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室的厨艺十分了得,一碗普通的野菜羹做得非常爽口,野菜鲜嫩之余又带了一些特有的微酸,在她吃了满嘴油腻的此刻十分酸爽消食。纵然斋亭此刻已经撑饱了肚子,仍然喝了大半碗。
旋室在旁边收拾了东西,检查一下苍玉的伤口,又提了一桶清水帮它清洗脏兮兮的毛发。
真是一个勤劳细心的好男人。
斋亭笑眯眯地看着他,越看越觉得这个人很不错!嗯!相当不错。
“旋室……”斋亭叫了一声,觉得直呼对方其名似乎有些不妥,他看起来二十几岁的模样,叫叔叔又觉得把人叫老了,想了想,便叫道:“旋室大哥,是你给苍玉上药的吗?”
“嗯。”
她崇拜道:“你好厉害呀!那么严重的伤口,居然一下子就能让它结疤。”
他轻轻一笑:“哪里是一下子?你已经昏迷两天了。”
不会吧?她昏迷了两天?她不是只睡了一觉吗?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发现你和苍玉都昏迷了,只有两只青耕鸟,一大一小围绕在你们旁边嘶叫。苍玉的伤虽重,但好在是皮外伤,只要上了药止住血就没事了。妖兽本身有疗伤的本领,像苍玉这种妖兽,皮外伤一两天就能好,况且它的力量也恢复了一些。倒是你,掉进海里面喝了好些海水。”
她疑惑地眨眼,不知自己何时又是怎么掉进了海里面?难道是被那个怪人扔下去的?
“那个怪人呢?”她问。
“怪人?”
斋亭双手比划着怪人的模样,道:“就是他在半路突然冒出来袭击我和师父,今天又跑来说要喝我的血。他的模样长得那么古怪吓人,又要喝人血,不会是妖怪吧?”
旋室眉头一皱,低头沉吟起来。
看来自己的确错过一些事情。斋亭愈发感到懵然。自己是怎么昏过去,又是怎么掉进海里的?那个怪人明明要杀了他们,可他们还活生生的,怪人又怎会甘心离开?她以为是旋室救了自己,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的。
旋室出神了片刻:“世上有的妖怪的确会吸食人血以助于修行,可是寻常妖怪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敢接近他?况且他袭击了你们之后,还找到了你,说明他的目标就是你们两人……”他的目光落在斋亭脸上,又开始出神了。
须臾,他才说道:“等苍玉醒来,我们就赶紧动身回灵过宫。估计樊桐等得很焦急了。”
噗——
斋亭闻言噗了一口汤水,把自己呛得不断咳嗽。
灵过宫?
她这才意识到刚才只听见他介绍自己的姓名,但并未说出来自哪里,她居然对着一个只知名字的陌生男子毫无戒备,如果对方在食物里下了毒,她此刻不是早就死翘翘了?
大概是他的相貌举止给人的感觉很有安全感,很值得信任吧?斋亭这样暗暗地安慰自己,惊奇地问:“你是……灵过宫……”
“呃……”旋室也是一怔,“你不知道?”
“啊?”她该知道吗?
他低声咳了一下,对着她彬彬有礼地重新做了介绍:“在下灵过宫神术师旋室,受樊桐之托,特来寻找相姑娘。可樊桐说不准你们到底在什么地方,我只好四处寻找,费了几天时日才找到你们。”
斋亭这下子就明白了。
神术师啊!
她心里激动地像见到金光闪闪的天神一样。
术师里头地位最高术法最精深的神术师,谁人不知谁人不识?他哪里还需要报出自家名号?一说出名字就有正常人就该知晓他的来历身份了,偏偏只有她一概不知。
斋亭连忙放下木碗,站了起来整理着衣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原来是旋室大人。我……我年幼无知,大人莫见怪。”她连平时最讨厌听见的“年幼无知”四个字都用在自己身上了。
旋室是随和不过的人,摆摆手表示并未在意。
斋亭又问:“旋室大人,那个樊桐……不是秋原国的祭司大人吗?”
她是秋原国的百姓,自然知晓本国高高在上的祭司大人的名字。这一点,连牙牙学语的小孩子都知道。
“是啊。”
“那个祭司大人找我做什么?”她和那个祭司一点关系也没有呀。
“你们不是师徒吗?”旋室奇道。
师徒?
她几时拜了祭司大人为师了?她就只有一个师父,那就是——
斋亭怔住了,一个答案在心头浮现上来,可她有些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怔了许久,她动了动嘴唇:“旋室大人,我的确有一个师父,可他不叫樊桐,他的名字是暄和,也是灵过宫的术师。”
旋室闻言哈哈笑了起来,笑得格外俊朗洒脱,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目光。他笑了一阵,温柔地看着她道:“小丫头还不知道呢!你被你师父骗了,他可不是什么灵过宫的术师,他就是樊桐。”
“啊?你……你没骗我?”
“骗你有好处?”
斋亭摇摇头。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眼前这个自称是灵过宫神术师的男子到底是何时出现的,怎么找到她的,她完全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也无从印证,可斋亭就是相信了他的话,直觉眼前这个人就是那种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君子,不可能说谎骗人。
但是,他的师父怎么会是祭司樊桐?
这么令人震惊的事情,她怎么能轻易相信?
“可是,我师父叫暄和。”
“他那个人就是这样,大概是因为人人都知晓樊桐,他出门在外为了掩饰身份,经常会用一些假名。不过……”旋室明亮温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睨了一下,微微一笑:“暄和倒是他的真名。”
“那他……我师父到底叫樊桐还是叫暄和啊?”
“呃……两个名字都有吧。”旋室也有些弄不清楚。他虽与樊桐相识多年,知晓他的脾气秉性和过往,但并非十分了解他那个人。
他对樊桐的印象,始终有一大部分是在几十年前,那个降生不久,干干净净,腼腆安静又单纯的少年,哪里是像如今这般清冷清静的模样?常常叫人无法捉摸。
“暄和……好像是先王为他取的名字。”旋室微笑道。
斋亭此刻才完全相信了。
震惊,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心湖之中,泛起了阵阵涟漪。随着涟漪的蔓延,复杂的心情一阵阵地翻涌起来。
他是祭司樊桐。
斋亭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她捧着木碗呆了好久,轻轻地呢喃道:“原来……祭司是那个样子的。”
话才说了一半,脑子里突然想到她曾经当着他的面说,如今的祭司大人至少应该是几十岁的老伯了。她的后脊背不禁感到一阵寒意,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以师父睚眦必报的性格,她不知自己将会遭受怎样的惩罚。
话说,在他们老百姓当中,无论是大人小孩,口中流传的祭司大人的形象不是仁慈高尚的吗?他哪里仁慈了?哪里高尚了?
斋亭的唇角动了动,很想再仔细地问问旋室,他会不会搞错了。
“师父他……为何不亲自来找我?”斋亭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她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旋室,眼睛里带着一些连自己都不清楚的希冀。
旋室默然了片刻,道:“他受伤了。”
啊?他果然受伤了?
斋亭只觉得心里一松,脸上又笑了起来。笑到一半又觉得笑得不合时宜,毕竟她听见的消息是自己的师父受伤了,这样还笑得出,那岂不是成了逆徒?
“师父伤得严重吗?现在好了吗?是不是那个可恶的怪人把他给打伤的?”她一连串地问,神色有些担忧焦急。
旋室苦笑:“嗯!伤得挺严重的,差点就死了。”
听到他差点死了,斋亭立刻紧张起来。师父讨厌归讨厌,终究是她的师父,是她所认识的人,她最不愿意的就是自己认识的人有什么三长两短。
“别担心。他回灵过宫修养了这些时日,已经毫无大碍了。”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一颗心一下子高高提起,又一下子掉了下去,实在是累人得很。
她两三口就将碗里剩下的野菜羹喝光,抹了抹嘴道:“旋室大人,我们这就出发吧。我想快点见到师父。”
旋室摆摆手:“不急。等苍玉睡醒了再说。”
斋亭是急性子,说风就是雨,此刻巴不得能够立刻飞到樊桐面前看看他的伤势,哪有心情等待苍玉醒来。
她当即跳到苍玉面前,拿了几片树叶堵住苍玉的大鼻孔,附身在它的耳朵旁放声大吼:“苍玉!苍玉!苍玉!”
吼声简直震耳欲聋,就连蹲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吃着鱼的青鹅也被她吓到了,扑腾地飞了过来。苍玉却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
斋亭还真跟它杠上了。
她阴测测地笑了两声,手掌轻轻地摩挲着苍玉结疤的伤口,笑盈盈地轻声道:“苍玉,我数一二三,你要是不醒——啧啧!如此漂亮的狼王,我实在不忍心下手啊!”
“一、二……”
三还没有数,一直沉睡的苍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危机,全身毛发警惕地高高竖起,蓦地瞪开了大眼睛。
一旁的旋室见状,颇为惊讶地微微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