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寻无意中瞥见月华的神情，水眸不禁一黯，转而去看流雪。说是丫鬟，也确实是丫鬟的装扮，风姿不见得高贵，却隐隐透着一股灵气，尤其是那一双水灵的桃花眼，似乎不笑也生情，直教人看得出神了去。r
“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r
流雪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觉轻吟出声。寥寥数语，却将赏梅的诀窍尽数道来，众人都看向她，面露赞叹之色。r
“哦，这是以前我的一位长辈说的话。”流雪笑着解释道，“他说世人赏梅，都把枝干弯曲作为美，认为笔直了就没有风姿；把枝干倾斜作为美，觉得端正了就没有景致；把枝叶稀疏作为美，因为茂密了就没有姿态。可是这样？”r
说起梅花，她就想起了以前看到过的《病梅馆记》，龚自珍的观点恰好就解释了众人十分不解的难题。r
见众人都点头，流雪又指着那幅漂亮的梅花图道：“因此，大家肯定都是喜欢这一幅的吧？”众人自然是同意的。r
“但我却觉得这一幅更妙。”流雪边说边指着那幅涂鸦状的梅花图，这可引得嘘声不断，香寻也有些不满地蹙起了眉，月华却还是淡淡笑着，知道流雪自有自己的看法，也越发期待起来。r
“大家别急，我看流雪姑娘这么说是有原因的。”浮生公子笑了笑，继而对流雪道，“请姑娘指教。”r
“指教不敢当，流雪只是说说自己的想法，有谬误之处，还请海涵。人们都说梅要曲要欹要疏才美，却不知其实这是在约束梅花。”r
“约束？”r
“嗯。若一株梅树是自然生长的，那必然是没有人们想要的那般风姿的，那些庭院中姿态奇巧的梅树不过是卖花人为了迎合需要阻碍了梅树原先的生机而已。”r
“这么一来，美是美了，但是又与笼中鸟何异呢？这幅画上的梅虽好看，比起这幅不受约束的梅却是要规矩得多的。”r
“我以前就在想，人们到底喜欢的是梅的什么呢？是艳压群芳的姿容吗？那梅该是比不过牡丹芍药的。是傲然霜雪的节气吗？那为何又要这么束缚于它呢？”r
“曾经有人淡薄名利，隐居山中，以梅为妻，以鹤为子，可见梅花乃是旷远淡然之物。万物生而有灵，如若是我，我定是不忍将好好的梅花如此委屈了的。”r
“我们再看林先生的这两幅画，这幅梅花图从布局到笔法，纵是我这个外行也看得出是精心而作的，可见林先生是喜爱梅花之人，而这一幅，梅花则是完全以它原先的姿态生长的，我便斗胆猜上一猜，林先生也是在后来意识到梅花的生机所在，不愿夺取它的自由，才作得这样的梅花图吧。”r
语毕，竟是久久不曾有人说话。r
流雪觉得有些不对劲，看看四周，竟都是看向她的目光，好像她长了什么三头六臂非常具有围观价值似的。r
“哈哈哈哈……”r
浮生公子的笑声打破了这场似乎会一直维持下去的沉寂，连连拍手道，“妙，妙！且不说林先生的意思到底为何，单单是流雪姑娘如此新奇的一番话，也已经让在下十分受教。”r
浮生公子语声一落，屋里就响起了掌声。流雪有些受宠若惊，下意识地看向月华，正对上他赞许的目光。r
顿时心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