我也能认出你来。你当我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傻子?你以为在这种地方没有人认得你?哈哈——我见过你。十三年前……是你!就是你!若非你的出现,我也不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十三年前?
少年眉峰轻挑,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从没见过你。”少年轻声道,“苍玉,放了他。咱们走。”
“是,大人。”苍狼竟然开口说话,眼神倨傲地睨了刁昼一眼,随即放开他,自己慢腾腾地踱回少年身后,用前爪去碰触少年肩膀上的小兔子,模样就跟一只玩耍的小狗一样。
少年静静地看着刁昼,道:“我从不杀人。若真是我欠了你的,你养好了伤之后,尽可来找我报仇。”说完飘飘然地转身离去。
刁昼跳了起来,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吼道:“没错!你从不杀人。可是——天底下因你而死的人不计其数。你虽从没亲自动手,可你的双手未必就是干净的!”话音刚落,刁昼举刀冲上前去,刀尖直指向少年的要害。
少年清清冷冷地回头轻瞥了一眼,衣袖一卷,身形倏忽不见。
此时映轩他们一行人正躲在隐蔽之处,连大气也不敢喘。
猲狚似乎警觉到了什么,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叼着猎物兴高采烈地返回窝里,反而将猎到的一只羚羊放在高大茂密的树上,自己也蹲在上面警惕地望着下方。映轩透过树叶的缝隙望见缺了一腿的猲狚,见它久久都不下来,不禁有些沉不住气。
若猲狚不下来,他们的陷阱机关将毫无用武之地。
他暗自焦急,脑中却怎么也想不出能够让猲狚放松警惕的办法。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若有似无的吼叫。叫声听起来很不真切,不仔细听的话还以为只有一阵风吹过树林所发出的声音。
斋亭在树洞里面却听得清清楚楚。
她一直躲在里面不敢发出一丝细微的声响,就怕惊动了猲狚,害得映轩他们的辛苦付诸流水,更怕的是因为自己而害了他们五人的性命。因此即便心里生气映轩当她是皮球一样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她推进树洞里,但也一直屏息凝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聚精会神地倾听,是以在一瞬间便能够辨清那声若有似无的吼叫,当即脸色白了几分。
那叫声清而亮,高而亢,类似狼叫却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斋亭几乎要跳出树洞,拉上映轩他们赶紧逃跑——山里面,居然有如此可怕的妖兽存在。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刚才那声若有似无的叫声就是苍狼的吼叫。依据《藏海图志》里面的记载,苍狼可不是像猲狚这样的野兽了,那是至少拥有几百年道行的精怪了。他们人数虽多,却都是十几岁的少年郎,不知天高地厚。尚且不是猲狚的对手,何况是苍狼?
跑!赶紧跑!
可是,他们要怎样才能安然无恙地逃跑?
斋亭绞尽脑汁地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出来。她又不是狩猎师,从来没有面对过妖兽,该如何从妖兽的利齿下安然逃跑她更加是一无所知。
如今的状况,她要么是跑出去让妖兽把自己给吃了,要么就是一直躲在树洞里面,战战兢兢地乞求漫天神仙看在她平时还算舍得给神庙捐银钱的份上,别让妖兽发现她的藏身之地,然后——慢慢地饿死在树洞里。
一想到那样凄凉的情景,斋亭不禁一头磕在树干上。
一个冰凉的东西随之从头上掉了下来,斋亭心里一惊,连忙按住那个东西。手中的触感是温润冰凉的,竟是戴在头上的一朵玉钿。
她心里随着玉钿的冰凉触感而忽地一亮。
有办法了!
她摸索着自己浑身上下,将头上身上的玉簪玉镯玉坠子全部都拿了下来放进长袖里面,连鞋子也脱下来提在手里,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壮士赴战场的必死决心小心翼翼地拨开挡住树洞的树枝杂草,先将脑袋探了出去,四下望了望,确定猲狚没有在她的附近之后,才转移目光寻找映轩他们的身影。
叶酉阳指给她看的那棵妖兽筑巢的大树就在左前方,斋亭蹑手蹑脚地爬出了树洞,趴在地上借着杂草和灌木丛的掩护慢慢地匍匐前进。爬了一段,她便抬头望了望,突然发现猲狚盘踞在高耸的大树上面,如鹰般锐利的眼睛警惕地巡视着下方的一草一木。
蓦地,它的眼睛不动了。
呀地一声利啸,猲狚张开血盆大口,如离弦的箭一般附身冲了下来。
斋亭吓得魂飞魄散,哇地一声便跳起来往大树那边狂奔。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一双小短腿能够迈出那么宽的步伐,能够跑出如此快的速度。所有的东西在她的眼前一闪而过,大树眨眼间近在眼前。可是猲狚的速度更快,斋亭听见它在自己后面奔跑的声音,甚至能够感觉得到猲狚每跑一下,地面就震动了一下。
她奔得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了,却总是还没有跑到近在眼前的大树底下。
斋亭再次深呼吸,蓦地刹住了脚步,迅速回身朝迎面奔来的猲狚扔出了一件东西。
碧色温润的光芒在半空中一闪而过,落入了猲狚的大口之中。
咕噜一声,那东西竟直接被猲狚吞进了肚子里面。猲狚蓦然停了下来,有些发愣地望着前方的斋亭,三条腿一瘸一拐地慢慢向斋亭接近。铜铃大眼似乎看见了什么好东西,痴痴地张望着。
斋亭按捺住心头的狂跳,轻轻往后退了一步,再抛出一件东西。
金镶玉的玉钿落在猲狚跟前的草丛当中,猲狚眼睛一亮,立刻低头在草丛中寻找着,一见那镶着白玉的钿子,大舌一卷,就将玉钿吞进大口中,嚼得津津有味。
斋亭眼珠一转,眼角睨见映轩提剑站在不远处,面色紧张。她连忙朝他摆了摆手,无声无息地慢慢后退。映轩心领神会,立即向其他人递去一个眼神,自己悄悄地退回草丛当中。眼见猲狚将那块玉钿咀嚼后吞了下去,她又抛出了一只玉镯。然后探手在衣袖中数了数,里面还有两块玉佩,一对从鞋子上面扯下来的玉蝴蝶,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
幸亏她身上戴的玉有不少。
猲狚津津有味地嚼完了玉镯,打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叫声,叫得如同一只乖巧的小猫。它向前走了几步,庞大的身躯摇摇晃晃的,就像人喝醉了酒一样,呜呜地趴在了地上。
斋亭再扔去一块玉佩,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猲狚的模样。
它庞大的身躯只与自己大概仅有十步之遥。这十步之遥对于她来说就是十步,但对于猲狚而言只需轻轻一个跳跃。猲狚吃着玉石吃得正欢,可是她也不敢掉以轻心,就怕自己在书里看来的未必真正有用,一个不小心就葬送里性命。
《藏海图志》中提到,几乎所有的妖兽都喜欢吃玉石。一见到玉石就能够忘乎一切地大嚼大咽,直到吃多了醉倒在地为止。没错!这些庞然可怖的猛兽喜好吃玉石,并且一旦吃得多了,就能像人们喝醉了酒一样酣然大睡。只是她不知道需要多少玉石才能使这头妖兽睡着,只好把自己全身所有的玉石都拿下来。
斋亭扔完了两块玉佩,紧张地捏着仅剩下的两只小小的玉蝴蝶。
猲狚摇晃着脑袋咕噜咕噜地低叫着,好像是在打呼噜。斋亭连忙转身就跑,待她跑出了十步,映轩突然跳了出来,打了一个手势。
一阵轻响,猲狚趴着地方陡然绽放着几道光芒,将醉醺醺的妖兽包围在其中。那名学术法的学子站在不远处,双手合握,凝神念着咒语。猲狚有所警觉地站了起来,然而身形一晃,又醉醺醺地倒了下去。
斋亭躲在树后望着,紧张得手心里捏出一把冷汗。
映轩朝同伴们打出手势,明亮的眼睛里既紧张又有些兴奋。
只要启动机关,所有利箭都扎在猲狚的身上,即便不能立刻了结它的性命,至少也能让它只剩下半口气。
他心里自信满满地想着,手势刚落,藏在大树中的利箭顿时飞了出来。
猲狚必死无疑了!
少年们兴奋地张大了眼睛,握紧自己手中的武器,在这瞬间只觉得热血沸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