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了一日的折腾，万历很快睡下了，寒霜却是辗转起来。背后伤口的疼痛，新挪了休息的地方，还有对万历真心相待的愧疚，都让她彻夜难眠。r
她不禁想到了红珠，想到了净房，那个溢满污水、充满霉味的宫中最最脏污的地方，那个无数宫人视之为梦魇的都统统想逃离的地方。r
红珠是从蔷薇苑走到那里的，是从嫔位去做了洗恭桶的婢子。虽然她并不是在意名份之人，但寒霜仍隐隐担心过——那等恶劣的所在，怎能让人在夜里安然入睡？r
可现下，睡在龙榻之上的寒霜反而觉得，或许在净房里做一个无名的、卑微的婢子，日间弓着身子不停劳作，晚上带着泔味随便一躺，也许那样，还真比睡在帝王枕边更加坦然。r
寒霜想念红珠，红珠其实也想念寒霜。不过她并不是在净房中想念，这一晚她没有歇在净房。应该是这大多数的时间，她都没有歇在净房。r
倒不是因为净房那里真的有多么恶劣，恶劣到了红珠这等大大咧咧的女子都忍受不了的地步。而是因为红珠心里有了任轻扬，念着任轻扬，也自然盼望能见着任轻扬，所以大多时候，她都是干完了一天的活儿，就飞似地跑去了冷宫，歇在了冷宫，与奇妃作了伴。r
净房与冷宫，还真是生不出事端的地方。r
也难怪，这么两处所在，左右都算是不见天日的地方，没人肯上心也没人肯留意，是以红珠这么天天跑来跑去，倒也没人干预。r
红珠和奇妃是一路性子，两人投缘得紧。r
红珠吧啦吧啦以前的事儿，奇妃也就吧啦吧啦以前的事儿。这么一来二去，很多个无比凄冷又漫长的夜，也就轻轻松松地过去了。r
红珠的故事，奇妃是当故事来听的；可奇妃讲的故事，红珠却字字记在了心里，因为奇妃讲的，或多或少，与任轻扬有关。r
“我小时候淘气得紧。因为上面有两个姐姐，大了我许多年岁，我娘本以为不能再生了，却不想又怀上了我。她极是盼望能有个儿子，我爹也自然盼着能有个嫡子，所以便天天上香祈祷着。可惜生下来却不是儿子，不仅不是儿子，听我娘说我一出生还媚气十足，活脱脱的一个娇俏丫头片子。我娘一气恼，便把我一直扮作男孩儿来养。所以我小时候并不像官宦人家的小姐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反倒是进私塾、逛庙会，处处都有我。”奇妃喝了口水，又继续道。r
“记得那年我不过十三、四岁，也是这么个秋季。哦，对了，大约是过重阳，爹带了一家人出门登高赏菊，我却贪念街上的热闹，扮作个小僮在街上闲逛。每次出来其实娘都派了人跟着，不过那天人分外多，我扎进人堆里甩掉了后面的跟班。因为我想去个地方。”奇妃说到此，不由得笑了起来。r
“去哪里？”红珠奇道。r
“飘香院。”奇妃道。r
“呀，听这名字像妓院。”红珠道。r
“对呀，是我们那儿顶顶有名的花楼。”奇妃道。r
“你可真淘气，去那地儿干什么？”红珠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