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明戈餐厅里,安然与叶蓉先行到达。r
安然只比叶蓉稍稍提前了两分钟,难得自己以第一名的身份到达聚会之地,不知是因为昨日林芸在电话里的提醒,还是自己确实想见朋友的心情比较急切,总之,今日她将手中的工作全数放下,准时下的班。r
林芸以自己的名义已经在明戈订好了位,在一个相对独立的区域,圆桌,围合式的沙发靠背。r
安然坐下后,一抬眼,便看见熟悉的身影朝这边缓缓走来了。r
曼妙的身材,姣好的容貌,得体的穿着,精致的妆容,再加上那与生俱来的自信又高傲的气质,她走到哪里都注定会成为焦点,尽管已经是三十来岁了,可是魅力在这十年内,似乎未减丝毫,反而越是有韵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叶蓉。r
安然一直觉得无法理解叶蓉的前夫,放着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妻不好生爱着,偏偏要去跟一个已被别人抛弃了的二奶纠缠。r
正当心中还在感慨之时,叶蓉已经走到自己跟前了。r
叶蓉故意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天哪,这是我们的安大律师吗,我不会是眼花了吧,今天的第一名居然是你做了？”r
安然很得意地冲她扬扬眉：“今天你们可罚不了我的酒了。”r
叶蓉坐到她身边来,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那个林老板跟驴行者两个人,谁来竞争被罚位哈。”r
“林老板当然跑不过驴行者了哦。”安然逗乐道。r
叶蓉哈哈大笑起来。r
林芸、叶蓉、安然、夏丽敏,还有张雯,是五个从小在一所院子里长大的好朋友。当各自进入中学时,几家人都相继搬离了那所院子,但是儿时的感情却一直维持到现在,近三十年了。r
以前都只是相互通信,后来发展为打电话,一起聚会见面的情形是很少的,直到叶蓉四年前开始闹离婚大战起,大家才经常见面。那时只是为了安慰及鼓励叶蓉,后来便约定俗成,每月都聚会两次,大家轮流请客。r
张雯因为十年前结婚后,跟随派驻日本的丈夫离开了重庆,中途有近三年失去了联系,七年前回到了中国,其丈夫又被派往了成都,她就一心跟丈夫定居于成都,并当起了一名称职的全职太太。r
“张雯回重庆了,今晚她也会来的,这事儿你知道吗？”叶蓉说道。r
“嗯,知道了,林芸昨天在电话里告诉我了。”安然轻声应道。r
“她离婚了,这也知道了吧。”叶蓉用手指在玻璃杯口轻轻滑动着。r
安然点点头,不语。r
“你知道吗,起初我以为,一定是她做了十年的全职太太,所以被她老公嫌弃了,但我万万没想到,她离婚的原因,竟是由于她自己的出轨。”叶蓉非常不以为然的样子。r
安然吃惊地看着她。r
“这是真的？”r
“是的,她亲口向我承认的。”r
叶蓉从手袋里掏出火机跟烟盒,抽出一根吸起来。r
“真不敢相信,在我印象里,她可是我们几个之中最墨守陈规的。”安然轻叹一口气,若有所思一般。r
叶蓉不屑地看安然一眼。r
“安律师,你做离婚案这么多了,什么怪事怪人没见过,这有什么可惊奇的。”r
“那是看人家的世事无常,可在自己身边时,感觉又是不一样的。”r
“有什么不一样的,我,还有你姐,不都是突然之间就发生的事情,你不也都是亲眼目睹过的。”叶蓉冲着空中吐一口烟。r
“少抽点吧。”安然看她一眼。r
“就在你面前抽抽,呆会儿她们来了,就不方便了。”她冲安然眨眨眼。r
叶蓉想要吸烟,是因为她心中在纠结一件事情,她在犹豫要不要跟安然提谢世杰的离婚案。她突然也对谢世杰的离婚案产生了兴趣,非常想听听安然对这个案子的看法,主要就是听听她的胜算有几成。r
但最终,她还是决定闭口不谈,认为时机仍旧是不成熟的。她不想让安然对自己的行为有所看法,更不想扰乱安然的办案情绪,她了解安然是个怎样的人。r
林芸与夏丽敏在路上碰见了,她们开开心心地边走边聊。r
“昨晚那块表,你客户还满意吧？”敏敏问林芸。r
“嗯。他没当我面儿打开,但他说他老婆就是差一块表。”林芸撇撇嘴。r
“那是专柜里比较贵的一块表了,但愿他能识货哈。”敏敏说。r
“肯定识货,我看了他手上的那块表的,像是个有品位的人。昨天真是感谢你了,不但陪我一起选,还给我打了折。”林芸扭头对敏敏笑道。r
“没什么？反正每个月我们都有专柜打折的福利,我从来没享受过,这次你来帮我享用一次,我还高兴得很呢。”敏敏也笑着。r
“为什么不享用呢？”林芸不解地问。r
“我们百货公司的那些东西那么贵,员工的福利只有八折,我觉得不划算,所以从来不用。我一般都是在打五折或是三折时才去看看的。”r
林芸看看敏敏,她满脸淡然的样子。r
这时候,林芸又想起曾经亲眼见到敏敏的老公周友下班时去接她的情景。当时林芸提出开车载他们回家,周友非常客气地拒绝了,说现在是下班的高峰期,而且不顺路,不想麻烦林芸,他们可以坐公车回去。林芸说没关系,敏敏也附和老公说,他们坐公车回去很方便,每天都是这样的。当时林芸就惊讶地问她,你老公每天来接你下班？敏敏不以为然地说,只要时间允许,他都会来的,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而周友接过敏敏手中之物时的关切眼神,林芸真是忘不了。r
当时在回家的路上,林芸就感慨了好一阵子,她不得不为敏敏与周友的平淡、真实又幸福的生活而动容。举案齐眉,只是古人留给我们的传说而已,林芸始终这般认为,现实的夫妻生活在她看来,就是没完没了的争吵与斗争,虽然偶尔也会有温情的东西存在,但她总是感觉它们在天秤上怎么就向上倾斜得那么厉害呢。r
这时手机响了,林芸看是叶蓉的。r
“什么？安然……”林芸大声叫道,又立刻闭嘴。r
“别那么大声,多没女企业家的风度。”叶蓉笑道。r
“知道了。”林芸立刻挂断电话。r
她看看身边的敏敏：“我得走快些,先去点菜,你慢慢来哈。”r
说完林芸便快步向前奔去,欲有甩脱身边人之势,敏敏不解地看着她。r
大约一分钟之后,明戈餐厅大门口上演了一出两个女人前后脚急急地朝某张圆桌奔去的嬉闹场景。r
林芸的异常举止引起敏敏的不解,于是也情不自禁加快脚步。她正好奇时,目光顺着林芸的背影望去,忽然安然的面容出现在视线里,她立刻意识到情形不对了,于是以大跨步准备超越林芸,林芸也发现情形不对,准备以更快之势前行,高跟鞋在地上磕出的声响,令场内所有人都为之侧目。两个女人一会儿前一会儿后急急朝圆桌奔来,最后,两人几乎都是在以奔跑之势前来。r
叶蓉哈哈大笑起来,双手不停互拍,看着那个嬉闹劲实在乐得不行。安然也确实忍不住了,在两人几乎同时将手按于桌面之上时,扑哧笑出了声。r
林芸与敏敏互看一眼。r
“这怎么算？”敏敏问道。r
“怎么算,共同第一,我是说倒数第一哈。”叶蓉还是笑个不停。r
“这不行。”林芸直起身体,边喘气边摇着头,“不能这样,我先到的,我先把手放在桌上的。”r
“明明是我先把手放在桌上的。”r
敏敏争辩道,身体的反应没有林芸的强烈,只能感觉到她轻微的喘气。r
安然看着敏敏,心中感叹道,年轻几岁毕竟还是不同啊。她用欣赏的目光又将敏敏打量了一番。这位长期坚持驴行的刚过三十的女人,身材有些微胖,但有着非常好的肤色,以及超棒的精神面貌。每次看到她眼中流露出的对于生活的淡然激情,都情不自禁受着触动。r
“行了,我好不容易把这个倒数第一名交出来,你们就不必这样谦让了,两人一块儿当了吧。”安然笑道。r
“对,不要争了,呆会儿每人一整杯,自觉喝了,讲点儿气质好不好。”叶蓉挥着手,不容分说道。r
林芸突然朝四周望望：“张雯呢,还没到吗？”r
“还没到。”安然说道。r
四个女人围着坐定,为张雯很自然地腾出一个空位来。r
林芸负责点菜,叶蓉负责给张雯打电话,安然与敏敏简短地交谈了几句。r
叶蓉挂了手机说道：“她马上就到了。”r
林芸跟服务员交待完后,合上菜牌递还给服务员,然后非常认真地看着大家。r
“我不得不提醒大家,待会张雯来了,大家要注意该回避的问题就得回避哈。”r
“哪些问题？”敏敏不解地问道。r
“我真晕你,当然是她离婚的事情喽。”叶蓉赶紧说道。r
“可是这事儿大家其实都知道了嘛,她自己也清楚,我倒觉得,没什么好回避的,就是需要让她发泄出来才好,不然朋友是用来干什么的,不能只是在一起吃吃玩玩吧。”敏敏争辩道。r
“我觉得敏敏说得有道理,张雯属于刚刚才离婚的情况,这个时候,是非常需要倾诉的。”安然说道。r
“但是有另外一个情况,你可能并不知道。”叶蓉盯着敏敏说道。r
“什么另外一个情况？”敏敏问。r
“好了,叶蓉,那个情况没必要讲出来的。”林芸想阻止叶蓉。r
“现在张雯不在,有什么不可以讲的,我刚才已经跟安然说了,如果不告诉敏敏,她不怪我们才怪。”叶蓉回头看林芸一眼。r
“干吗,不准瞒我一个人哈。”敏敏不满的样子。r
“你知道张雯离婚的原因是什么吗？”叶蓉探头盯向敏敏。r
“那倒不知道。”r
“因为她的婚外情,是她出轨了,所以才离的婚。”r
敏敏张大嘴盯着叶蓉,有种没反应过来的感觉,安然拉拉叶蓉的手,感觉她的语言有些激烈了。r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真正清楚,所以最好不要妄加评论,而且,离婚是个人的事情,我们应该尊重好友的隐私,呆会儿她来了,如果她愿意跟我们聊聊,我们才可以参与,如果她自己不提这件事,我们还是回避的好。”安然平静地说道。r
“我也是这个意思。”林芸附和道。r
“我估计她愿意正面聊聊的可能性很低,谁愿意说自己的痛处。”叶蓉不屑地。r
“那我还是闭嘴不说这事儿了。”敏敏赶紧说道。r
开始上菜的时候,张雯终于到了,她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时,让大家不免吃了一惊。r
三十多岁的女人,看上去像是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虽然衣着仍旧光鲜亮丽,可是眼神却是非常落寞的,人也削瘦得不行,满脸的倦容,那明显是睡眠不足造成的,可以想象,她正经历着如何的痛苦。r
林芸最先起立,热情地将张雯拉至身边坐下,每个人都冲她展露美好的笑容。r
“张雯,欢迎你回来。”林芸首先笑着说道。r
其他人都随声附和着。r
“哎呀,你们不要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张雯居然微微低头。r
“都十年没见了,难怪你会不好意思的。”叶蓉笑道。r
“一晃都十年了,觉得时间好快啊。”林芸感叹着。r
“为了十年,我们干一杯吧。”安然提议。r
“嗯,好。”r
张雯只抿了一小口,然后将酒杯轻轻放下。r
“你脸色不太好,没休息好吧。”林芸关切地问张雯。r
张雯浅浅地笑道：“最近一直这样,没办法,饱受精神折磨啊。”r
“凡事要想开些,别伤着自己的身体。”林芸将手在张雯的肩上轻拍一下。r
张雯叹一口气,看了大家一眼,面露笑意。r
“我离婚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吧。”r
安然与叶蓉对望一眼,沉默不语。r
“干吗要离婚呢？”r
敏敏脱口而出,林芸看她一眼,敏敏吐一下舌头,叶蓉心中暗自发笑。r
“是他坚决要离的,我本来不同意,但是后来想了想,觉得这事儿没办法从他心中消除了,我们在一起也将是一种折磨,所以就同意了。”张雯低眉说出这些话来。r
“都会过去的,别提了,今天我们就开开心心地吃喝,什么都不去想了。”林芸倡议道。r
“不。”张雯摇摇头,“我今天反而特别想说这事儿,林芸在电话里跟我说,这样的聚会你们总是定期举行,大家聚在一起,都可以说自己的心事,那么今天,如果你们不介意,听我说说吧,行吗？”r
张雯抬眼望向大家,眼中流露出一种如期盼一样的东西,安然觉得那是一种压抑于心间的冲动正以欲破门而出之势守望着。r
叶蓉抬头看着张雯,有着微微的诧异感。r
“当然行,你有什么想倾吐的,就尽管向我们倒来吧。”敏敏急于反应道。r
张雯将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扫过,在得到全部的眼神回应之后,她仿佛获得了鼓励,深深地叹一口气,似乎在放下自己的紧张感。r
这一细节,在瞬间触动着安然,她几乎都能感受到张雯心间的那份沉重了,如椭圆型的巨石般,一定正堵在她的心口,将她心壁间的空间堵得严严实实地,不留一丝缝隙。她理解张雯这样的痛苦,心中埋着那样的隐密之事,可是非常沉重的负担,但却不敢轻意将之随意放下示人,因为实在害怕他人的不理解,甚至向自己扔来更多的沉重之物,令其心理负担更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