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珠还想再问那散发老妇的情况,只听得外面已尖叫起来。红珠衣饰复杂又忙着和宫女打听故事,其他人早已换好到得大厅里,想是发生了什么,念及此红珠忙换上衣服跑了出来。r
大厅里一片混乱,一众白发老妇发疯似地围着寒霜撕扯,寒霜也不还手,右手仍然紧紧地握着。堇萱护着寒霜,试图推开一众白发老妇,但无奈一难抵十,不仅两人刚换好的宫装被撕扯开了,连头发也被扯得不成样子。r
萧姑姑抬手摔了一个茶碗,喝道:“干什么,都给我住手。”众人才渐渐散开了包围圈子。r
红珠忙冲过去抱住寒霜和堇萱。红珠知此次对寒霜打击巨大,是以一路上寒霜几乎都不言语,到得这里还被一群老妇欺负,红珠甚是心疼,喝了声:“鼠辈欺我!”便要出手。r
红珠身材壮实,能拉弓挽箭,力气甚佳,和男人打斗尚不在话下,更何况一屋女子,这一出手便必定是人仰马翻。但寒霜一扬手便用左手拉住了红珠,红珠也动弹不得。r
萧姑姑道:“这是在干什么?”r
几名白发老妇忙指着寒霜抢道:“她不守规矩,新宫女的东西都要留在这归我们所有,她从进来右手里就死死撰着东西,想必是件稀有宝贝不肯交出。”r
萧姑姑听言,对寒霜厉声道:“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r
寒霜也不说话,只是摇头。寒霜本就纤瘦,经此大变更显羸弱不堪,萧姑姑看来也觉可怜,便又柔声道:“这规矩便是这样,你进得宫去,伺候好了主子,得的赏赐那有的是稀罕物件。她们都是些年老的宫女,也没什么指望了,宫里也不允带外间物件,你就当赏了她们吧。”r
寒霜尚未开口,红珠抢到:“那不是稀罕物件,是寒霜母亲的遗物,她就留这么个念想也不成么?”r
萧姑姑听得呵道:“不成!故去了的人的东西更不能带进宫去,大大的不详。”顿了一顿,又道:“姑娘,不要说我们是奴才,就算是宫里的娘娘,娘家人去世了要披麻戴孝、私下祭奠那也不成的。进得宫去,心里就只能装着皇上,不能再装着其他人。”r
寒霜虽千万不愿意,可心里却如明镜一般,知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便咬着嘴唇松开了手。众人见果真是个并不起眼的小坠子,顿时如泄气一般,但仍旧伸手取了过来,道:“也好也好,总能换两块饼吃吧。”r
寒霜见此不仅心下黯然。很多宫女十岁左右便入宫,一生为皇家服务,临到终老就被安置在这么一个空落落的院子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基本的饮食吃穿、生活用品供应都十分匮乏。r
寒霜摇了摇头,和堇萱去换过衣服后便随一众人进了宫。大家都被安排在宫女房歇息,等候第二天敬事房的分配。r
秋季的夜晚朔风悠长。寒霜、红珠、堇萱抱在一起休息,三人谈起了陶馆的白发宫女,寒霜道:“那就也是我们的以后吧。”堇萱却轩了轩眉,扬声道:“我不认命。”又问寒霜道:“你还有思念的人吗?”寒霜听此,心里闪过了三个人,自己的父母还有师父,暗想:“不知师父怎么样了。”但嘴上仍淡淡地说:“再没有挂念的人了。”r
寒霜眼珠一转,见堇萱在月光下分外清丽,她皮肤甚好,虽为丫鬟却生得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很是温婉,不禁对堇萱道:“妹子,真对不住连累了你,早知如此该早些替你寻个如意人家嫁了,也不至落到这般田地。”r
堇萱暗自想道:“哪里去寻如意人家,我喜欢的人一心念着你。”嘴里却道:“等你心里有了想念的人,便会有勇气把日子越过越好。”r
“想念的人……”寒霜喃喃念道,便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还有唯一留下的那颗坠子。r
坠子是寒霜之母云壁夫人的。寒霜永远也忘不了战败时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云壁夫人冲进了寒霜的房间,抢走了她的铠甲和利剑,留给寒霜的,就只有掉下的坠子和一个决绝的背影。r
几天后,明军的处决名单中,有蜀中土官慕一涟,也有云中凤。慕一涟是寒霜的父亲,是的,寒霜本姓慕。但云中凤却并不是云壁夫人,那是属于寒霜的名字。在蜀中大小金川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有位女将军,乃云中之凤。可只有寒霜的父母以及好友红珠才知,云中凤就是慕寒霜!堇萱虽为慕府丫鬟,但和寒霜并不十分熟络,因此也不知慕家小姐竟还是位巾帼豪杰。r
可是,按明惯例,被俘的高级军官、将领是会被处决的,只有那些柔弱的家人、稚嫩的幼童才有机会活下来,匍匐在皇权下成为奴隶。r
云壁夫人让自己成为了云中凤,把寒霜活生生地变成了奴隶。寒霜没有流过泪,只是一直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远处,心里却十分清楚母亲的想法,云壁夫人的愿望很简单——只要女儿活着,于愿足矣。可最容易的往往也是最不容易的,活着,那有多么难啊。r
坠子丢了,连个念想的物件也没有了,寒霜突然觉得很孤单,但饶是这样,也还必须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