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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哈……哈……哈啾!”仅穿着浅绿单衣的斋亭被冷风一吹,蜷缩在地上发出一个轻而脆的喷嚏声。她伸手向旁边摸索了片刻,始终摸不到保暖的锦被,秀气的眉头不满地皱了起来,模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句梦话,向右边翻了一个身,双手环抱着自己,咂了咂小嘴便缩成一团继续呼呼大睡,这副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一颗圆圆的绿豆团子。

刁昼的眉峰挑了起来。

若不是门口盘踞着一头巨兽对他们虎视眈眈,他一刻也不敢挪开目光,一定要把这个大小姐给踢出去淋雨,清醒清醒。

他缓缓地喘息,手上刚刚被妖兽抓出的几道伤痕隐隐作痛,似乎有血从手臂上缓缓淌下,就是幽暗中看不清楚到底流了多少血。

房外屋檐的宫灯摇晃着,微弱的光芒照着盘踞在门口的一个巨大黑影,两只铜铃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们两人,红舌贪婪地往嘴角边一舔,淡淡的血腥味令它顿时露出猛兽的杀性。

大雨倾盆。

刁昼像一块坚定的大石一般守住了房间的入口,与门外的巨兽互相对峙。握在手里的短刀隐隐闪烁着冰冷的光,只待妖兽有何异动,他这柄锋利的短刀就会上前割破它的喉咙。同样的,只要他稍微分神,那只蓄势待发的妖兽就会猛扑上来撕咬他的血肉,所以即使双方对峙将近半个时辰了,刁昼也一动不动,稳如磐石。

有时候与妖兽的较量,不仅仅要靠武力,还要看气势。只要气势强过它,它便不敢轻易上前。

此刻,手臂上缓缓流淌而下的血似乎也在一点一点地抽走他身上的力气,呼吸竟也有些急促起来。最可恨的是在这个紧要关头,相大小姐居然还能浑然不觉地做着美梦睡着大觉,这何止是死猪,简直的死猪们的榜样啊!

他早前在马厩里喝酒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细微的叫声。虽然大雨滂沱,声音被雨声遮掩听起来并不清楚,但刁昼常年在藏海行走,警惕性极高,一丁点异常的声响都瞒不过他的耳朵。

那分明是一个护院的惨叫。

他迟疑了一下,便抹黑冒雨打探究竟。黑暗中摸索到一具护院的尸体,手掌摸到他的伤口处,刁昼大惊失色,随即往附近打探一下,就发现一路上死了好几个护院,而最后一个就在斋亭所住的院子外面,连忙翻墙进去,小心翼翼地靠近。

突然之间一头苍狼咬着另外一头看不清楚形状的妖兽破门而出,飞奔入茫茫的夜色当中。

刁昼认得那是樊桐身边的一头骑兽,想着有苍狼的保护,斋亭应该没有危险,便松了一口气,转身欲要离开。忽见在苍狼咬着妖兽奔出去之后,一道虚影窜进了她的房中。

刁昼暗叫今天的妖兽怎么这么多,一个闪身也跟着进去,用刀刺上了那只妖兽,一把揪起被褥里的斋亭便夺门逃了出来。本想一路往那个年轻术师那里逃,妖兽却在后面紧追不舍,将他们两人困在了一个小房间里。

可恨啊!谁知道这相小姐被他当麻袋扛着奔跑了好一阵,又是淋雨又是东躲西藏,居然还能呼呼大睡,这境界——刁昼只能表示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不知道,斋亭是被樊桐画的咒语催眠的,若非解开咒语,她将会睡足了七八个时辰才会醒来。

“哈啾!”斋亭又轻轻巧巧地打了一声喷嚏。

“救命……”刁昼闻声在心口哀嚎。他宁愿抛下这位大小姐和妖兽斗得你死我活,也不愿意像如今这样一动不动地与妖兽互相对峙。

门外的猛兽似乎听见了他心里面的嚎叫,突然自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鸣叫,转身奔向身后的雨幕之中。

刁昼眼中冷光一闪,人已经像一道闪电飞奔出去,动作利落敏捷地跳上妖兽的背部,用力揪住它的皮毛,将手中的短刀往妖兽颈项出用力一刺,顿时有鲜血喷了出来溅在他的脸上,却分不清哪些是血,哪些是雨水。

他喘息着踢了倒在地上的妖兽尸体几脚,捂住手臂上的伤口走回去。

蓦地,身后传来了“啪啪”的掌声。

他心里一惊,持刀倏然回首。

雨停了?

前一刻的滂沱大雨突然止住了,只有几滴水珠从上空滴落而下,在夜幕中迅速地划出几道银白色的光线。如果不是自己身上的衣裳湿漉漉地滴着水,他还以为今晚发生的一切是他喝醉了酒在做梦。刁昼诧然地举目一望,顿时张目结舌。

哪里是雨停了?

一大片乌云凝聚在相府的上空,在夜色中静静地涌动翻滚着。可是再定睛一看,那并不是乌云!

妖兽!

那是成千上万的妖兽,密密麻麻排列成行成列,聚集在相府上空徘徊盘旋,数不清的羽翼遮挡住上方的天空,连雨丝也只能从一些缝隙中掉下来——雨势根本没有变小,而是这群妖兽的身躯和羽翼挡住了大雨。

他心里骇然。常年在藏海行走的他也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多的妖兽聚集在一起,心里不由得感到了畏惧。

藏海的妖兽有的是群居,但更多的是独自猎食,互不相扰,更别说这么多各种各样的妖兽聚集在一起的情况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将藏海的妖兽都召唤了过来?又是什么人有如此可怕的本事,掌控着了这些野性难驯的猛兽?

看来今晚是凶多吉少了。

要他就此将性命留在这里实在是不甘心哪!可是,谁叫他欠了那个丫头一头骑兽呢?权且当做是猎一头骑兽还给她吧。

刁昼扬起邪惑的冷笑,用刀锋割下了一截衣角缠住手臂上流血不止的伤口,打了一个死结,然后高呼一声,潇洒地昂首挺胸,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无畏和壮士一去不返的洒脱绝然。

“想死的就过来吧!”他稳稳地扎了一个马步,持刀站立,高大的身躯守在房门之前。

啪!啪!

还是几下清脆的掌声,透过密密的兽群传了出来。

兽群中某处传来一阵骚动,乌压压的一群妖兽纷纷朝两旁散开,一头人面鸮振翅飞出。人面鸮如同其名,人面鸟身。一个人粗布蓝衣站在人面鸮的背上,面孔和人面鸮形似人脸的头一起出现,看上去十分诡异。

他长得唇红齿白,眉目精致如画。可就是太精致了,精致得似乎就是一张白纸上面画着的人脸,白是白,红是红,黑是黑,一看之下让人觉得他戴着面具,然而再看一眼,那却是一张确确实实长出来的人脸,叫人全身的寒毛瞬间竖了起来,打从心里涌起一股惊悚恐惧。

这还是人吗?

刁昼忍不住暗想——这是何方妖孽啊!

那怪人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勾起唇角笑了起来。他不笑还好,一笑起来那张脸看起来更加诡异可怖,刁昼哇地一声,没能忍住本能冒出来的干呕。

他也不发怒,仍旧笑着:“耳闻不如面见。早就听说藏海里行走的狩猎师当中最厉害的就是刁昼大侠,今日一见,果然厉害得很。您刚才那一招真是杀得干脆利落,毫不手软啊!”

刁昼皱着眉听着对方似男又似女的声音,鸡皮疙瘩也冒了起来。他抖了抖,掏了掏耳朵,回道:“你是何方妖孽?”

他闻言呵呵地笑了起来,足足笑了四五回才不男不女地说道:“刁大侠不认得我了吗?”

他几时认得这种妖孽了?刁昼想了再想,非常肯定自己不认识他。如此奇特诡异的一张脸,他要是见过肯定不会忘记的。

那怪人怪笑着道:“嘿嘿!刁大侠在藏海可是出了名的狩猎师,好多妖兽死于你手中,我都能闻到溅在你身上的妖兽的血腥味啦!”他像是见到饕餮大餐一样垂涎三尺地伸长了红舌舔过同样血红的嘴唇,令人毛骨悚然。

“我的宠物们一定很喜欢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刁昼大侠,你可别怪我。我虽欣赏你的勇猛,不过我的宠物们并不欣赏你。”他笑嘻嘻地说着,话语之中却藏着冰冷的杀机。

语毕,怪人抬手摸了摸旁边蠢蠢欲动的猛兽,笑道:“乖!你们现在可以去尝尝他的血了。”

兽群里发出兴奋地嘶吼,挤在最前面的几只妖兽终于等不及了,张开血盆大口嘶叫着朝他俯冲下来。

刁昼虽然一早就做出了防守的准备,可一时之间那么多妖兽齐齐冲过来,他纵使有再高的武艺也无法应付这么多妖兽,只能睨着空隙敏捷地闪躲。饶是如此,身上也很快就挂了彩,鲜血直流。

他一闪奋力闪躲一边暗地里大声破骂——那个混蛋暄和呢?危急关头当起缩头乌龟啦?这边的动静几乎可以吵醒整个琅苍城了,他居然到现在还没有现身?真是混蛋!早就知道那个人不可靠,不承想如此不堪。混蛋!见死不救!他要是能活下来,一定要亲手了结那个畏首畏尾的混蛋的性命!

“呸!”刁昼吐了一口血水,目光转动之间蓦地发现那个怪人扬起一个手势,随即从他身后飞出了一头妖兽迅速地朝房间里面冲过去。

刁昼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他再也顾不得闪躲保命,一把锋利短刀斩开了挡在面前的妖兽,不顾身后有另外一头妖兽张着大口就要将他撕成两半,他双脚用力一蹬向前狂奔,却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头猛兽一下子撞碎了门框,巨大的身影飞闪了进去。

他绝望地瞪大了双眼,眼中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