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华睁开了眼睛,余光看着弗雷德,低声说:“你可以辞职啊。”
“我辞过,公司不放人,”弗雷德说,“给了我更多的福利和更高的薪水。在福利和高薪面前,我投降了。我怕我不能像当初设想的那样,在中国积攒了经验后回美国了。你这个婊|子害得我从第一世界落到第三世界。”
“现在中国和美国差不多了。”李世华突然叫起来。
“差得远呢,我的梦想是进华尔街。中国有华尔街吗?”
“你放了我,我去跟程征说,让他们放了你。你回美国,奔华尔街去。”李世华说。
“我现在回美国只能喝西北风,各大公司招聘都结束了。”弗雷德提高声音说。
“我爸认识很多美国富豪,包括汽车界的。”
“你爸会帮忙吗?”
“我爸一定会帮忙的,没有你我不会是现在的我。而且,我也不想你呆在中国。”李世华说。
“他妈的,”弗雷德突然用英语说,“你也知道,居然还做得这么绝情。你有良心吗?”
“我现在良心发现了。你放了我吧。”李世华嚷道。
“你现在良心发现了?对不起,我现在很想留在中国了。中国除了没有华尔街,看起来也不错。”
“你这个王八蛋,你到底想怎样?”李世华嚷道。
弗雷德突然蹲下来,将瑞士军刀亮在李世化的眼皮下。李世华一惊,立即闭上了嘴巴。
“安静,别惹毛我了。我怕我激动之下,往你脖上一划。”弗雷德突然用汉语说。
李世华盯着闪闪发光的瑞士军刀,心噗噗直跳。
“你好好反思吧,不然下次你有可能因车祸而死,不死也废了。”弗雷德说着,挪了几步,抓住李世华被缚的双腿,将军刀****两腿间使劲割着缚绳。
割了一会,没割断。
“看来这个人非常恨你,找着绳子这么结实。”弗雷德说,又用手去解死结,结了半天也没解开,“结也打得这么死,看来你死定了。”
“那你再用刀子割啊。”李世华说。
弗雷德又用军刀割着绳子,突然嘣的一声轻响,绳子断了。他遂扶起李世华的身体,割着绑在李世华手腕上的缚绳。
“弗雷德,你割到我的手了。”李世华低声说。
弗雷德用手电筒照了照,没看到血,又继续割着绳子。
“知道我这军刀是什么时候买的?”他一边割着缚绳一边用汉语说。
“不会是你登飞机前一天买的吧?”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买这把刀,也许我潜意识想杀死你。”弗雷德说,“你走不久,我在梦里把你杀了。做完那梦,我心情爽了好多天。”
李世华沉默着,抬头望着弯月,弯月上蒙着阴影。
弗雷德继续说:“你在梦中可不是人,是蛇,就是你们祖先祟拜的玩意。你朝我喷毒液,我抓住了你的尾巴,一摔,把你摔死了。”
“我们祖先拜龙啊,什么时候拜蛇了?”李世华说。
“西方的龙原形来自鳄鱼,你们的龙来自蛇。你们还把蛇称为小龙,说明你们很祟拜蛇。造你们的神的下半身都是蛇身。”
“原来是这样。”
“原来你对自己的文化比我这个美国人还知之甚少。”
“靠,在美国的时候你一直说我是小龙,我以为是没长大的龙,原来你指的是蛇。”
“我记得我说过信子这个词。你们的龙还吐信子?”
李世华嚷道,“还没割断吗?”
忽然,树林里响起一阵沉重的类似拖着残腿行走的声音。
“喂,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李世华低声问。
弗雷德停止了割绳子,侧耳聆听,那声音越来越近,而且不止一种东西发出的声音。
“会不会是绑架你的人回来了?”弗雷德说着,更用劲的割着绳子。
“不像是活人的声音啊?”李世华声音发颤地说。
“死人还会走路?”弗雷德的心也跳起来,急着额头和手心渗出汗来。
李世华顺着那连续不断的,逐渐变大的声音看去,见黑压压如卧兽的灌丛突然颤动起来。猛地,闪现几张惨白的,被苍白的月光割成碎片的脸。
“啊!”
李世华一叫,挣断了缚绳,一骨碌爬起来。
弗雷德手一抖,瑞士军刀落在地上,他低头正要找,李世华喊道:“是鬼啊,快跑!”
弗雷德把手电筒光打过去,猛见三个血淋淋的,腐烂的头在晃动。
“啊!”
弗雷德抓住瑞士军刀,跟着李世华朝前面的树丛跑去。
跑到一半,两人回过头去,见后面摇晃着几个人影。那些人影十分僵硬,完全没有活人的柔软和灵敏。
“啊,是丧尸啊。”弗雷德把手电筒转过去,叫道,“怎么会有丧尸?”
李世华顺着手电筒的光看去,见走在前面的人影衣衫褴褛,全身腐烂,头歪向一边,一摇一晃的挪移着。
“啊!”弗雷德突然尖叫起来,手电筒摔在地上。原来,他踩着一具白骨了。由于他正好踩中的是白部的臀部,导致白骨突然坐了起来。
李世华赶紧往另一边跑了。
“等等我!”
弗雷德用英语喊道,猛地往后一退,撞到什么东西。他一回头,见一个腐烂的头。他正要拔腿而逃,一双腐烂的手抱住了他。
“救命啊!救命”
李世华跑着跑着,听到弗雷德的惨叫声传来。那声音听起来像是被丧尸咬住了脖子。跟美剧里被丧尸抓住的人一模一样的惨叫声,简直就是原音版再现。
“救命,华,救我!”
李世华扶着一棵树,惊魂未定地张望,猛见前面一片森森白骨。在这白骨之上,出现一个歪着脖子的小孩。小孩周身发光,是一个栗色头发,绿色眼睛,皮肤已发白,脸颊上凝着两道血迹的小女孩。小女孩穿着连衣裙,手里拖着一个熊,歪着身子,踩着白骨而来。
“弗雷德!”
李世华急忙朝弗雷德跑去,跑到一半,他被树根绊倒,起来时抓住了一根木棍。
“救命!不!”弗雷德的声音还在撕心裂肺地叫喊着。
李世华赶上时,见弗雷德被三个丧尸按在了地上。这可怕的场面,就跟美剧里丧尸们抓住活人后,群体攻之,撕碎活人的画面一模一样。首先,他们会咬破活人的脖子,其次会撕开活人的身体,将内脏扯出来,争先狂啃。
李世华鼓起勇气,举着木棍冲过去,对着三个丧尸的头挥下去。
咔嚓一声响,一个丧尸的头飞了出去,身子突然不动了,扒在弗雷德的怀里。剩下的两个丧尸一起转过头来,摇晃着朝李世华跌来。后面的丧尸的头上插着一把瑞士军刀。
“去死!”李世华一下子击中了移在前面的丧尸。丧尸人头落地,滚在了他脚边。
这时候,弗雷德推开了那具无头丧尸,抱起旁边的一块石头,朝丧尸砸去。石头击中丧尸的背,丧尸即刻倒地。
“你拿的是什么?”弗雷德突然指着李世华喊道。
李世华抬起目光,见举起的竟是一根人腿骨,一端还有脚。
“啊!”李世华赶紧抛掉人腿骨。
两人又一前一后的跑着。跑累了,背靠着背喘气。
“我刚才看到一个小丧尸。”李世华说,“还有一片白骨。像万人坑。”
“还有万人坑?怎么可能?”弗雷德说(英语),“难道这里很久以前是埋死人的乱坟岗?”
“不对,”李世华突然想起什么,说,“那几个丧尸好像是白人,那个小女孩也是白人。不是中国人啊。那万人坑,说不定也不是中国人。”
弗雷德一愣,说:“对啊,好像是白人。”
“按理在中国,丧尸应该是中国人。”
“中国只有僵尸。”弗雷德说,“就是那种穿着直筒子衣服,带着珠链,一跳一跳的那种。”
“我知道它们是从哪来的?”李世华说,“很久以前,日本侵略中国,美国不是出军支援了吗?说不定那几个丧尸就是美国当年的军人,那万人坑,就是被日本士兵杀死的美国士兵。”
弗雷德僵住了。
“看来他们死在异土,中国政府没在这里立碑,美国总统也没来这里凭吊,他们死不瞑目,觉得为正义而死太不值得了。”
“那你看到的小女孩是怎么回事?美国军队支援你们,不可能还带着小女孩来吧?”
“也可能是哪位将军带到中国的女儿。”李世华突然想起什么,说,“那个小女孩,我好像在哪见过?”
弗雷德不由打了个寒颤,忙东张西望,尽是月光勾勒出来的重重怪影。
“新版的《行尸走肉》里,好像有那个小女孩。你看过吗?拖着熊的那小女孩,第一集就出现的。”
弗雷德脸白了,一字一顿说:“那三个丧尸,也是从电视剧里跑出来的?”
忽然,两个人看到前方,在一片凌乱颤动的光影中,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一晃一晃地走来,歪着的头仿佛随时都会从肩膀上掉下来,绿色的眼睛黯然无光,好像布满了霉菌。
……………………
音乐舒缓缱绻,又轻快如晨间滴落的露珠,就像一只在草坪里翻着跟头的小猫咪。小猫咪翻呀翻,突然跃起了身子,扑向一只翩翩而来的彩蝶。彩蝶越飞越高,小猫咪越跃越高,彩蝶越飞越快,小猫咪越追越快。
音乐突然一转,华美的音律在绽放着海葵的四壁间回响。小猫咪突然刹步,见眼前出现了一座城堡。它睁着蓝眼睛,怀着好奇之心,迈着优雅的步子朝着城堡走去。它跳上一棵大树,从树上直跃到敞开的窗台,跳了进去,见华丽的大厅前方镶着一个巨大的图像。图像里俊美的新郎单膝下跪凝望着美丽圣洁的新娘。
音乐变得轻缓。小猫咪朝着图像慢慢走去……
吴佳琴突然回过头去,脑子里的画面骤然变得糊模。就在她努力让画面清晰,并随着音持续时,突然感到放在腿上的包震动起来。是手机响了。她忙拿出手机,正以为是李世华打过来时,见来电显示是王娜珍。
王娜珍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为什么呢?难道要跟她分享她和程征赏月的心情?
“我要出去接一下电话。”吴佳琴斜过身,用极小的声音说。
孔蓝羽转过头去,见吴佳琴小跑出了大厅门。随即他身体变淡,消失了。
……………………
树林深处。
李世华和弗雷德看着小女孩拖着布熊斜身歪脖地走来。小女孩周身泛着白森森的光,这让两个大男人比看到三个成年丧尸还要恐惧不已。
突然,两个男人撒腿就跑。
他们边跑边看,见那小女孩始终跟着他们,这就像梦魇一样,被鬼追着,却始终甩不掉。
“啊。”李世华感到被一支手抓住了,跌进了灌丛。
“华。”弗雷德转身去拉李世华。
李世华扒着灌丛枝爬起来。两人继续踉踉跄跄的狂奔。忽然,两人脚踩空,顺着黑暗的植被滚了下去。两人的叫喊声在阴影斑斑的月下,浓黑的树林里回响。可回应他们的只有奇异的声响和风的怪笑。
当两人停止滚动时,一抬头,见置身于浓雾之中。仰脸望去,不见墨空,转目扫视,也不见树林。
“华?”弗雷德猛然发现李世华不见了,忙呼喊起来,“华——”
没有回应。
他急忙掏出手机,可手机屏幕怎么也不亮,急着他一头汗。
此时,李世华也在喊着弗雷德。在没得到回应后,他一边扣着衬衣扣子,一边摸出手机,正要打开手机时,忽见侧方一个人影走出来。
那人影有半人来高,明显是个孩子的影子。
李世华吓得拔腿而逃,大声喊道:“弗雷德!”
事实上,两人的距离并不远,如果从高空俯瞰,就发现两人一直在原地转圈,呼喊着彼此,一次次擦肩而过。两人都跑累了,弗雷德蹲下来喘气。李世华喘完气,猛见拖着布熊的小女孩竟站在身边,瞪着那双布着霉菌般的绿眼睛。现在,凝在小女孩脸上的两道血迹突然变成了两道汩汩而下的鲜血,如染红的溪泉在地上汇成了血池。
“啊!”李世华尖叫,跑起来。
他没跑几步,突感肚子剧痛,手按住腹部,一下子跪在地上。他忍着剧痛,一手撑地,回头见小女孩站在原地狞笑着,渐渐咧开的嘴巴,露出森森白齿。那张脸,起了皱,瞬间撕裂开来,显出了白骨。
李世华瞪大眼睛,脸色比小女孩裂开的肌肉块还要煞白。突然,小女孩罐骨上的一块肌肉掉在地上……
李世华身子突然往一边歪去,倒在地上,蜷曲着腿,就像婴儿在母亲子宫里的姿势。不久,他晕了过去,紧紧贴着腹部的腿松开了,但手还紧紧按着腹部。
“华!”弗雷德还在浓雾中跑着。无论他怎么跑,都跑不出这片雾区。终于,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啄磨起今晚发生的一切:从电视剧里跑出来的丧尸,发光的小女孩,黑夜里的浓雾,打不开的手机……这一切,在灵异世界里还会撞到的元素,竟然被他撞上了。他不禁打了个寒颤,难道他要死在中国了?想到这里,他万分沮丧,恐惧万分,一下子又跑起来,又喊着“华”。他甚至怀疑李世华早就弃他而逃了。这令他不禁生起了恨意,发誓要是能活着出去,一定要杀了李世华,这条恩将仇报的毒蛇。
他猛一回头,竟见一条黄白相间的蛇从浓雾中钻出来。那蛇有成人的小腿粗,闪着血红的眼睛,吐着血红的信子。似乎很长很长,看不见尾。
“啊!”
弗雷德狂奔起来。可蛇始终跟着他,始终不见尾。他猛地想起那蛇跟他曾梦到的蛇一模一样。
他站住了,回头瞪着蛇,从西服内兜里掏出瑞士军刀,冲蛇喊道:“李世华!”
蛇继续曲行着,并抬起了前半身。
“李世华,你变成蛇了?”他喊着,在心里想(英语),“这一定是幻觉。”
蛇直起了身子,突然张开嘴,喷出毒液。
弗雷德赶紧一闪,摔在地上,扑在了蛇粗大的身体上。他忙将瑞士军刀往蛇身上扎去。蛇身猛一缩,他急忙抬头,见蛇直起的上半身,如崩断的线,呈抛物线甩进了浓雾之中。他遂低下头去,见蛇身两侧溢出了血,简直就是梦境重现,血很快充满了地面。更可怕的是,他感到身体在往下沉。
“啊,救命啊!”
他叫喊着,突然看到李世华的身体浮在血海中。他想:上帝,蛇真是李世华,遂晕了过去。
在黑暗的树丛之上,白孔雀俯视着浓雾中发生的一切。当被困在浓雾中的两个人类都倒地时,它突然飞起来,在空中徘徊。如长眠于地的古魂升天,又如古神现世。
白孔雀徘徊了几圈后,倾身冲进雾中,变成一个白衣男人。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孔白森。他立在李世华身边,漠然地俯视李世华。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
李世华的手机从衣服里溜了出来,旋转升起,同时屏幕亮了,散发出蓝光。远看去,像一块蓝色宝石。
……………………
现在,吴佳琴接完电话,心事重重地回到音乐厅,当她快到自己坐位前时,发现孔蓝羽不见了。这让她慌乱起来,忙退出过道,奔出音乐厅。音乐厅外,是餐饮厅。现在,餐饮厅人却出奇的少。配以海底幻境,她顿觉自己就像一条被同伴抛弃的小鱼,诚惶诚恐,时时感到危险的逼近。
她一抬头,看到水纹颤动的天花板上游着一条巨大的虎鲨。虎鲨覆着褐斑的金色身体,就如老虎黑黄相间的皮毛,辉映着大厅一片黄灿灿。
不知怎的,她感到害怕,朝大门奔去。在电梯里,她翻出李世华的电话,正要拨打,手机响了,显示出“李世华”的名字和号码。
她忙接电话,电话里传来的却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那声音温柔、冰冷、熟悉。她一时想不起是谁,便问:“你是谁?”
“这么快就把我忘了?看来上次我到你家做客,没有给你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吴佳琴身子一颤,心一下子跌进了谷底。
“孔白森?”她叫出这个名字,脸上布满了恐惧。
“真荣幸,你还能想起我。”
“李世华的手机怎么在你手里?”她叫起来,盯着电梯显示屏上不断变小的数字。
“你不是很讨厌他吗?难道不想让他永远消失吗?”
“你要干什么?”
电梯门开了。她冲出电梯门,直奔大门。
“灵魂肮脏的人,往往肉体是干净的,容颜是美丽的。他可真是秀色可餐。”
“孔蓝羽是不是在你身边?”吴佳琴忙喊道。
对方不回答了。
“孔蓝羽!”吴佳琴冲出了海皇宫大门,站在台阶上张望,一眼看到李世华的法拉利还停在停车区里,遂叫道,“孔白森,求你不要吃他。他是我的上司,我老板的儿子。”
“你很快就会有新上司,新上司将不会纠缠你。”对方突然话峰一转,“他对你和孔蓝羽是一个威胁。”
“不。”吴佳琴使劲摇头,泪水夺眶而出。
对方声音温柔起来:“我是在帮你和孔蓝羽扫除障碍。”
“这这也是,”吴佳琴颤栗的嘴唇问,“孔蓝羽的意思吗?”
“他当然希望如此。神也希望铲除威胁,所以才无情的压着魔鬼。魔鬼之所以是魔鬼,是因为他们没有创造世界的机会。无论在这个国家,还是别的国家,神的行为,有时候和魔鬼又有什么分别?神的另一面,其实是魔鬼。”
“不要!”吴佳琴哭起来。
“或许我该让他醒来,让他在成为食物前听听你的哭喊。”孔白森的声音带着笑。
吴佳琴迅速调出了GPS,跑下了台阶。
“原来是你把李世华骗出去的?”她照着GPS的指示,朝着海皇宫后的高尔夫球场奔去,她一边飞快地奔跑,一边对着手机说,“你对他说了什么?”
对方突然挂断了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