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亭只觉得自己全身酸痛。一个声音一直在她的耳边聒噪地叫个不停,她想睁开眼睛看看是哪一个讨厌鬼,可是眼皮沉重得好像灌了铅一样。
别吵!
她不耐烦地要叫出声,却发现自己连动一动嘴皮子都十分费力。试着动动手脚,连手脚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点儿知觉也没有。
怎么回事?
脑子里努力地回忆,她记得自己被那个怪人——不,是被那个怪异的妖孽追杀,苍玉受了很重的伤,然后——然后呢?一片空白。
苍玉呢?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她耳边乱叫?青鹅?
吵死啦!
她一边想着醒来之后一定要把那个乱叫的东西掐死,沉沉睡了过去。
稀里糊涂地做了一场梦,梦见了什么并不晓得,身体忽冷忽热,难受得不得了。
醒来时只见上方是随风婆娑的绿叶,斑斓的阳光透过树缝洒在眼皮上面,暖洋洋的很是舒服。斋亭动了一下,脑袋可以动了,一扭头就看见旁边趴着一只正呼呼大睡的苍狼。
苍玉。
斋亭望着它的脑袋,听着它均匀的呼吸声,心里的大石随之放了下去,露出一抹微笑。
“耕——”青鹅的脑袋从旁边冒出来,歪着头眨巴着眼睛盯了她许久,紧接着兴奋大叫起来,拍打着翅膀在她头顶飞来飞去。
原来之前一直在她耳边聒噪的东西真的是青鹅。
斋亭跳了起来,一把抓住它的翅膀:“青鹅,你吵死人了。闭嘴。”
青鹅被她抓在手里,飞扑了几下,委屈地眨巴着眼睛。
“你做什么?人家在睡觉的时候干嘛叫个不停?”她说着俯身查看苍玉背上的新伤口,却见血淋淋的伤口上面已经敷了一层药粉。血已经止住了,可令她惊讶的是,苍玉可是被硬生生扯下了一块血肉,可是伤口此时已经开始结疤,长出了新肉。
这伤口……好得太快了吧?
她记得之前它胸口那个血洞,敷了好几天的药草都不见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斋亭疑惑地抓了抓脑袋,把青鹅提到面前问:“青鹅,谁帮苍玉敷的药?”
青鹅的嘴巴张张合合,叫了一连串都听不懂的叫声。
“算了,问你也没有用。”她坐在地上,忽觉得肚子饿得厉害,可手脚乏力得很,一点儿也不想动弹。忍了许久,最终饿得受不了,才慢吞吞地爬起来去寻找食物。
出了林子,海风迎面吹拂而来,浅金色的细沙上面有几道明显的焦黑痕迹,像是被大火烧烤过一样。她摸了摸脑袋:“是不是有些东西被我漏掉了。”
青鹅一副献宝的样子怪叫了一阵。
斋亭依旧觉得它根本是对牛弹琴,而她就是那头牛。看来人和妖兽真是很难沟通。
她在山脚下找了一阵子,摘了几颗野果塞进嘴巴里,吃得满肚子都是野果苦涩的味道,打着嗝回到苍玉那里,远远地就浑身一震,瞪直了眼睛。
她的眼睛没问题吧?她居然看见了烤肉!烤肉啊!要知道她有多少天没有吃到热乎乎的东西了,更别说是烤肉了。
这是真的吗?
一堆篝火熊熊燃烧,火上架着两条正烤得喷香的大鱼。旁边的草地上不知哪里来的一个大树桩,上面铺着不知是什么树木的叶子,比莲叶还要大,碧绿碧绿的,新鲜得还带着露珠。叶子上,摆着一大块已经烤熟的烤肉,肉香扑鼻,令人垂涎三尺。还有几个大木碗,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斋亭拽着青鹅一溜烟地跑过去,站在那堆东西前面左看右看,咽了咽口水:“青鹅,你想先吃哪一个?”
青鹅哪里知道?它只会“耕耕耕”的地乱叫。
斋亭不等它做出选择,就一屁股坐在树桩前,发现上面居然还有木勺筷子,木碗里盛的是热汤,汤水碧澄澄的,上面漂浮着几片碧绿的小叶子,十分好看。
“我们先喝汤吃烤肉,等这些吃完,鱼也就烤好了。”
说是“我们”,实际上就是她一人在吃。秋风扫落叶一般,咕噜咕噜地仰头灌下温度刚好的热汤,用衣袖抹了抹嘴角,直接用手撕开烤肉就大快朵颐,留下青鹅站在一旁呆呆地干瞪眼。
片刻的功夫,她在衣服上揩了揩油腻腻的双手,舔着嘴角去瞧火上的大鱼,迫不及待地伸手撕下一块鱼肉,不顾烫嘴地扔进嘴里。她的头发乱蓬蓬的如同鸟窝,衣服上面一块黑一块绿,脏得跟小乞丐似的,如果相朗君或樊桐现在看见她这副饿死鬼的模样,一定会干脆当作不认识她这个人。
吃饱喝足,斋亭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感叹起来:“好抱!再也吃不下了。东西真好吃。”说着就地一滚,头枕在树干上面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嘴里哼着愉快的小曲。
蓦然,一抹雪白衣角落进她的眼里。
白衣似雪,皎洁出尘。
斋亭怔怔地瞪了半晌,脑子里终于反应了过来。
“师父!”一股说不出的喜悦激动一瞬间充溢着心头上,她喜出望外地跳了起来,眉眼笑盈盈地转向来人。
一个人白衣胜雪站在大树底下对着她微微一笑,笑容如温煦的春风迎面扑来,让人觉得暖融融的。
不是师父!
斋亭一呆,失望地垂下了眼帘,心里涌起的激动喜悦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落在何处,又因叫错了人而感到些许尴尬。
她见那人俊秀温和,白衣飘飘,十分仙风道骨,只不过手里竟然提着一捆野菜两只野鸟,看起来有些滑稽,不禁扬唇一笑:“你是……”
“在下旋室。”他放下东西,彬彬有礼地拱手回答。眉目俊秀,举止优雅,更难得的是气质高华,就像书里面所说的如美玉如芝兰的谦谦君子。
斋亭呆呆地望着他片刻,许久才哦了一声。青鹅却比她兴奋多了,扬着翅膀在旋室身边欢喜地打转,亲昵又讨好地低叫着,两只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
旋室微笑地摸着它的脑袋:“有劳你一直看着他们,辛苦了。肚子饿了吧?这是给你的。”说着就丢给青鹅几条瘦长的红色小鱼。
青鹅喜得把鱼叼到一旁大快朵颐。
他的目光带着笑意落在斋亭脸上,乌黑的双眸里面仿佛融进了满满的烂漫****,温暖瑰丽,给人一股很惊艳又很亲切无害的感觉。
“东西好吃吗?”他问道。
斋亭呆了呆,忽然意识到这些美食应该都是他准备的,而她连一口都不剩下全吃了……
她有些尴尬:“那个……嗯……非常好吃。”
“那就好。我还担心不合你的口味。”他温柔地说着,抬手向她的脸上伸过来。
斋亭一惊,动作有些呆滞,来不及后退,只感到他的手指在她的脸上轻轻一触,温温暖暖轻轻柔柔。她全身僵硬,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他在她脸上拿下了一小块碧绿的叶子,笑道:“还饿吗?我采了一堆野菜,打了两只鸟。先给你煮野菜羹怎么样?”
斋亭呆呆地看着他修长好看的手,半晌才反应过来,声音低低的:“好……”然后一反往日的伶俐活泼,像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一样,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以前她在家耍脾气时,非要叔叔亲手做一碗杏仁羹哄她才会开心。可叔叔是十分不愿意下厨的,他的理由就是:我一个大老爷们,亲自下厨太难看了。
可是谁说男人下厨难看的?眼前这个人就好看得紧。
她蹲在树底下,笑盈盈地瞧着旋室从一个小小的荷包里陆续拿出了锅碗瓢盆,惊讶得合不拢嘴。他又不知从何处提来了一桶清水,然后摘捡野菜,洗菜,架锅生火……他的衣袖卷了起来,动作潇洒利落,行云流水,就像此刻并不是在煮野菜羹,而是执笔蘸墨,于书案前写字作画。
唉!都人爹娘生养的人,吃着五谷杂粮,怎么有的人连做饭的模样都能如此清雅呢?
斋亭不解地歪头看了许久,越看却越是看不透。
锅里面的水正慢慢煮着,旋室拧了一条毛巾对她招手道:“你过来,把脸擦一擦。”
“哦。”斋亭依言跑过去,蹲在树下就着一盆清水洗干净了脸,看见水里自己的倒影,头发蓬乱,实在是不成样子。于是用手沾着水把头发抚了抚。
他走了过来:“我帮你。”
“谢……谢……“斋亭的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他微笑着蹲在她的身边,解开了辫子将头发打散,手指沾着水在她的发间轻轻地梳理,再将长发挽了起来。
“这样好多了。”他笑道。
斋亭看着水里面自己的倒影。清水微微晃动着,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旋室的衣袖轻轻地拂过她的脸颊,软软凉凉的,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
她好像曾经闻过这种淡淡的香气。
斋亭凝着眉头想了一阵,旋室端着碗拍了拍她的脑袋:“煮好了,快来吃吧!丫头。”说着,顺手将她垂落在颊边的一缕发丝拨至耳后。
她点点头,看着他温润如玉的模样,脸颊悄悄地红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