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大陆以藏海为中心,河流参差纵横,海岸沿线一带向来是瀛洲的繁华之地。琅苍城更是得天独厚。
沿着琅苍城的海岸线一直向西走,便是连绵的山脉。此处的山势不高,树木郁郁葱葱。正值初秋,山上的枫叶有的已经染上一层红色。举目一望,还不是很鲜艳的红色夹杂着深绿、杏黄、杏红,漫山遍野的,整座山看起来格外明丽生动。
只是现在无人用心欣赏这初秋的美景。
山脚下有一条平坦的大道直通往前方的丹枫书院。琅苍城重商也修文,这条道是城里的士绅富贾特意为在书院里求学的学子们而修的。这条大道旁边还有许多平常百姓们上山走出来的羊肠小道,蜿蜒曲折。此时就在羊肠小道和大路的交叉口不远处密密麻麻的站了许多人。
一些貌似看热闹的百姓,多半是山脚下的猎户,他们全部被一群青袍褐甲的衙门官兵堵在路口,只能伸长了脖子看看前方到底出了什么事。
官兵们后面的一处空地还有二十来人提着长棍钢刀,打起十二精神将空地围了起来,紧张地戒备。只见一个穿着朱色官袍的中年人扶着帽子急躁地踱来踱去,后面跟着一群小吏随着他转来转去。
“大人!大人……”一个官差顺着小路从林子里面跑了出来,一边喘气一边急忙行礼,道:“小的们在山里又发现了……发现了一具……”
不等他吞吞吐吐地说完,这个琅苍城的父母官也知道下文,眉头立刻打起了好几个褶皱。
今早一个猎户惊慌失措地跑到衙门里击鼓报案,将还在美好梦乡里的父母官从被窝里吵了起来,说是在山脚下发现了残尸。原本以为是失足摔死或谋杀弃尸这等案件,谁知等他命人带着那猎户到达山脚下一看,哪里是什么残尸,那分明是一截被妖兽啃得只剩下一些皮肉和手指骨头残臂。官差们大为惊骇,不敢有所耽搁,赶紧回府报告实情。
身为父母官,自己管辖的范围之内出现了妖兽,那是责无旁贷的。琅苍城县令戚练戚大人大叫不妙。如果是谋杀之类的案件还好办,但妖兽吃人,让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头。当即连早饭还没有用就带了一批人风风火火地赶到现场。先是吩咐手下的人把进山的道路封锁起来,再是派了一对人马带上兵器进山搜索。
当然,进山搜索的目的不是为了找到妖兽,十几个官差还远远不是妖兽的对手。他是要先弄清楚具体有多少人惨遭横祸,有没有人侥幸逃脱——虽然他心里清楚要想从妖兽口中逃脱那是天方夜谭。可作为一城的父母官,他不能因为生存的希望渺茫便对遇难的百姓置之不理。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官差们在搜索有无幸存人口的同时可以搜出妖兽经过的痕迹,以便于找出它的下落。
近年来琅苍城时常有妖兽作乱,残害生灵,弄得现在城里面人人自危。而今妖兽跑进了山里比妖兽进城还棘手。万一失去了所有线索,想要在山林间找到妖兽可难上加难。
别看这里的山不高,但连绵千里,妖兽长于山林之中,灵巧狡猾,一旦躲进山里,寻常人是怎么也找不到抓不着的。妖兽却可以随时出来觅食,令人防不胜防。
“大人,这妖兽不知已经残害了多少生命,如果放任不管,恐怕危及全城百姓啊……”
“这种畜生异常凶狠,寻常人不是妖兽的对手,大人需及早考虑对策……”
跟在身后的小吏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他心里头好不烦躁。他哪里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当即重重地拍了一下额头,高声道:“吩咐下去,在抓住妖兽之前,任何人都不许上山,提醒附近的人家提高警惕,尽量不要外出。通知守城将领士兵高度戒备,千万不能让妖兽进城。还有,赶紧去把城里面的术师全部请来………”他见手下人慢吞吞的,不禁急得冒火,“赶紧去!迟了拿你去喂妖兽!”
相府的马车在丹枫书院大门前停下,斋亭一下车就听见从旁边走过的学子们议论纷纷,说的都是妖兽吃人的事。
“小姐,这事听起来怪吓人的。”刚才马车从大路上经过时正好碰见县府大人带着人包围现场,还有仙风道骨的术师们一个个陆续到达,估计城里面所有的术师都来了。虽然没有见到尸体更没有见到妖兽,但光是一群人严阵以待的阵势就足以让人感到紧张害怕。书翠一张小脸已经被吓得粉**白的,亦步亦趋地跟在斋亭身边。
昨天被骑兽吓,今天被妖兽吓,她幼小脆弱的心灵实在有些顶不住了。
灵槐想开口劝一劝,可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她家小姐要是听劝,何至于会挨了一顿打?
她们越是劝说,斋亭就越是要与她们拧着干。就拿她到书院读书这件事来说,瀛洲读书的女子不少,但学堂里还是男孩子居多,只有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才会在书院里读书。真正的官宦富贵人家是自己请了先生在家里教学,哪里舍得让自己家矜贵的千金和出生平凡的孩子一起挤在学堂里这般“辛苦委屈”?
偏偏在这些出身普通人家的孩子当中,斋亭却出身不凡。
相家的生意遍布极广,虽不敢说是秋原国的第一富商,但绝对是琅苍城里最为富贵的。据说在搬来琅苍城以前祖上还是有名的望族,几代人积淀的家底也是不容小觑。这样人家出身的孩子自小便是在锦衣玉食当中长大,本该和其他富贵人家一样请一位德高望重的西席进府讲学授课,可斋亭就偏偏不这么做。
她骄矜、高傲、为所欲为——几乎有着被宠坏了的富家小姐全部的脾气,却和大多数人一样,每天在书院和家这两个地方来来回回,不论刮风下雨。别人家紧张慎重地挑选着西席,她却对此一屑不顾。要不是近两年袭击百姓的妖兽渐渐多了,她出门不过是一辆马车和一个丫鬟,绝对不会让四个呆头呆脑的壮汉跟在马车后面美名其曰保护她安全。
为着她这副“拧”性子,相朗君可没少头疼。可是再头疼,斋亭还是照样一天不误地到书院读书。因为这点,她几乎成为城里面贵夫人和小姐们茶余饭后的笑话,在这尊卑分分明的世界,她明显与众不同。
所以,她怎么可能因为妖兽的出现就回家里躲着呢?
斋亭从灵槐手里接过书囊,和往常一样吩转身就进了书院。
走进学堂里,学堂里乱哄哄的,已经到来的生员三五成群围在一起讨论今天早上看到的事情。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一群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中,一个长得眉清目秀说话举止却充满女气的少年扯着尖嗓子叫道,“我可看见了——我家里一个下人的叔父的老婆的娘家表姨的儿子的小舅子就是在官府里当差的,他带我过去看一看——哎哟!太可怕了,地上血迹斑斑,尸骨东一块西一块,遍地皆是……”
说话的正是城西尹员外家的公子尹智胜。名字取得不错,聪明机智,可真人丝毫看不出“智”于何处“胜”于何地。可能是家中独子,经常相处的要不是母亲嬷嬷婶婶姑姑阿姨,就是姐妹丫鬟,简直是众星拱月,所以行为举止都女气得让人觉得可怕。也不知是他那可怕的尖嗓子吓人还是所形容的场面吓人,总之几个胆小的少女被唬得脸色发白。
“我说,咱们的书院应该是安全之地吧?妖兽应该不会来吧?”
不知是谁问了这么一句,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妖兽会来吗?不会来吗?
这里的每一个人,可都是妖兽最想得到的活生生的口粮啊!
“咱们怕什么?”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带着少年郎的傲气,“别看这里只是书院,可我们这么多人,每一个都不是软弱无能之辈。妖兽不来就算了,那畜生要是敢来,连夫子们都不需要劳驾,我们这些练武的,学术法的,保证将它擒住斩杀于剑下。”
这人应该是武略院的过来串门的,与他们经韬院里文绉绉的学子不大一样,长得端正英气,脸上带着几分坚毅,比同龄的男孩子高出一些。身上穿着武略堂的青衫,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的感觉。经他一说,周围的人似乎又觉得妖兽也没有了不起的,纷纷松了一口气,赞道:“还是映轩镇定,我们一听到妖兽出现就被吓得手脚都慌了。”
那名唤“映轩”的英气少年笑了笑,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门口,正看见斋亭一步一瘸地走了进来,剑眉微微一挑,脸上露出几分惊讶疑惑。
“诶!斋亭,你来啦!”尹智胜也看见了她,尖嗓子顿时叫了起来:“斋亭,你昨天怎么没来?咦?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斋亭脚步一顿,眼角斜挑,目光狠狠地瞪向尹智胜。哪壶不开提哪壶,难道要她当着这么多人面说明是因为自己被叔叔打了屁股吗?
她在众人疑惑探究的目光中轻咳了一声,走向自己的书桌坐下,默默地翻开一本书,旁若无人似的看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