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叹道:“朕负你颇多,哪里还有理由相留,一切依你吧。”显是说自己同意了,明知奇妃随其他男人而去,他也不再相留。r
奇妃能得出宫,原本也是件令人欣喜的好事。所以万历话音一落,她便纵声长笑,但这笑里却听不出半分喜悦,有的尽是苍凉悲怆。r
只听她缓缓道:“我就知道,你对我的情意,终究是没有了。”r
“密叶遮日,浮瓜遍地,我却永记得初见时的那个冬季,你来到我家,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开口便问‘你也住在这里吗?’。那种倾盖如故的亲切,经过这么多年的陪伴,却反而是陌生了。”r
“我宁愿你恼我怒我,怀疑我与别的男人有私……”奇妃顿一顿,又自摇头道:“不过爱才生疑,如今我这般模样,又哪能令你起上半分疑心。我真恨啊,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无才是不是有德我不清楚,可我知道,女子无才便有福,会更得男子垂爱。我若无才,没有这等占卜技能,或许我们之间永是那样单纯的关系,倾心相爱的男子女子,多么好啊。可正是有了这般技能,让你对我只剩了怜悯与怜惜,昔日的情意,终究是没有了。”r
万历听了,心中难受,坐在桌边举袖拭了湿润的眼眶,却又想不出宽慰的言语,只重复道:“朕对不住你,对不住你……”r
奇妃心下更冷,暗道:“除了对不起,我们已陌生得再没有其他言语。我所要的,又哪里是你的歉疚和对不起,罢了罢了……”r
奇妃站起身子,放低声音极温柔地叫了声“皇上”,万历自感无颜,不敢正视,只以肘支头,凝神细听,只听奇妃又低低地道:“皇上,媚儿不要您的这等怜惜。”r
一语未罢,却是和身一扑,额头撞在了墙上。r
此举极是突然,饶是任轻扬轻功卓绝,人影一闪也只拉住了奇妃的半幅衣袖。r
万历抱住奇妃逐渐凋零的身子,惊慌叫道:“媚儿,媚儿,来人哪,宣太医来。”r
冷宫外的脚步乱成一片。r
红珠飞奔进来,见一息尚存的奇妃被万历抱着,一脸铁青的任轻扬怔怔立着,也自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r
倒是奇妃,张阖着已然失了血色的双唇,微微道:“皇上,臣妾见您疼惜福王,那孩子臣妾看过,聪慧有余而福气不足,若太过宠溺,怕是当不起那等福气,荣禄过则灾祸至,反倒难得善终。皇上若要立为储君,还望慎之又慎。”r
万历直道:“好,好,咱们歇一歇,有话日后再说。”r
奇妃微微摇头,倚在万历怀里,渐渐沉重下去。r
宣召的太医在风雪夜里赶来,不知摔了多少跤,连滚带爬似地进来,却再拉不回已去的奇妃,只惶恐地磕头:“臣来晚了,皇上恕罪,皇上节哀。”r
万历极是疲惫,只摆摆手:“以贵妃礼厚葬了罢。”r
田义在奇妃房里一阵搜索,只翻出了一张叠得整齐的纸张,呈给万历。r
万历打开,却不是那占卜的箴言,只两行小诗——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r
万历放下奇妃,再不停留,摇摇摆摆地出了屋子,对周遭的人事也懒得理会,只道声:“都撤了罢。”守候在外的侍卫得令退去。r
任轻扬既悲又痛,双目红肿,仍捏着手中半幅衣袖,仿若失魂一般。r
眼见为奇妃收殓的宫人转眼便至,在此多留无益,红珠上前轻拉任轻扬:“大哥……”任轻扬不理。红珠又轻道:“大哥,别……,别伤心了,还是先离开吧。”r
任轻扬甩开红珠,吼道:“滚,若不是你纠缠不清,遇上了狗皇帝,媚儿哪会至此。”r
红珠知他伤心,也不计较,低了头泪簌簌而下。任轻扬更感烦躁,发足狂奔而去。r
“大哥!”红珠匆忙追出,此时风雪甚疾,苍茫中只眨眼时间,便已不辨两人踪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