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的护院刚刚换班,负责守卫高处的护院们登上一处楼阁顶端,像往常一样举目四望。从这一处地方可以望见大半个相府的景色,楼阁亭台掩映在错乱有致的花草树木之中。傍晚的夕阳绚烂如火,照映着庭院中同样如火的高大枫树,映在楼阁上,花枝上,流水上,美不胜收。
刚吃过晚饭的护院打了一个饱嗝,脑子里面还在想着今天晚饭的鸭肉做得十分美味,叫人食指大动,因此晚饭比平时多吃了一碗,肚皮此时撑得像一颗皮球似的,晚风一吹,不禁有些醺醺然的感觉。
一个护院打着呵欠,目光懒懒地望着远处。突然,他楞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盯着某处直直地看,双眸当中渐渐地露出一些恐惧。
相府某处的假山上面不知何时盘踞着一只形状如狼的庞然大物,雪白中带着微蓝的毛发迎风飘扬,威风凛凛。
护院“啊”地尖叫一声,伸手去拉旁边的同伴,还没等另一个护院转过身来,他又惊诧地“啊”了一下。
原来那处院子竟是相家小姐的住处。只见房门一开,她带着一个小包袱蹦蹦跳跳地走了出来。护院的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想也不想就大喊起来:“妖兽啊——”
酒足饭饱之后发出地喊叫自然是中气十足,何况这些护院都是有功夫在身的,这一喊如果忽略掉那因恐惧而发生变调的话,可谓是铿锵有力,浑厚嘹亮,整个相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斋亭惊愣地抬起头,望向盘踞在她院子中假山上的苍玉。
苍玉懒懒地昂首纵目张望,双目中精光闪闪——有它在此坐镇,还有哪只妖兽活得不耐烦了跑到相家来撒野?它望了片刻,又用鼻子使劲嗅了嗅,却既没有看到妖兽的身影,也没有嗅到一丝妖气。
斋亭想了一下,道:“他们把你当妖兽了。”
一群没有见识的凡夫俗子!
“上来。”苍玉满肚子郁闷,跳下地面在斋亭面前蹲下高大的身躯,待斋亭手脚并用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爬到它背上时,苍玉忍不住鄙夷地冷哧一声。
“手短脚短——啊!”嫌弃的话刚出口,苍玉便痛叫了一声,“我错了!我错了!女孩长得娇小玲珑才惹人怜爱。”
“嗯嗯!”斋亭学着暄和面无表情的模样冷哼了两声,轻轻地往手掌上吹了一口气。
一小撮白中带蓝的毛发从她细嫩白皙的掌心中随风飘落,苍玉一双眼睛向上望着,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些毛发轻轻地飘向远方。唉!以后说话真要注意一些!再这么不小心得罪了这个豆丁一样却凶狠的小姐,它英俊伟岸的形象只怕就要犹如滔滔江水一去不复返了。
它嗷嗷地狼叫两声,便带着斋亭向上一跳,几个纵跃便跃到了一处楼阁顶端,气势汹汹地朝那里两个护院大吼:“哪里有妖兽?你们再敢乱嚷嚷——”它现出两排雪白利牙,“小心我吃了你们。”
两个护院被它吓得动也不能动,目带惊惧地看了看它,又看了看坐在巨兽上面的自家小姐。
苍玉得意地一露牙齿,转头便跃上了天空。斋亭差一点就被它甩了下来,连忙紧紧抱住苍玉的脖子,只睁着眼从苍玉飘飞的毛发后面张望。
一片广袤的天空映入眼中,天边残阳如血,正一点一点地往山的那边隐没下去。琅苍城一条条整齐的街道展现在眼前,街上的行人变得十分渺小,好像是一只只正在缓慢爬行的蝼蚁。
苍玉四蹄在虚空一划,斋亭就见街上的行人变得更加小了,连街道看起来也成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线。风声在耳际呼啸,举目一望,周围只剩下一片雾茫茫的景象。苍玉向前飞驰,片刻的功夫就飞出了琅苍城,可以望见那连绵的山脉。
“哇!苍玉,去看看大海。”斋亭简直高兴得合不拢嘴,一边拍着苍狼的头一边催促。
“是。”苍玉应了一声,转头就朝大海的方向飞去。
一望无际的湛蓝海面迅速地出现在眼前,海水起起伏伏,倒映着天边绚烂的夕阳,海面上依稀还有几艘还未回到港口的渔船。苍玉飞过海边的民居,飞过海港,朝着大海远处飞驰,眨眼间就将海港甩在了身后。
一到大海深处没有渔船更没有人烟,苍玉开始卖弄起来,嘱咐了斋亭一声,便突然朝着海面笔直地冲了下去,眼看着就要直直地掉进海里面,它又昂起头猛地一顿,四蹄擦着海面向前飞驰,激起无数的水花。
斋亭虽是头一回坐在骑兽上面这样子飞行,但是她胆子一向不小,更是爱玩的年纪,,因此非但一点也不害怕,还特别高兴地在苍玉背上发出咯咯的笑声,大声呼喊。
她不害怕,苍玉便卖弄得更加厉害了。
它忽而腾空忽而下坠,一会儿在空中旋转舞动,一会儿贴着海面飞行,四蹄乱跳,就像是在海面上舞蹈。
斋亭紧紧地抱着苍玉的脖子以防不小心掉了下去,高兴得哈哈大笑,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郁闷心情一扫而空。
不知不觉,苍玉也不知飞了多远。渐渐暗下来的天幕之下,四面八方都是深深的海水,在晚风中涌动起伏,漫无边际。
“苍玉,北边在哪里?”斋亭突然问道。
苍玉昂起头,朝她的右手边望去。
“苍玉,你也是藏海里生长的妖兽吗?”
巨兽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一定去过接神山吧?你见过灵过宫吗?你这么厉害,怎么就成了暄和那家伙……咳……师父的骑兽呢?”
苍玉听见她夸自己厉害,便得意洋洋地说道:“哈哈!回想当年在接神山下,敢来惹我的妖兽全都成了我的食物。老子走到哪里,那些上不台面的妖兽就得远远地避开,可谓是所向披靡风光无限……”它美美地回忆了一下,“大人嘛——我们妖兽是最简单的。强者为王。既然大人能战胜我,我便认他为主人了。”
“这么说我师父非常厉害。”
“那是。”苍玉傲然道。
斋亭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望见前方有一艘在海面上起起伏伏。那艘船竖起了几张雪白大帆,应该是她平时在港口所见到的那种最大的船只了,可如今在四面海水的包围中,巨大的船只仿佛成了一叶扁舟,犹如树叶一般随波逐流。
斋亭好奇地“咦”了一声:“那是去哪里的船只?”
苍玉却一点也不惊讶。它懒懒地打了一个呵欠,道:“可能是去往邻国的货船,也可能是去接神山的。这个时候不是有一大堆人要去灵过宫见秋原国的祭司大人吗?”
它这么一说,斋亭不禁想起了前些日子自己变着法子买骑兽的目的。她不也是想要去见见祭司大人的吗?
斋亭望着那艘起起伏伏的船只,问道:“苍玉,从这里去接神山,还要多久?”
“嗯!如果是我也得两天。至于乘船至少就要十天半个月。”
“这么久。”她的目光越过四周深沉的海面,随着天光慢慢消失,夜幕降临,海水由深蓝渐渐地变成了乌黑。被这样一望无际的黑暗包围着,她实在无法想象在船上呆十天半个月是什么感受。
“祭司大人也真是怪。为什么非得让一群人爬山涉水去见他不可呢?”
苍玉打了一个响嚏,道:“哪里是祭司大人让他们去的?这些凡夫俗子听信史书的记载,便真是觉得自己有望一步登天。年复一年,每年十月这些人就塞满了灵过宫外面的山道。赶也赶不走,骂了也是无济于事,关上大门他们就在外面闹事,非得见到祭司大人,被大人骂得狗血淋头才甘心回去。甚至还有的心生怨愤不肯离开,伺机对大人不利。哼!这些人有几个是冲着天下黎民而去的?为天下苍生的话他们会如此吃苦冒险?”
王位,多么****的两个字。
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这份天底下最大的****?
斋亭望着北方,道:“不知先王有没有去升山。”
苍玉嗤笑了起来:“谁是真正的君王在祭司大人心里可一清二楚。他吃饱了撑着没事做坐在灵过宫等着君王千辛万苦爬山涉水来到自己面前?万一君王在半路上掉进海里却不会游水,掉在山里被妖兽吃了,路上染病病死了,摔下悬崖粉身碎骨,他去哪里再找一个君王出来?要是真的有君王,他早就飞奔过去了。”
“哦。”照它这么说,升山纯粹是不肯死心的凡夫俗子在自找苦吃啊!她微笑地拍拍苍玉,道:“苍玉,你懂的真多啊!”
“那是……啊!嗯!这个嘛——我在藏海里行走多年,还是知道一些的,这没什么。”苍玉突然低调谦虚起来,干咳几声道,“天色不早,我们还是回去……”
蓦地,它把头一扭,目光如电地望向身后。
在他们身后,夜幕已经悄然降临,只余下一点暗淡的光芒。深灰的天空下飘来了厚厚的乌云,随着海面上的大风而迅速地舒卷飘飞。苍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片巨大的乌云,目光警惕,露出野兽的凶悍。
“苍玉,怎么了?”斋亭察觉到了它的不对劲。
“没事。回去吧。”苍玉低低地应道,再次望了那片乌云一眼,转身带着斋亭朝着琅苍城飞驰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