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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足足洗了四遍,浑身上下擦了香气馥郁的茉莉香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这才彻底去掉了头发身上难闻的血腥味。

灵槐对着她的头发和身上使劲地嗅了嗅,满意地点点头:“总算没有什么怪味了。没想到今天书院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小姐要是听老爷的劝告不去书院,哪里会经受这一番惊吓。”

“妖兽要来便来,和我去不去书院无关。难道我不去书院,妖兽就不会出现了么?”斋亭懒懒地躺在床上,浑身上下疼痛难耐。手脚上擦破了几处皮,虽已经上了药,但是灼灼的疼痛感一直没有消退。右手腕似乎也扭到了,灵槐正在给她擦药酒,每擦一下,斋亭就皱起小脸痛叫一下。

灵槐见她痛成这个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道:“小姐明明知道奴婢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妖兽出现在书院里固然是意外,可小姐若是在府里读书,不就不会遇见妖兽了吗?老爷要是见了这些伤口,不知有多心疼。”

斋亭嗯了一声,道:“可是灵槐,除了我之外,书院里还有那么多人,他们都能在自己的家里读书吗?”

灵槐笑了:“他们哪里能和你相比?你是相府千金,想请什么样的夫子不能?”

“是啊!相家能请来最博学的夫子,雇武艺最高的护院,筑起最坚固的铁栅栏——他们却不能。”斋亭说完往床里边一滚,抱起被子把脸埋在里面。

灵槐正想叫她先喝碗压惊的热汤之后再睡,就见相朗君端着汤碗走了进来。她福了福身,走了出去。

“起来!喝了汤再睡。”相朗君还在生着气,脸色不佳之余口气也不佳。

斋亭转过头来看他了一眼,接过汤碗咕噜咕噜几声把热汤一口气喝了下去,拿袖子抹抹嘴巴,把碗塞还给他又躺了下去。

“姑娘家一点吃相也没有,若是大哥大嫂泉下有知,还不得骂我管教无方。”

“本来就是。”她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没有!”斋亭叫了一声,抓起被子把头蒙住。

这死丫头跟谁耍脾气呢!他准备了一大堆训斥教导的话还没有开口,她倒先给他脸色看了。相朗君一口气堵在心口不禁觉得憋气得很,但看在她是小辈的份上只得暂时忍一忍,以后再收拾她。

“今天你也受惊了。”相朗君伸手拉开被子,也把她拉了起来,“叔叔看看。”检查了一下她的手脚,确定没有什么手折脚断之类的,他才稍稍放心,道:“你生什么气?应该生气的人是我。我多番苦口婆心叫你别去书院,你全当成耳边风,今天总算长教训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你若想劝我在家读书的话就免了。我还是要去书院的。”

相朗君一听真是恨不得把她拎起来痛打一顿:“敢情你今天还没得到教训?”

“叔叔若是害怕妖兽,不如找一个隐秘的窑洞躲进去,保证妖兽找不到。”

“你……”相朗君是骂也不是打也不是。他深深地呼吸,告诉自己是来讲道理的,要心平气和。十几岁的小屁孩最叛逆了,越是对她凶神恶煞她越是反叛到底——这么一想,他立刻觉得心里舒坦多了,道:“叔叔一片好心你全当驴肝肺了。我是贪生怕死之人吗?这么做无非是为了你。”

“我想去书院也没有错啊。”

“没有错?且不说如今世道混乱,妖兽频繁出现,就是在太平盛世里也没有几家的千金小姐和你一样天天往书院里面跑。你都成大家的笑话了。”

斋亭不服气地撇嘴:“凡是好学之人都可以到书院里读书,为什么我去了就是笑话?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世家千金又如何了?又不是比别人多了三头六臂,只不过是仗着家境富裕一些就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我想读书,就到书院读书,跟别人有什么关系?他们有什么资格笑话我?我又为什么要因为他们的偏见取笑就放弃读书?”

她总是如此固执,总算有自己的道理,还总是说得头头是道。相朗君不禁感到头疼:“好好好,不说别人,只说说你自己。书院虽好却不比家里清静自在,在家里读书又有什么不好的?”

她小小地嘀咕:“不好!只有我一个人……”

“又偷偷地说什么呢?”相朗君敲了一下她的头,“总而言之,这阵子你就别去书院了。我不想再劝你在家读书什么的,劝了也是白劝。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呆一阵子,妖兽什么时候抓到了你再出门。”

“叔叔!”

“这是我最后的让步了。你再敢跟我玩小手段,我就把那头刚买回来的骑兽给杀了,晚上吃烤肉。”他说完还配上一个狰狞的表情。

斋亭一想到自己挨了一顿暴打才得来的骑兽,立刻乖乖地合上嘴巴,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地充满怨气地瞪着叔叔。

相朗君风度翩翩地拂过垂在肩上的长发,道:“你老老实实地睡一觉,叔叔我去祠堂里和大哥大嫂说说话——今天真是被你吓死了!我得烧几炷香求大哥大嫂保佑你平安长大——唉!你今年才十二岁啊!果然是生儿容易养儿难,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把你嫁出去丢给夫家去操心,让我享享清福。十八岁出嫁的话还得等六年……也不知到时候有没有人肯娶你……”

斋亭立刻抓起一个枕头朝着他脸砸去,一头扎进被窝里。

人一放松下来,疼痛就显得格外明显。全身上下又酸又痛不说,手腕处疼得非常厉害,连昨日挨打的屁股也一阵阵地疼痛起来。

叔叔下手之狠真是比之妖兽有过之而无不及。斋亭恍恍惚惚地想着明天要找他算算账,上下眼皮就开始磕在一起了。

梦里面一片漆黑。

她惊恐地伫立其中。

某处传来高亢而清亮的音色,仿佛有野兽的吼叫,飞禽的嘶鸣。她怔怔地循声寻找,却发现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无际的黑暗,深邃、压抑……

胸腔的窒息感让她只能无力地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冷汗从脸上划落,滴在手背上面,无比冰凉。

远处泛动的红光当中,数不清的猛兽扑飞而来,发出不同的嘶叫。

她惊惧地十指紧握,却握不住心口仅存的一丝勇气。

救命!

救命!

救命!

斋亭蓦地睁开了眼睛。一丝柔和的光亮从床帐外面透了进来,看来是天亮了。她抬手摸向额头,摸到的是满头的大汗。

她一骨碌地爬了起来跳下床,连鞋子都没有穿就冲到镜台前,往镜子里一看,倒映在镜中的少女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脸色酡红,更糟的是乌黑的发丝当中隐隐闪动着暗红色的光泽。

她不禁叽里咕噜地咒骂了好一阵子。

见鬼了!

真是见鬼的梦!

昨天才恢复的头发,今天又变成了红色,再这样下去,万一不小心落进别人的眼中,被嘲笑为了追崇神族而染红头发事小,要是被别人知道这些头发不是可以染色的,而是做了一个噩梦冒出来的,别人会怎么想?到时候官府还不把相家的祖宗十八代清查一遍才怪。

在这个神族几乎死绝了的年代,凡是跟神族沾上一定边的不是被高高供奉就是下场很凄凉。

她的心情不由得浮躁起来。难不成自己就要被一个噩梦如此折磨?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妖兽。要不是最近妖兽横行,她何至于接二连三地做噩梦?不知昨天的妖兽抓到了没有。那个被妖兽所伤的学子伤势如何?

斋亭越想越按捺不住,忍着身上的酸痛换上平时骑马穿的窄袖长袍和小靴,用发带把头发紧紧地扎成一束。动了动手腕,似乎擦过药酒一觉醒来之后不那么疼了,于是推门悄悄地走了出去。

天色蒙蒙亮,马厩当中的鹿蜀在蹲在地上歪着头沉睡,斋亭轻轻地走了过去,隔着栅栏伸手摸向鹿蜀的耳朵,就见它蓦地睁开了眼,直直地望着她,扑哧一声就站了起来。

斋亭对它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踮起脚尖轻轻地抚摸着它颈下的毛发,轻声说道:“啊哈——我该叫你什么呢?不如叫你小灰吧!小灰乖乖听话,以后你就要和我一起出去玩,一起去读书,一起……”双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后面的几个字藏在心里。

鹿蜀似乎被她摸得格外舒服,不禁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低头在她肩膀处蹭了蹭。

“小灰是在邀请我吗?等一等,我给你上马鞍。”她攀着栅栏翻进马厩里。马厩里面靠墙处堆了高高的干草,光线比外面幽暗了许多。斋亭踩在其中一堆干草上使力拿下挂在墙上的马鞍,再转身放在鹿蜀的背上。

“小姐,你在做什么?”一个仿若幽灵似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斋亭只觉得身后有一股冷风吹过,在安静的清晨中冷得让人颤抖。身后好像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斋亭头顶的光线又暗了几分。

她蓦然决绝地转身,抬脚踹了出去。

“啊——”相家大宅里,人们在朦朦胧胧的睡意中听见了一声凄厉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