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旁边的丫鬟也能听见,丫鬟们全都面色如常。
之桃说着便往角门而去,走过了角门,上了游廊在廊道中间略等了一会儿,见角门那边并没有什么人跟过来,这才一转身往前院老太太看戏的那边而去。
杨浩文的三叔杨路是太常寺少卿,主皇家宗庙祭祀、天子祈福等事。
立夏节气,从秦汉朝就传下来的习俗,皇上在立夏这天要率文武百官到京城南郊去迎夏。身穿朱服,配朱色玉佩,祭祀天庭,为百姓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立夏这天的祭祀,原是很郑重很庄严的,再加上当今皇上爱民,心系百姓疾苦,因此立春立夏的祭祀仪式更是严谨郑重。
早在一个月前,太常寺就开始准备这场祭祀,身为太常寺少卿的杨路自然是忙得见不到人,从半个月前住到了太常寺值房之后就一直没回来。
所以,杨浩文来了之后就没见到这位三叔。
文武百官都要随着皇上去京郊祭祀,每年如此,武定侯世子杨晨文这个生辰日子太过特殊,不但是每年他父亲立夏当天从没有在府里过,就连来给他庆贺的人,也大部分都是些闲散无事的世家公子,但凡在朝中有点职位的,全都来不了。
他的姐夫安郡王世子每年也是要随同皇上去祭祀的,今年没去,是因为安郡王世子妃病重,避忌。
亲戚之间自然是不会有那么多的避讳,杨晨文知道安郡王世子今年不去随同祭祀,马上就下了个帖子请他来府上。知道安郡王二公子也从松江府回来了,便也写了个帖子相请。
他还下了几个请柬,基本都是朝中无职的,其中也包括荣平侯世子林钰焯,只不过他们府和荣平侯府一向关系比较淡,因此今天世子林钰焯能来,杨晨文都有些意外的。
12朱铿世此时也在扭头问林钰焯:“你怎么有空过来了?我记着你好像是在大理寺担了个什么职位的,今天不用随皇上出城祭祀么?”
林钰焯便笑着摇头:“不用,我那点小职位,谁能注意到我!今天我娘要到侯府来,非要叫我陪着……我倒不知道武定侯世子的这个生辰宴这么热闹,早知道早两年就来了!”
杨晨文听见了,侧头对他笑着点头:“如今知道了也不晚,世子今年开始,年年来就行!”
林钰焯就笑起来。
他们在前面说笑,杨浩文在后面听得却大吃了一惊!原来荣平侯夫人今天来了!杨浩文之前可是特意打听过得,荣平侯夫人和大太太这边交情一般,来往并不是很密切,像世子生辰这样的不大不小的日子,从没有来过。
以前从不来,今年却来了,什么目的当然是很明白了!
杨浩文吃惊之余,马上就想到姐姐知道不知道?如果王氏那边先知道了,一定会动手脚不让姐姐见到这位荣平侯夫人……
不管杨若嫣是怎么想的,可杨浩文始终觉着荣平侯府是个不错的亲事,今天也见了林钰焯了,第一印象还尚好。
杨浩文想到这里就坐不住了,停顿了一下,对坐在身边的杨洲文低声道:“我去后院一下,你不用跟着,在这里等我就行。”
杨洲文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杨浩文便起身出来。
坐在旁边的朱铿寒扭头看了看走出去的杨浩文。杨浩文坐的离他不远,刚刚一听见说荣平侯夫人也来了,杨浩文便面色大变站起来就走,这些朱铿寒也看见了。此时蹙眉微微一想,便有些恍然了,回头又看了一眼匆匆走了的杨浩文,重新转过来,眼神有些深思的看前面坐着的两人。
林钰焯正在和朱铿世说笑。
武定侯府院落极大,若是找个附近的山爬上去往下俯瞰武定侯府,就能发现侯府的院落设计如是个‘日’字。
府邸前半部分,属于整个的上房院,老太太和长房诸人住在这里,而后面一半,则有分成左右两部分,一边住着二房院,一边住着三房院。
中间分隔的是一条能并排行走两辆马车的青石条铺就的甬道,高高的院墙围着。而即便就是单单一个二房院或者三房院,也占地极大,每个房院院落就有十来个,房间更是上百。
而一个上房院顶的上二房院和三房院加起来那么大,当然院落更多,夹道游廊不胜枚举。
杨浩文从前院出来,上了游廊就飞跑了起来!沿着夹道一直跑到了后院,这才站住了脚稳了稳神走进去。后院里丫鬟婆子多了起来,他顺手叫住个路过的丫鬟问,三姑娘是在前面陪着老太太看戏还是在哪儿呢?
这个丫鬟并不知道,摇着头指了指对面过来的一个丫鬟:“她是在老太太那儿伺候的,二少爷您问她。”
杨浩文又叫着这个丫鬟一问,果不其然,这个在戏台那边伺候的丫鬟回禀说,前院看戏的地方没见到三姑娘,大约应该是和世子妃还有其他几个姑娘在后花园赏花。
和世子妃赏花!杨浩文只觉着心头突突跳的很急,有些奇怪的想法是一闪而过,但是他现在根本没时间细想,赶紧叫姐姐去见一面荣平侯夫人才是正经!
他便急忙的来到了后花园门口,叫门口的婆子进去请三姑娘出来,只说有急事!
后花园。
杨若嫣看到之杏在听了一个婆子的耳语之后,便有些不安在看自己,她想了想,不若大大方方地,于是就等众人说话的空隙,笑着道:“嫂子你们且聊着,我告退一会儿。”
小郭氏立刻就是一怔,那边和一个小姐正在低头看手里罗帕上绣花的杨玉荔也抬起头来,两人的反应似乎都大了点。
杨若嫣就当没看见,笑着点点头,起身下了亭子。急的小郭氏和杨玉荔互相看了一眼,却也没办法,总不成伸手拉住她吧?
杨若嫣下了亭子,之杏马上就迎上来低声道:“二少爷在院门口,急着见您。”
杨若嫣点点头,便往院门口走来。老远就看见杨浩文在门口走来走去的,脸上竟然带着些愠怒。
而门口不远处,几个丫鬟着急忙慌的或端着东西,或两人一组说着什么走过。今天客人多,下人也很忙,只有一个人影在那边晃悠来晃悠去的,看着似乎也是在做事情,可杨若嫣早就看到了,那人在那边无所事事晃悠半天了。
此时看她出来,那人还找了个假山稍微的隐藏一下身子,脑袋仰着看天看地的,就是不看这边。
此地无银三百两。杨若嫣冷哼,那盯梢自己的人,赫然就是王氏身边的孙妈妈。
杨浩文因为着急,并没有注意在周围晃得孙妈妈。看到她走出来了,便忙迎上来低声道:“姐,你怎么没去陪着老太太?是不是母亲……”杨浩文说道这里声音又低了些:“你可知道,前面荣平侯府的夫人来了!世子也来了,就在我们那边。”
杨若嫣扬了扬眉,瞬间就恍然了!
今天的一切,这些人神神鬼鬼的,小郭氏和杨玉荔有意无意的纠缠,还有刚刚看见的孙妈妈,不远不近的总跟着自己……
她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
杨浩文急道:“姐!你现在过去看看?杨橙雪必定是已经见过了……你不要再说上次说的那些话了,今天我是亲眼见了林钰焯本人的,看起来还行,不是个纨绔的。况且,荣平侯爷站的什么队,和咱们没关系,他们这些朝官心思狡诈,心里想的和面上结交的未必就是想同!再说了,你就算是不想卷进去,可也由不得你,即便不是荣平侯府,难道母亲就能给你找个干干净净和朝廷没一点牵扯的人家?错过了父亲给你定的荣平侯府,母亲想要拿捏你,不是更容易了!”
这些话杨浩文想了一路,急的汗都流下来了,不等杨若嫣说话又抢着道:“不管怎么说,总之今天先去见了荣平侯夫人,其他的咱们慢慢商量!”说着拉了杨若嫣的手就往外走:“你也不用多坐,只找个缘故装成去看看老太太,叫她能看你一眼就成!”
杨若嫣又好气又好笑的被拉着跑,道:“哎呀,你也等我说句话呀……”
“我知道你又要说些歪理!就是不肯去见荣平侯夫人,我才不听,今天这么多人算计你,反正无论如何咱们先见见再说!我就不信荣平侯夫人见了你之后,还能看得上那杨橙雪!”
“啊呀,你小声点,你这是怎么了,叫我说句话行不行啊……”杨若嫣被他扯着走,还在笑着商量。
不过没等她说话,从前面之桃就急匆匆的过来了,看到两人便急急的过来低声道:“姑娘,奴婢刚刚去老太太那边,看到原来是……荣平侯夫人来过,奴婢去的时候,大太太正在送她出门!”
杨浩文一听猛地顿住脚,提了一下嗓门:“走了?!”
杨若嫣忙道:“轻声!孙妈妈就在那边呢!”
杨浩文脸色难看至极,半天都说不出来话,嘴唇气的发抖,眼睛慢慢的红了。
其实杨若嫣听见荣平侯夫人走了,心里还松了口气的,但是看到杨浩文这样的失望,她也有点不好受,他这全都是为了自己着急。
换成她拉着杨浩文的手,直直的便往孙妈妈藏身的假山那边走过去,吓得老远孙妈妈就鬼鬼祟祟的磨头跑了。
假山上有个小凉亭子,杨若嫣拉着杨浩文的手上了亭子,坐下这才对杨浩文轻声道:“你不用难受,也别生气……”
杨浩文转开了头,声音都有些哽咽:“我能不生气吗?今天你分明是被人算计了……这些人怎么这样狠?咱们姐弟到底碍着了她们什么事……”
杨若嫣叹了口气,伸手把他轻轻的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背:“傻弟弟,多大了还哭啊?”
“谁哭了?”杨浩文伏在她肩膀上,擦着眼泪还不承认。
杨若嫣声音柔柔的笑:“好,没哭……我知道你是希望姐能有个叫你放心的安身立命的地方,你觉着荣平侯府就不错。不过,就像上次我说的,不错的地方总有人盯着,咱们不说别的原因了,只一样,母亲看中了!就这一个缘故,就这一关咱们都过不去。是,依着你的想法,争一争,谁也不必谁笨,我真要是也使尽手段,用尽心机,未必就争不过。”
她叹了口气道:“但是你想过没有,即便我争到手了,母亲那样的性格,能轻易的罢手?恐怕即便我成了亲,她也轻饶不了。就算是那时候我有后台了,不怕她的,可你想想,每天都有那么个人惦记着你,恶心着你,甚至还想着整死你!那样的日子过着多难受?”
她拿出来手绢,给杨浩文擦着眼睛,杨浩文又接过去转开脸自己擦,杨若嫣笑着继续道:“况且最重要的,是我自己不想要这门亲!我若是想要的,自然会想方设法,用尽心机的抢到手,再用尽心机的维护已经是我的东西!这些做起来,我心甘情愿!”
她看着他轻声道:“浩文,你明白吗?我想要的,我会全力去抢,用心保护!不想要的,根本就不会动心思费神!所以,你别难受,她们没有欺负了我,因为她们抢的,我不想要!”
杨浩文把头埋进膝盖里,半天才点了点,轻轻‘嗯’了一声。
杨若嫣心里酸楚的很,手放在他的背上轻轻的拍着:“浩文,现在我想要的,就是咱们姐弟俩……还有洲文,咱们姐弟三个能安稳的在一起,把咱母亲的嫁妆拿回来,把咱们三个今后的命运、生活掌握在自己手里。我的亲事,乃至你的亲事,咱们过得日子,全都按我的想法来,而不是听别人摆布……知道么?”
杨浩文低着头把眼泪擦干了,抬起头看着她看了看头:“知道了姐。”
杨若嫣点头柔声道:“好了,别难受了,继续去听戏吧,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