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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兄弟求娶(下)


朱元璋有点头痛,他负手在殿内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问道:“上回棣儿生辰,你不是见过天德的长女,说无妇德且骄纵?”

马皇后也很疑惑,燕王府花园内的一幕历历在目,浓妆艳抹的脸,被刺扎了手大呼小叫毫无淑女风范,不似有教养的大家闺秀……还有棣儿厌恶不屑的神色,她缓步走到朱元璋身边柔声道:“臣妾细想了想,这事似乎有点奇怪,臣妾亲眼所见,魏国公女实在配不上棣儿,可如今竟兄弟二人争相求娶,皇上,魏国公几时回京?咱们再好好问问他?”

“传言天德自幼将长女送往栖霞山庵堂养育,去年才接回府中,庵中长大的孩子常听佛法宣扬怎么会无德?皇后确定当日看到的真是天德之女?”朱元璋有点不相信。

马皇后又回忆了一遍:“当时她与徐夫人在一起,口口声声唤她娘,这个,臣妾应该不会弄错。”

“要烦皇后传徐夫人进宫一趟了。”

“皇上,若是魏国公之女足以匹配皇儿,这兄弟俩给谁?”

朱元璋愣了愣,沉默了一会儿道:“朕再想想。”

皇后宣传徐夫人入宫的懿旨送到魏国公府。徐夫人赶紧换上诰命衣饰,正待出门之时被儿子拦住了。

徐辉祖轻声道:“娘,若是皇后问及燕王寿宴时你身边的女子,你便道是我的侍妾便好,不然便是欺君了。”

徐夫人叹了口气道:“终是躲不过的,也只能如此,好在你也收了珍贝。若是娘娘要见锦曦呢?这孩子,怎么去了凤阳连封家书也不写。嘱人去凤阳寻她回来吧。”

“是,儿子这就找人去办。对了,娘,听说太子与燕王同时求娶,锦曦她……”徐辉祖犹豫了下,还是坚定地说道,“太子殿下对她情根深种,娘可想得清楚了?”

徐夫人诧异地看了眼儿子,沉声说道:“这事老爷拿主意,娘知道,你,终是想让锦曦嫁给太子,但也要问问锦曦的意思才好。她回府才一年多,娘还舍不得她出嫁,唉!”

一丝羞愧从徐辉祖脸上掠过,但想起若是锦曦嫁了太子,将来可位登皇后宝座,他又硬下了心肠:“太子温文尔雅,气度学识无不令人叹服,燕王军中出生,才华不及太子,武艺只是平凡,别忘了,他的出生……娘,这是锦曦的终身大事啊!”

“我知道了,辉祖,你可知道,嫁给太子,她只能是侧妃啊,岂不委屈了锦曦?就这样吧,见过皇后娘娘,等你父亲回来再议吧。”

坤宁宫内马皇后和蔼地请徐夫人坐下,漫不经心地问道:“夫人可知本宫今日唤你来所为何事?”

“请娘娘示明,臣妾愚钝。”徐夫人很有礼貌地表示着自己的谦恭。

马皇后听了便笑了:“夫人如此多礼,那日棣儿生辰花园中陪伴夫人的必不是长女千金。”

徐夫人一惊叹道:“娘娘说的极是,乃是小儿辉祖妾室。小女身体虚弱,从小就送往庵堂静养。那日正巧染上了风寒,便没去燕王府赴宴。”

“哦?那么本宫欲见见令千金,可有大碍?”

“小女眼下在凤阳老家,听说那里有名医可调养身体。娘娘恕罪。”

马皇后听了便想,难道是棣儿去凤阳巡视见过了徐小姐?可是太子又怎么想求娶呢?她温言笑道:“徐小姐身体要紧,不知虚弱成什么样?宫中名医甚多,改日回府去瞧瞧。”

徐夫人忙道:“就是体弱,倒也没病。”

“既然是在凤阳,能否先呈上画像一观?皇上也想瞧瞧,天德是开国元勋,皇上常念叨着呢。”

徐夫人想,锦曦哪有画像啊?听了皇后这话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臣妾感恩铭内。”

“令千金可许人家了么?”

“未曾。”

“哀家现有一难题,太子与燕王同时求娶,皇上也很为难,不知夫人能否为本宫解难?”马皇后单刀直入地问道,目光炯炯看着徐夫人。

太子与燕王,徐夫人心中转过数道念头,终于欠身回答:“此事由皇上娘娘定夺便是,老爷必定也是这样想的。”

马皇后叹了口气,喃喃道:“如今哀家与皇上都很犯难,太子东宫空虚,棣儿又到立妃年纪,手心手背都是肉啊。照说此事也是皇上定夺,哀家却是大为好奇,想见见令千金,不知可否由凤阳回转南京?”

“这是小女之幸,已遣家人去凤阳接回了。娘娘宽心。”徐夫人想起锦曦一去数月,半点消息全无,若是皇上怪罪下来,可怎么是好?不由得焦虑起来。

“呵呵,夫人不必为难,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哀家只是好奇。见夫人秀丽端庄,不知令千金肖似何人?”

“小女,小女与臣妾相似。”

马皇后见徐夫人眉目如画,想起当年谢公二女美貌,不觉莞尔。对徐夫人识进退的言谈大加赞叹,便笑道:“若令千金回南京,进宫来陪本宫住些时日吧。”

“谢娘娘恩典。”徐夫人心里又喜又忧。

喜的是锦曦不嫁太子也会嫁燕王,忧的是若是寻不到锦曦可怎么是好。

徐夫人离开之后,朱元璋从内堂走了出来。马皇后嫣然一笑:“皇上都听仔细了?”

“若是肖似徐夫人,必定是个美人,如有徐夫人这般风仪,也当得起将来的皇后了。”朱元璋抚须笑道。

“哦?皇上的意思是……”

“太子东宫空虚,常妃常年理不了事,吕妃娘家又太对不起朕,是该给太子寻个将门虎女。”

“可是棣儿……”马皇后很是担心。

“我知道,你是心疼他,可是朕想的却是以后的江山社稷。棣儿最像朕,可是治天下还是太子温和为好。”朱元璋下了断语。

“太子别的都好,唯独好美女,这男儿若是沉迷女色……”

“皇后不必担心,现在朕也是说说罢了,等徐家千金进了宫再看吧。”朱元璋停了停看着皇后说,“若棣儿是你亲生,这江山朕定传给他。”

“可太子也不是我亲生。”

“太子为人谦和,如论守成,太子是最佳人选。棣儿若肯为太子打下江山,那是最好不过。”

“想起硕妃,臣妾始终觉得亏待了棣儿。”马皇后叹息了一声。

朱元璋眼中露出一丝伤痛,眸色渐渐变得深浓:“若不是立嗣立长,朕会立棣儿。可是立了太子,断不能改。棣儿若有心,太子也不会是他对手。这是天意,皇后就不要再为他委屈担心了。”

两人正说着,内侍通传:“太子殿下求见。”

朱元璋看了眼皇后,闪身进了内殿。

“给母后请安。”

“皇儿有何事?”马皇后温言问道。

朱标垂着轻声道:“儿子前日与四弟同进求娶魏国公之女,回宫之后总是难安。今日前来,想取消前意,儿子不打算求娶了。”

马皇后惊疑地看着朱标,为什么又不想娶了?“这又是为何?”

“古有孔融让梨,儿子早已立妃,东宫中也有侍妾无数,四弟尚未娶亲……儿子只是听说魏国公长女性情娴静,知书识礼,四弟,四弟却是与之有情。儿子很惭愧。”朱标再舍不得却也知道轻重缓急。

朱棣在众兄弟中军事天赋最高,若得之应诺将来为他的江山保平安,得一猛将,好过兄弟反目。他与谋臣商议之后,决定放弃锦曦。

其中一谋臣道:“殿下将来荣登大宝,何愁后宫无美?”

就这一句话,他便定下心来。

马皇后瞧着他笑了:“这事由得你父皇做主,母后转告皇上便是,你退下吧。”

朱标退出殿外。马皇后缓步行到内堂,见朱元璋正在沉思。她不便打扰,静静地等着。

“皇后,棣儿是答允太子将来忠心于他了。唉!”朱元璋叹了口气。

马皇后不解地道:“难道这不是皇上所希望的么?”

“一个男人若肯这般放弃心爱的女子,得不到的总是最好,朕是怕将来太子……”朱元璋忧思重重。朱棣可以表忠心放弃,太子也表示不再争着求娶,“能让棣儿做出这等决定,天德之女必不同凡响。朕要再想想,颁旨下去,着徐家长女速速进宫。”

然而内侍却回禀道徐家千金身体病弱,送往凤阳老家休养。

朱元璋冷冷一笑:“真当朕是傻子么?传旨下去,十月初八,若见不着人,就当抗旨论处。”

内侍赶着前去颁旨。这一旨圣意下去,魏国公府就乱了套。

锦曦没有消息,皇上又下旨让她进宫,徐夫人愁眉不展等待着从凤阳传回的消息。

徐辉祖眉头紧锁,锦曦会在哪儿呢?如果燕王不知,李景隆会否知道呢?他温言对母亲道:“儿子再去打听。”

徐辉祖来到秦淮河边,自从落影跟了太子,李景隆常去之地便是夏晚楼。徐辉祖大步走进去,老鸨瞧着伶俐地迎上来:“这不是魏国公府的大公子吗?是什么风吹来夏晚楼了?看茶!大公子,今儿来是想听曲儿还是寻个知心姑娘啊?”

“我想见流苏姑娘。”徐辉祖忍住老鸨身上传来的浓烈的脂粉香答道。

老鸨抿着嘴笑了:“不巧啊,大公子莫非不知道,最近曹国公府的李公子日日与流苏写字作画来着,流苏除了他不另见客啦。”

徐辉祖轻笑出声:“他在便好,我找的就是他。”

老鸨见徐辉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忙尴尬笑了笑:“原来是见李公子啊,这个嘛……”

徐辉祖见老鸨站着不走,扔出一锭银子:“我在这儿等他。”

“小红,快去通传一声!”老鸨喜滋滋的把银子纳入袖中高声唤人去所传李景隆。

等到茶凉,徐辉祖耐心不再的时候,李景隆裹着一身香风出现在花厅门口:“徐公子!不知这么急找景隆何事?”

“皇上下旨传锦曦入宫。”

“这关我何事?锦曦是你妹妹,不是我的。”李景隆心中惊诧,脸上堆出满不在乎的笑容。

皇上传锦曦进宫?难道是因为太子与朱棣争相求娶?李景隆心中刺痛,打定主意偏不让徐家如愿。

徐辉祖见李景隆没事人似的站着,连眉毛都不抖一下。轻叹口气:“李公子若是有锦曦下落,辉祖全家感激不尽。”

“锦曦与我全无干系,我怎么会有她的消息,不送。”李景隆说完转身就走。

他利落地回拒让徐辉祖闷了口气,却又说不了什么。如果不在李景隆府中,又会躲到哪儿去呢?朱守谦大婚之日神色不似假装,徐辉祖没有办法,只能又去靖江王府碰运气。

朱守谦听得他来,忙叮嘱锦曦藏好。急急在前厅相迎:“大哥!守谦不日将去封地,瞧我这里乱的。”

徐辉祖坐下喝了口茶,开门见山地说道:“皇上为太子和燕王同时求娶之事下旨让锦曦进宫,眼下她不知去向,家里已急成一团。若是找不到她,皇上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朱守谦一愣,想起太子和朱棣在殿外相争一事,心不在蔫道:“是啊,如何是好呢。”

“我找遍了南京城,凤阳也无她消息,她会去哪儿呢?”徐辉祖仔细地留意着朱守谦的神情。

“是啊,她会去哪儿呢?”朱守谦只得又跟着发出疑问。

“唉,没想到皇上会下旨让她进宫,从凤阳回南京不过六七日工夫,现在过去四天了,锦曦还不见人,这可怎么办啊?”

“若是找不到她,皇上会怎样?”朱守谦很担心皇上会迁怒魏国公府。

徐辉祖忧虑地说道:“会迁怒父亲吧,唉!若是恼了,让锦曦进宫做女官就麻烦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还家。算了,我再去找找吧。”

他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朱守谦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锦曦。

“如果我在凤阳失踪了呢?”锦曦突然冒出的话吓了朱守谦一跳。她白了眼朱守谦道:“我这一进宫不是嫁太子便是嫁燕王,若皇上不欲他兄弟二人相争,杀了我怎么办?最不济是谁也不让我嫁,就把我留在宫里,没一条路是我想走的。就让我失踪好了,这事也不能怪到爹娘头上。”

朱守谦拍掌道:“好,就失踪,谁也找不着,日后我私下与姑父说起,省得他老人家担心。”

锦曦摇了摇头:“守谦,我不能跟你去广西了,我若是玩失踪又在广西出现你便是抗旨的大罪。你日后也不要着人去传消息,若是能亲自见着父亲,便告诉与他知道,否则,不要通传消息。知道吗?”

“可是你若失踪,姑母姑父不知会急成什么样,你忍心么?”

锦曦想起爹娘,又想起自以为对自己好的大哥,眼睛里便浮起一层泪影,她无力地坐下,为人子女,岂能这般不孝。可是偏偏却是自己不想走的路。她轻声问朱守谦:“可知我父亲几时回来?”

“听闻是十月。”

“好,我这就去北平寻父亲。家中母亲拗不过大哥,我又打不过他。他一心想让我嫁给太子,以后好富贵一生。我实在与他无话可讲。”锦曦拿定主意,这么一来,若是凤阳找不着人,还能拖上一拖。锦曦相信父亲定会为自己做主。

她歉意地对朱守谦一笑:“铁柱,不能陪你去广西,那里人生地不熟,嫂子是广西指挥使徐成的女儿,原也是想到了这点,你对嫂子好,那徐成也会对你好的,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们徐氏一族的人。”

“锦曦,不用担心我,我却担心你呢。”

锦曦觉得前景似迷似雾。下山不到两年,就有身不由己的无力感。纵是如此,想起还有一身武功,可以自由往来,比起别的大家闺秀已是好了许多,便笑道:“这事冷上一冷也好。我也不知道朱棣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个想法。还是见了父亲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