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亭他们不知飞了多久,才彻底甩开了后面穷追不舍的大鸟。
夜色沉沉,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更加不知道这是往哪儿飞?狂风呼啸而过,刮得她脸颊生疼。
苍玉一直默不作声,只是速度渐渐有些慢了下来,越飞越低,似乎有些力不从心。斋亭正想开口询问几句,忽地失去了承托她的力量,嗖地一声就往下面掉了下去。
砰!
苍玉庞大的身躯重重地摔在坚实的土地上,斋亭跟着摔在它的身上,这才没有摔得粉身碎骨。她来不及多想,连忙从苍玉身上跳下来,急切地喊道:“苍玉!苍玉!”
苍玉的头颅无力地垂在地上,它趴在那里,黑暗中斋亭看不清楚它的样子,可是能够听见它急促粗犷的呼吸声,断断续续。她伸手抱住苍玉,手掌摸到的却是一片湿润。
斋亭的手抖了一下,知道摸到的是血。
“苍玉!”她眼眶一热,眼泪就直直掉了下来,“苍玉,你不能死。苍玉!苍玉!”
苍玉缓缓地喘了喘气,虚弱地说道:“大小姐……我才不会死呢!”
听到它的声音,斋亭顿时欣喜地紧紧抱住它,抚摸着它凌乱的毛发,呜咽着:“苍玉,你还好吗?你哪里受伤了?疼得厉害吗?”
估计是斋亭碰到了它的伤口,苍玉痛叫一声,揶揄道:“平时凶得跟母老虎似的,这会子这么容易就哭鼻子了。”
“谁哭鼻子?”斋亭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重重的鼻音,她犹自逞强道,“我才不会哭呢。”说着爬起来擦了擦眼泪,目光在黑暗中转了一圈,问道:“苍玉,这是什么地方?”
“藏海上的小岛。”
“又是小岛?”她嘀咕。经过今晚,她对小岛的印象实在是糟糕透顶。
“藏海上的岛屿多着呢。”苍玉说完有喘了喘气,“这里应该安全了,那些大鸟不会再追来了。大小姐,你的伤……”
它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没了声音。斋亭一愣,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
“苍玉!”她连忙抱住它,只听见苍玉微弱的呼吸声,才松了一口气。它没有死,只是昏倒过去。
斋亭坐在苍玉身边,轻轻地帮它抚顺凌乱的毛发,心中却犹如一团乱麻。
师父他怎么样了?他一个人能从那么多的妖兽当中全身而退吗?
一想到最后一眼看见他犹如血人的模样,斋亭的心就七上八下。她站了起来,又坐下去,又站起来踱了几步,最后还是无能为力地坐回了地面。
她能做什么?她连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师父身在何处都不知道,她还能做些什么?
无力感深深地涌上心口,斋亭对着周围静谧冰凉的黑暗,有生以来第一次痛恨自己的一无是处。
她坐在黑暗了呆愣了许久许久,耳边听到的呼啸的海风和苍玉细微的呼吸。没有光亮,没有虫鸣,没有一丝风吹草动。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下巴抵在了膝盖上,呆呆地望着前方无穷无尽的黑暗。
光亮不知何时透进她的眼帘。
斋亭一夜未眠,她呆呆地听着海风听了一夜,等自己所有知觉时,天已经亮了。
她和苍玉正巧掉在了岛上一片密林附近,此时太阳从海平面慢慢地爬了上来,光线渐渐地耀眼绚烂,她看见了苍玉苍蓝色的毛发上面血迹斑斑,胸前有一个巨大可怖的血洞,想必是昨晚被怪鸟伤到的,那个血洞仍旧在汨汨地流着血。
“苍玉?”斋亭叫了它一声。
它纹丝不动。
斋亭慌了。她蹲在苍玉旁边,伸手去推它,又怕太过用力碰到它的伤口,只好拍了拍苍玉的脑袋,在它耳边大叫:“苍——玉!”
它仍旧纹丝不动。
她看着它双眼紧闭,不见平时倨傲的模样。凌乱的毛发也褪去了颜色,不复往日的光泽,仿佛生命正在悄然地流失。
这一幕,让斋亭深深体会到了何谓死亡。她脸色发白,紧紧地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苍玉,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她温柔地抚摸着它,轻声说道。
可眼下没有樊桐在身边,她什么都不会,更加没有创伤药之类的,该如何救苍玉呢?
她摸摸身上的东西,除了出门时随身带的银两和玉石首饰,就只有师父昨晚给她的一张写满了各种咒文的纸张,可这些东西,眼下一丁点用处也没有。她站了起来,迎着海风走到沙滩上用海水洗了一把脸,走回去在旁边的林子里扯下一些绿叶茂密的树枝覆在苍玉身上。她轻轻地拍了拍苍玉的鼻子,道:“苍玉,你等等我。”
举目远望,岛上似乎还有一座山。她朝着山上走去,爬了老半天还没到半山腰。斋亭站在一块巨石上面举目眺望,这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一个小岛,至少是昨晚歇息的那个小岛不可同日而语的。她站在高处只见山势连绵,山上树木郁郁葱葱,竟望不看岛的另一边,不知这座岛到底有多大。
她又绕了几圈,弯着腰持着树枝在树底下岩石边草丛里搜了半天,摘了一些青草和野果,心里放心不下苍玉,脚步飞快地跑回去。
她用石头把捡来的青草捣碎敷在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上。
如今这种狼狈的情景,她暗暗地庆幸当初因为对妖兽的好奇,读了五六遍《藏海图志》,这才记得书上说到,藏海中的树木岩石旁边最常见的一种药草,能够止血化瘀,若是在藏海中受了伤,用这种药草止血是最好的。
她找了半天,所幸这座岛上长有那种药草。不过因为不太熟悉它的形状,只得采了两三种看起来很相似的,全部捣碎了敷在自己的伤口上试一试。
她把自己的伤口处理完毕,洗干净了野果,坐在苍玉身边慢慢地啃起来。
唉!要是苍玉没有受伤,他们还能下海捕鱼来吃呢。
斋亭呆呆地望着前方波浪翻滚的碧蓝大海,实在无聊得很,只好拿出怀里的纸条,看着上面的咒文一句一句地念着。
正午时,她发现自己的伤口似乎没有早上那么疼了,连忙捣碎了剩下的药草仔细地敷在苍玉的伤口上。它其它的伤口还不算深,让人害怕的是当胸一个大洞,她把大部分药草都敷上去仍旧不能阻止血丝流出来,只好又上山摘了一些,全部敷在苍玉的胸口,过了许久血才渐渐止住了。
也许是药草真的有用,苍玉的呼吸声终于不像之前那么虚弱。斋亭稍稍放心,倚着苍玉接着默念那些咒文。
“苍玉,是不是学会了这些咒文,我就能和师父一样厉害了?”她问道。
可惜这个时候根本不会有人回答她。斋亭沉默了许久,伸出两根食指在自己唇角边一戳,让自己的唇角扬了一个大大的弧度,像是笑,却笑得勉强。
“苍玉,师父不会有事吧?”她在地上乱画一通,“他能不能找到我们呢?”
顿了顿,她自言自语的回答:“师父那么厉害,妖兽哪里是他的对手。那个怪人不知师父的脾气,居然敢招惹他,分明是自寻死路。”她认识的樊桐,沉默寡言,冷心冷面,而且相当小气得很。得罪这样的人还能有好果子吃?
“他是术师,应该是自己的一套方法,说不定动动手指头就能知道我们的下落了。”斋亭把手里的纸张举起来一看,皱着眉头道,“生火、劈柴、挑水……亏他还记得这些咒文。明明嘴上念几句咒文就能完成的事情却叫我去做,真是懒得可以。”
她在地上画出了樊桐的模样,然后跳起来对着画像踩上几脚,才十分解气地笑了起来:“哈哈……叫你欺负我!哈哈……”
踩完之后,顿觉得近日满肚子的委屈都烟消云散,心中霍然开朗。她又想起了他浑然像从血水里面捞出来的模样,又皱起了眉头。
“师父,你可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回家呢?还有,你得活下来好好向苍玉学学。它又会飞又会说笑,还会做饭,如果它能变成人,一定有好多女孩子喜欢……”
“咳!是么?”苍玉低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斋亭“呀”地一声跳了起来,低头见到苍玉已经睁开了眼睛,懒懒地睨着她,不禁欣喜地尖叫起来,扑过去就抱住苍玉又哭又笑。
“苍玉!苍玉!苍玉!”
“行了行了——”苍玉的大脑袋被她晃得有些发晕,没好气地说道,“大小姐,我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你想掐死我吗?”
“苍玉……”斋亭红着眼睛,连忙摇头道,“苍玉你不能死。”
“嘁!我哪有那么容易死?”苍玉冷哼一声,带着一贯的倨傲。
斋亭擦了擦湿润的眼睛,看见苍玉正带着揶揄的目光睨着她,不禁有些害臊,重重地哼了一声,拍着它的脑袋道:“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烤熟吃了。”
苍玉翻了一个大白眼。看来要指望这位大小姐说出关怀备至的话是不可能的。它甚至敢肯定,如果自己死了,下场还真的是被她剥了皮,放在火上烤得外焦里嫩。
“咦?”它抬起一只爪子,不可置信地叫了起来,“你帮我敷了药?怎么可能?”
斋亭拍了它一下,得意地扬起下巴:“你别以为我是千金小姐,什么都不会。哼!本小姐这是深藏不露。”
苍玉无语,举着自己敷着药草的爪子,许久都无法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