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到办公室,安然就接到了谢世杰的电话,他说有些关于公司投资的事情想咨询她的意见。安然安排完其他的工作就赶去了他的办公室。r
去常县开发地产项目的事情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谢世杰关于申请贷款的问题,也在紧步进行着。需要在常县另外成立一家房地产公司,加之一系列的前期事宜,凡是牵扯到法律的问题,谢世杰都希望听听安然的意见。r
安然在听了谢世杰大致的介绍后,说出了自己的专业意见,并就细节处给予了必要的提醒,包括谢世杰提到的,可能会给某些人以股份来换取推动项目开发的方式的可操作性,以及风险。r
谢世杰在谈论到有关问题时,非常注意没有向安然直接提到有关的人名,他总认为,有些东西还是要避讳的,毕竟还未成为铁板上钉钉的事情。r
谢世杰在获得意见的回复后,感到满意,很诚恳地点点头。然后他又准备开始新一轮的咨询了,这一次,便是与自己的离婚官司有关的。r
“安律师,我的离婚案有进一步的消息没有？我指的是法院那边。”谢世杰问道。r
“上周我跟法官通过一次电话了,本来想探探法官的口气,但韩法官的口风很紧,她并不正面回答我对案子的意见。”安然平静地看着他。r
谢世杰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说不清是种什么表情。r
“上周五,我也主动跟法官通了电话。”r
“哦？”安然略感吃惊。r
“我只是以当事人的身份想去表达自己对离婚的想法,然后向法官说明了自己没有出庭的理由。那女法官态度还不错,说话很客气。”r
“你是怎么说的？”r
“我还是坚持自己不同意离婚,但她说周小莉的意见也是相当坚决的,而且她还在电话里问我,是不是真有与其他女人同居的事实,我当然立刻就否认了。我说我承认发生过一些婚外情,不过那都是逢场作戏没有认真过,我还是想跟周小莉好好过日子。”r
“那法官怎么说？”r
“她没多说什么,跟你一样,从她的谈话中,我听不出是会判决离婚还是不离婚的倾向。”r
“你打电话去只是想试探她的意见吗？”r
“这只是一方面,我还想问问她什么时候可以下判决。”r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但她不置可否。”r
“嗯,她对我的态度也是这样。我就对她说,请求法官一定不要判决我们离婚,一定要三思,如果你判决我们离婚,我会上诉的。”r
安然微微咧开嘴角,算是忍着笑了。这样的话对法官的决策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r
“安律师,我这样向法官表示如果她判决我们离婚我就坚决上诉,那法官会不会真的三思这个案子？”r
安然觉得谢世杰的问话有些可笑,法官对自己手上的案子都是会三思,并不会因为某个当事人说了要上诉的话就会特别三思了。r
“法官应该是对一切案子都是三思而定的。”r
“会不会这样,安律师,我的这种态度,不得不令那位法官再多考虑一些日子,不会急于判决？”谢世杰认真地看着安然。r
安然不甚明了谢世杰这样问话的意图,但是他这样问来倒真是提醒了自己。r
“嗯。”安然思忖着,又说,“如果当事人态度坚决地表示,法官如此判决就一定上诉,那一般来讲,因为考虑到上诉后有改判的风险,法官势必会慎重地研究这个案子,以保证自己在认定案件的事实、判决的依据等等中绝无任何过错和疏漏。因为改判对他们法官也是非常不利的,会影响他们的考核。”r
“这样说来,法官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轻易判决吧？”r
“这个……也不好说。”r
“我追问了两句,法官好像有些不高兴,她直接说,你的意见我知道了,我们合议庭都会慎重考虑这些的,我们不会匆忙就判决,我们会在充分听取你们当事人的意见,并就查清的事实做出认定,再依据法律进行判决。当然,如有可能,我们再组织一次调解也不是不可能的。这是她的原话。”r
“再组织调解？”安然不解地自言自语道,继而又对谢世杰能这般准确清晰地记住法官的原话感到吃惊。r
“所以,从法官这讲的口气看来,我估计她们不会很快判决了,会拖些日子。”r
安然也能想象得到韩法官的压力,这个案子在离婚案中算是复杂的了,双方意见分歧如此之大,还有个对于案件性质认定的关键性问题的存在,不好好掂量是不可能的,所以,真的拖上几个月才判决是有可能的。r
“合议庭慎重考虑是肯定的,这个案子有些复杂,长于一般性离婚案的审理期限,也有可能。”安然说道。r
“嗯,我也这样想。不过,也不能排除判决很快就会出来的可能。如果是这样,我是一定要上诉的。安律师,我想问,在二审中,一般会多久才出结果？”r
“你是指终审判决？”r
“嗯。”r
“一般来说,二审的审限是短于一审的。一般是书面审理,不开庭的。”r
“这样说吧,我想将二审的期限拖得长一些,能行吗？”r
“你是想尽量拖时间？”安然领悟到了谢世杰的意思。r
“对。”r
“是有拖的技巧。”r
“麻烦安律师详细说一下吧。”r
“一审判决下达后,自你收到之日起计算上诉期,上诉期是十五日,可拖至最后一日向一审法院提出上诉申请,然而需要向二审法院缴费,缴费通知上有期限,一般是七日吧,可拖至最后一日去缴费,用转账支票交付,还可以再拖几日,这样一来,就拖了二十多天了。在二审法院正式受理后,如还想再拖,也是有办法的,不过那就要视情况而定了。”r
“嗯,一般来讲,从一审判决下来到二审判决出来,大概要花上两个月的时间吧？”r
“这还只是在比较顺利的情况下,一般来讲这期间间隔几个月的,也很正常。”r
“哦,知道了。”r
谢世杰满足般微笑了一下,又立刻恢复了平静。这样的细节没有逃脱安然的眼睛。r
“安律师,最后一个问题,二审判决也就是你刚才说的是终审判决,是不是只有终审判决才有法律效力？”r
“是的,二审判决一下达,就生效,它与一审判决不同。”r
“嗯,如果在终审判决还没下达前,我们双方中有谁因为某种原因,比如说,不在人世了,那这个案子会怎么了结呢？”r
安然愣了一下,她看着谢世杰,他正一脸努力平静的感觉。r
“在离婚案中,这样的情况就只能终结审理了,就是说,这个案子就结了,不存在离婚的问题了,因为一方当事人已死亡了。”r
“那我们还算不算离婚？”r
“怎么算？人都不在了,还存在离婚的必要吗？”安然耸耸肩。r
“那一审那个判决呢,我是说,如果一审判决离婚的话？”r
“一审判决根本就没有生效过,因为一方当事人提起上诉了啊。”r
“那就是说,这个案子就不可能以离婚收场了。”谢世杰叹道。r
“是。”r
离开丰信公司后,安然边开车边在思考一件事情。谢世杰刚才谈论的那些话让安然有些不解起来。刚才的谈话中,安然很明显地感觉到谢世杰想让自己的离婚案拖延时间,这一点他自己也承认了。这当然是很正常的,所有的被告都这么想。但让安然感到困惑的是,似乎现在谢世杰所关注的要点在变了,现在对于是否最终会被判决离婚的关注度已经不及这个案子能否得到最大限度的拖延来得重要了。r
这是为什么呢？r
安然又想起谢世杰最后提的几个问题,他提到了一方当事人死亡将会引起的案子的最终结果是怎样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谢世杰为何会这样来问？这意味着什么？安然摇摇头,不敢想下去了。r
既然现在谢世杰对判决的最终结果已分散了关注度,这似乎也是在为自己减压。从某种角度来说,对自己是件好事,应该庆幸才对。r
人世是悲凉的,它有时由不得自己。r
叶蓉在接到高寒的电话后,足足愣了一分钟。r
“她的态度真的很坚决吗？”她喃喃地问道。r
“是的。”高寒相当沉闷的口吻。r
这会儿,他正站在办公室的窗边上,往楼下望着。r
“你不想离的态度也是坚决的吧？”叶蓉严肃着脸。r
“当然。”高寒将目光拾起来,投向城市上空的远方。r
“我会劝她的。”r
“最好林芸也能一起劝劝她,我跟林芸说过,不知道她会不会这样做。”r
“知道了,我会找林芸一块儿去劝劝她的。”r
叶蓉选在快下班的时候联系了林芸,林芸一口就答应见面。r
“一起吃饭吧。”r
“行。”r
两人决定去一家港式的茶餐厅用餐,边吃边聊,气氛自然不拘束。r
叶蓉先到一步,坐进距离狭窄的座位。她边侧身小心朝沙发椅挪步,边想,不愧为港式餐厅,模仿得真够像的,连香港那种惜地如金的压抑的空间感也模仿到位了。r
坐下后,叶蓉开始翻看菜牌,但是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因为胃觉在告诉自己无心进食。她干脆放下菜牌,打算等林芸来再点。她从手袋里掏出烟盒跟火机,正准备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时,被过路的服务员制止了,因为是禁烟区。叶蓉忽感有些烦躁起来,她夹着烟,不点燃它,只是用手指玩弄着那根烟。r
叶蓉心里有些慌乱,她清楚这种慌乱的由来。r
安然要离婚了,是她提出来的,而且态度坚决。但是这时候,叶蓉却不希望她这样做,为什么？想想当初自己在遭遇背叛时,是那般毅然决然地将离婚进行到了底,现在,同样的情形发生在了好友的身上,自己却无法支持她离婚的举动。r
这样的心理反差,全都源自目前谢世杰正在张罗的那个可赢利达几个亿的项目。公司的成立,拿地,贷款,评估,等等,这些前期事项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展开了。自己及高寒已经介入进来了。而安然的法律服务自然也是少不了的,这一点谢世杰向叶蓉明确表示过了,因为运用法律免不了耍擦边球。这必须是要与已经建立起了信任感的律师合作才行。当然,叶蓉也希望是这样的。再加上谢世杰目前正棘手的离婚案,也是需要安然全力以赴的,如果谢世杰失去丰信的控股权,那投资案势必会受影响的,资金链就会成问题。毕竟整个项目,主要是依靠谢世杰的资金运作才能撬动起来的。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安然跟高寒闹起了离婚,很可能会破坏这已经建立起来的稳固的利害关系。到底为什么会破坏,叶蓉也想不清楚,就是感觉会有这种可能性。婚姻,说到底,还是比社会上的其他任何一种关系都更显牢固,它所含的利益牵连比其他的也都更丰富,意义也更深远,叶蓉对这一点深信不疑。这也是她一直未敢轻易再婚的原因之一。r
安然是个理性并相当有主见的人,这一点,叶蓉也是非常清楚的。如果不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她不可能做出离婚决定的,所以,一旦她决定离婚了,估计很难改变其心意。叶蓉清楚自己去劝说安然很可能只是枉然,而且自己也想不出规劝她不离婚的理由,安然很可能会反问她为何当初自己那么坚决。这时候,林芸就显得比较重要了。林芸在几位朋友中,一直是善于倾听及安慰朋友的,与自己不同,自己是个个性十足、想法出位的女人,动不动就表达极端的念头,所以叶蓉清楚,自己的语言绝没有林芸的来得容易让人接受。r
叶蓉正想得出神,林芸已经走到她身边了。r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r
叶蓉抬起头来,夹在指间的烟掉到了桌上。r
“你来了,快坐下吧。”r
林芸点过菜后,就赶紧问道：“你在电话里的口气不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r
叶蓉重新将那根烟夹在指间玩弄着,她盯着烟。r
“安然跟高寒提出离婚了。”r
林芸沉沉地叹一口气。r
“终于还是提出来了。”r
林芸也盯着叶蓉指间的烟,若有所思,然后抬眼来望着叶蓉。r
“你是怎么知道的？”r
“高寒上午打电话告诉我的。”r
“离婚的原因,你也知道了吧？”r
“嗯,知道。”r
“高寒他活该,安然是律师,知道怎么收拾他,最好让他净身出门。”林芸狠狠的口气。r
叶蓉惊讶地看着她。r
“你真这么想,你希望安然去收拾他,然后他们离婚？”r
林芸看一眼叶蓉,低眉叹气。r
“这都是气话,作为安然好朋友的气话。我也不愿意看到他们建立了这么多年的家庭被拆散掉啊。”r
叶蓉松一口气般,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表情。r
“嗯,那就好,刚才听你这么说我还吓了一跳。我也不希望他们离婚,今天约你来,就是想说说这事儿,商量着我们应该怎样去劝劝安然才行。”r
“哦？你不想他们离婚,你觉得高寒可以被原谅？”林芸故意不解地看着她。r
这时候开始上菜了,叶蓉欲言又止。r
两人不再说话,而是看着菜一道道上齐了,服务员离开了,叶蓉才漫不经心地拿起筷子来。r
“高寒能不能被原谅,与他们离不离婚,没有多少必然的联系。”叶蓉说完夹一块菜送进嘴里。r
林芸瞟她一眼,不以为然地。r
“你这个逻辑,莫名其妙。如果不能原谅,就只能离婚,既然不离婚,那就是下决心原谅了。”林芸也开始夹菜。r
叶蓉不屑地哼一声。r
“你就是死心眼,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两者死死地联系在一起呢？原不原谅是由自己的内心情感来决定的,可离不离婚,就得由现实的生活来决定了。安然完全可以在不原谅的基础上仍旧继续他们的婚姻。离婚的代价太大,这谁都知道。无论从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是要受损失的。而且,也不能保证自己将来就一定能找到合适的男人啊。就算不原谅,在将来的生活中,且不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那高寒也可能因为这件事而背负着对安然的歉疚,也许从此对安然就好起来了,那么,自然而然地,安然可能就将这件事淡忘掉,会彻底原谅高寒了也不是没可能吧。”r
叶蓉觉得自己说得太牵强了,甚至有些不知所云,她心里都不觉变得软软地,坚硬不起来,没有可称为力量的东西。r
“那只是你的美好的猜测而已,安然是不可能这样来考虑事情的。”林芸说道。r
“嗯,是这样的,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找你来说说这事儿,我们应该怎么去劝劝她。”r
林芸不解地打量叶蓉一番。r
“叶蓉,我觉得你的表现有些奇怪,要说的话,在我们几个好友中,你应该是最有可能支持安然离婚的。你看你,平时言论最激烈,而且当初你的离婚……”林芸停下了。r
叶蓉笑了笑。r
“我就知道你会说这个。是啊,当初我也是遇上了跟安然一样的痛苦,而那时候,你们也都是劝我千万不要离婚的,可我还是毅然决然地离了婚。按理说,我应该是对这类事件坚决持离婚态度的,可为什么,现在轮到安然的问题时,我却站到反面去了。你是不是想这样说？”r
“嗯,差不多吧。”林芸点点头。r
“因为自己饱尝了离婚后的烦恼,所以就不想朋友也步后尘了。”r
“我没觉得你饱尝什么烦恼啊,我怎么觉得你一直过得挺自在的,没有一点儿不幸的感觉。”林芸边吃菜边说道。r
“那只是表面现象,哪个女人不是把真正的痛苦埋在心底里,不轻易示人的,难道你没有吗？”叶蓉故意反问她。r
林芸撇撇嘴不回应。r
“再说了,离婚有什么好的,除了维护了所谓的自尊,最后可得到什么,恐怕失去的远远多于得到的,而且还便宜了外面的小三,不正好趁机扶正嘛。要我以现在的观念啊,我就不离,就不成全这对贱人。”叶蓉信誓旦旦地说道。r
“当然,如果从你现在讲的这个角度来看,的确没有离婚的必要。”林芸耸耸肩。r
“所以,安然不能离婚,这其实最终还是在为她好。离了婚的女人,日子苦着哩,相信我。我们应该一起好好劝她。”r
叶蓉说得语重心长的样子,林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r
“其实我也是打算要劝她不离的,至少要劝她三思,你也知道,安然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我们旁边人的话,也许根本动摇不了她的。”r
“反正尽力吧,我们一起来劝她,如果效果不明显,就把张雯跟敏敏叫来一起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