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安然在家终于熬夜写了一篇文章发给了肖一,当邮件被发出去之后,安然又有了一丝悔意,感觉文中的感情成分多了,而且带有自己的一些个人色彩,不像是专业律师写的东西。r
但是发出的邮件,是收不回来了,也罢。r
安然躺在床上思考自己那篇文章的可信度,以及所涉法律依据的相符性,因为想得深入了一些,头微微作痛起来。她是侧身面对飘窗方向的,高寒在一旁看报纸。r
电视机开着,永远的中央二套,即便是不怎么看,也要固定在那个频道,这是高寒的习惯。安然是不大愿意这样干的。两人一起在床上看电视时,安然有时会提出想要换到自己感兴趣的节目,一般高寒都会拒绝,而且态度不容更改。安然总是会容忍下去,一来也确实没什么自己非常喜欢的节目；二来实在要看,可以去客厅看更大的电视；三来自己还可以干更有趣的事情,比如看书、上网。但是时间一长,这件事在安然心中,已不是简单的电视之争了,它仿佛幻化为一种意识层面的问题,存在于她跟高寒间的一种力量对比,安然总是这般情不自禁地受着这样的思想逼迫。r
安然瞟了一眼电视屏幕,左上角的台标她看着就头痛。无数个与高寒一起在卧室床上盯着电视的情景里,那个东西始终占据着自己的记忆。有时候,她会有窒息的感觉,仿佛那个台标就是一种标志,意味着高寒对自己的不妥协,意味着高寒那强烈的自我,更意味着自己与高寒间的不平等,这种感受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曾有一段时间,不能有人在她面前提中央二台,不管是谁,甚至只是从擦肩而过之人的口中吐出来的,都会引发她瞬间的厌恶情绪。r
这样的生活细节导致的婚姻缺陷太多了。安然曾经反省过自己,不该对高寒及他们的婚姻有过多的要求,更何况,自己于高寒的心中,也定定是有诸多不如意的,平凡人间的婚姻本身就是如此。所以,这样的烦恼,安然总是埋于心间,并不跟高寒发生过多的正面冲突,连在朋友面前,也很少抱怨。r
但是痛苦,始终存在,默默忍受。r
安然挪一下身体,侧转身,趴在床上,脸深埋于枕间,她轻轻呼着气,想让自己的心情平缓一些。最近总是无端地想着与高寒之间的问题,而且全是消极的,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正在对高寒,对他们的婚姻产生莫名的厌倦情绪,尤其是敏感于高寒在外的行径之后,这种情绪更加强烈起来。这是危险的,自己正在对还未发生的事件,产生着过度的反应。r
应该是不久前的那个梦所造成的后遗症吧。r
安然这般为自己辩解着。r
在快要入睡的时候,安然感觉自己盖着的被子被撩拨开了,一只手伸了进来,抚摸着自己的身体,很温柔,很体贴。安然敏感了起来,莫名的紧张感随之而来,她觉得自己硬绷绷的。这时高寒干脆挪进安然的被子里,身体紧贴住安然的,抚摸没有停止。高寒的嘴唇贴在安然的耳根处,开始亲吻起来。安然慢慢随着放松了自己,她仍旧闭着双眼,没有要配合的意思。高寒开始热烈起来了,尤其在安然的胸前,他的手热情似火。安然忍不下去了,她睁开双眼,侧身而来,正面迎向高寒,她看到了高寒眼中的欲望,也感觉到了自己的。r
他们做爱了。r
自然而然地,毫无思想准备,毫无意志强加,毫无别扭迎合,而是相互渴望地做了。r
这在半夜醒来的时候,又让安然产生了无限的困惑。晚上的这场****,到底意味着什么,于高寒于己,到底是什么？那些可恶的,总令安然困惑不解的,打着情感标签的东西,会慢慢地,摇摇晃晃地,不甚得意地朝安然一点一点涌来。安然终于阻止住了它们,最后得出结论,这场****,只是因为他们想做了,为了满足本能的性欲,仅此而已。r
在浅浅的睡眠中,安然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枕边,有湿湿的感觉。r
起床后,安然在厨房忙了一阵子,看到时间已过了九点,正要大叫高寒起床时,她才发现,今天是周六。r
“我是不是晕头了。”安然自言自语着。r
“你是晕头了。”高寒的声音。r
安然回头,看见高寒站在厨房门口。r
“怎么了？”安然问。r
“你是不是把我扔在床头上的内裤洗了？”r
“是啊。”r
“那是我刚收下来的,干净的。”r
安然愣了一下,然后笑笑。r
“我以为是沾了你昨晚的分泌液的,所以洗了。”r
安然觉得很奇怪,自己竟然会说这样的话,因为很久没说了。r
高寒走至安然身边,拾掌拍了一下她的屁股。r
“不是都沾你身上了吗？”r
安然失声笑了起来。r
安然与高寒相对坐在餐桌边吃早餐时,高寒突然提议：“今天我们上山去吧。”r
安然放下奶杯,有些高兴地点点头。r
于是两人匆匆结束掉早餐,收拾好东西,就出门了。r
上车后,高寒问：“去哪儿？”r
“你不是说上山吗？”安然不解地望着他。r
“哪座山？”r
“无所谓。”r
“那就南山吧,中午可以在花堡吃泉水鸡。”高寒将车子发动。r
“好。”r
安然靠着座椅,盯着窗外。r
高速路上,高寒专注地开着车,安然放松地看着窗外的景致,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r
高寒打开CD,里面传出齐秦的歌,安然的心间微微颤动了一下。r
上山后,高寒先是开着车,在山上的道路上慢慢逛了一圈,两人边说话边观赏山间的景致。但因为是周末,上山的车辆比较多,逛了没多久,就返回去了花堡。r
安然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来花堡了,大概四五年了吧。r
所以,在下车的瞬间,她吃了一大惊。花堡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再不是以前安然心中那种传统意义的农家乐了,它简直就像是一处花园酒店。r
门口便是宽敞的停车场,停车场边有一处新建的建筑,完全是日式风格的。从门厅处可以判断出是餐厅。建筑是倚着小山建成的,四周都种着树木,有一部分已经相当有高度了,树枝可直达二楼的走廊。树上的茂叶围绕在建筑的四周,透出浓浓的山间园林的气氛。r
他们朝一边的小道走去,立刻有男生过来迎接。r
“吃饭吗？”r
“对。”r
男生做了一个引路的姿势,他们跟随其后,上了台阶。台阶两边种的全是小树与花卉,并随着台阶的向上走势,层层叠叠向上而去。到达台阶顶部时,安然注意到,顺着另一条小道,穿过幽静的小径,便到达另一处两层的建筑物,看门牌,知道是住宿的地方,风格与大门的餐厅别无二致,但因为是倚着山崖而建,情趣便是不同的,除了浪漫外更添了气势。r
在上到一处平台后,看到那里放置着一些餐桌,上面铺着洁白的桌布,已有两桌人在用餐了。r
“在这里吃,还是餐厅里面？”男生问。r
“在这里。”安然立刻应道。r
落座后,安然朝四周瞧了瞧。不远处有一个亭子,里面摆着张大桌子,亭子的外面,就是茂密的树阴。所有的餐桌,都是依着树木的排列方向而放置的,还夹杂着一些花卉。安然抬头看了看自己头顶上方的树冠,从枝叶的缝隙中,可以看见隐隐的阳光。她非常满足地呼吸着空气。r
高寒点了几道这里的特色菜,没有询问安然的意见,安然只淡淡地看着他。r
男生刚要走时,高寒才抬头来。r
“刚才这几样行吗？”r
“无所谓,你定了就好。”安然淡淡地回答。r
“好久没来了,这里变化大吧？”高寒瞧一眼四周。r
“嗯,非常大。”r
“今年‘五一’时,我们大学同学会就来这里安排了一顿午餐,大家都说好。你还没看那餐厅吧,很有规格的。”r
“我都快想不起以前这里的样子了。”r
这时候,安然开始努力去回想曾经来过这里的记忆片段。那时候,这里是比较简陋的,而安然与高寒的生活也是简单的,因为收入不高。r
如今这里变化了,很大,而安然感觉与高寒的生活也变了不少。r
在吃泉水鸡时,安然感觉味道跟从前是不一样的了,已无那般撩人味蕾的强烈感。曾经觉得这东西,仿佛是需要向上帝来表达感激的美好食物了,但是今日,已没有那样的感觉,只是味道还好,它代表着自己来过这里,仅此而已。r
两人边吃边聊,说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r
中间,安然曾想将话题引向那晚的电话事件,但是高寒很巧妙地避开了,高寒以为自己这样做是高明的,而事实恰恰相反,不愿直面的事情,却更容易引起像安然这般敏感的女人的怀疑。r
午餐的后半段,变得有些形式化了,因为安然有了心事,她觉得只是在应付而已。r
用餐快结束时,安然去了卫生间。途中,在向山上的台阶挪步时,她忽感有人在自己肩上狠狠拍了一下,回头一看,竟是叶蓉。r
“怎么是你呀？”安然惊奇地看着叶蓉。r
“怎么就不能是我呀。”叶蓉夸张的样子。r
“一个人？”r
“一帮人,和几个朋友。你呢？”r
“跟高寒一块儿的。”r
“是吗？”叶蓉回头朝平台望了一眼。r
安然转身走向台阶,叶蓉说道：“那正好了,待会儿你俩过来跟我们一块儿吧。”r
“我又不认识你那些朋友。”安然边走边说。r
“介绍了不就认识了,何况里面有一个你还是认识的。”叶蓉上来两步与安然并肩。r
“谁啊？”安然看她一眼。r
“你顾问单位的老板。”叶蓉迈步向前。r
“谢世杰？”r
“对。”r
安然错愕了一下。r
从卫生间里出来后,叶蓉站在原地拉了拉安然,似有话要说。r
“怎么了？”安然回头问她。r
“听说你在帮谢世杰打离婚官司？”叶蓉问道。r
“是的。他告诉你了？”r
“嗯。”r
安然正欲转身,叶蓉一把拉住了她。r
“你有多少把握？”r
安然奇怪地盯着她。r
“什么把握？”r
“他的离婚官司啊。我知道,他不想离婚。”叶蓉一脸的严肃。r
安然眯缝着眼睛。r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婆了？”r
“这不是八婆的事儿,它跟我有关系。”叶蓉的表情很奇怪。r
这时叶蓉手中的手机响了,她接通后,说了两句便挂断了。r
“走吧,把高寒叫上,跟我们拼一桌儿去。”r
叶蓉不容分说,拉着安然就匆匆下台阶,一路上安然几次想开口,都被叶蓉以回头谈为由给打断了。r
叶蓉直接走向了正坐在桌边翻看手机的高寒的身边。r
“高主任,好久不见了。”叶蓉高声说道。r
高寒抬头来,看是叶蓉,立刻打招呼。r
“走吧,跟我几个朋友拼一桌儿去,谢世杰也在。”叶蓉对高寒说道。r
“谢总也来了？”高寒问道。r
安然惊奇地看着他俩。r
在路上,安然低声问高寒。r
“你认识谢世杰？”r
“认识。”r
“怎么认识的？”安然侧脸不解地看着他。r
“前段时间他们公司打算转增资本的,需要找会计师事务所出具审计报告,叶蓉就把我介绍给他认识了,不过后来他们好像又改变主意了,最后也没做成。”高寒边走边轻声说道。r
安然回头看着叶蓉前行的背影,一言不发。r
穿过一条两边都布满矮树木的小道后,看到临崖处有座亭子,里面有张大圆桌,旁边围坐着大约四五个人。r
一进亭子,叶蓉就笑着嚷嚷。r
“碰上我的朋友了,就拉来一起了。谢总,你都认识的。”r
叶蓉闪开,将安然跟高寒亮相于大家面前。r
安然一眼就看见了正对自己的谢世杰,立刻冲他笑着点头。r
“安律师,高先生。”谢世杰先是微微吃惊,转而又笑了笑。r
“人家现在是高主任了。”叶蓉说道。r
叶蓉做中间人,将在座之人一一作过介绍。谢世杰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般。r
“我想起来了,叶蓉跟我说过,安律师跟高主任是夫妻,对吧？”r
“是的,谢总。”高寒含笑着抬手环握住安然的手臂,似在表露亲密。r
安然觉得高寒的反应有些不自然,所谓的不自然,仿佛是故意在表现什么,以希望在此情此景中有所收获一般。r
这是安然的直觉。r
安然注意到在座的另外几个人,都有常县的口音,事实也如此,这几个人均是常县本地两家民营企业的投资人。叶蓉不失时机地又将安然及高寒向几人作了推荐。r
“找律师跟会计师,就这二人了,大家相信我叶蓉,他们都是很厉害的专业人士。”叶蓉的口吻跟她平日推销楼盘别无二样。r
安然还是很感谢这位挚友,总是不放过任何可推荐自己的机会,更别说这次还搭上了高寒。r
高寒很自然地与谢世杰攀谈起来,感觉二人完全无生疏感,并与其他几个人也都能自如地谈聊着。安然一直佩服高寒的交际能力。他总是能在各种场合里立刻感知哪些对象是值得交往的,换句话说,就是对自己的发展有利的,然后针对性地与之交流,当然不忘适时地表现一下自己的专业能力,如此,便给对方留下良好的印象,以便将来对方有所需求时,就能想起自己来。r
安然只有少量的插话机会,几乎都是高寒在言谈中自由地穿插。r
几个常县人在谈到拟在常县进行一个房地产项目的开发时,叶蓉拉了拉安然的裙角,做了一个眼神的示意,安然立刻领悟,两人便起身离开了。r
安然跟叶蓉来到小池边的石凳处坐下。安然注意到叶蓉满腹的心事,其实她对叶蓉的心事多少有些预感,但安然是绝不会说破的。r
“林芸告诉我她打算离婚,而且好像已经找过你了,对吗？”叶蓉问道。r
“是的,我还帮她起草了一份离婚协议,但不知道她用上没有。”安然盯着池塘淡淡地说道。r
“大概还没用吧。”r
“你怎么知道？”r
“我猜想的,像林芸这样的女人,应该是很难下定决心离婚才对,不然,也不可能闹腾到现在了。”叶蓉的嘴角挂着轻笑。r
“很难说,有些事情,一旦积累到一定程度,爆发起来是难以想象的。”r
“就像谢世杰他老婆一样,对吗？”r
叶蓉看着安然,像是在试探什么。安然跟她对视了一会儿,尽量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读她的眼神。r
“你认识他老婆吗？”安然问。r
“不。”叶蓉坚决地。r
安然知道她在撒谎。r
安然不再看她,而是盯着池塘上面飘浮着的草卉,不知为何,脑袋里竟浮现起雨薇跟许先生相对坐在茶楼时的情景来。两人便这样沉默了一会儿。r
“安然,刚才我跟你说,谢世杰的离婚官司跟我有关系,你一定非常吃惊吧？”叶蓉终于开口了。r
安然不语。r
“你就不想问我点儿什么？”叶蓉不解地看着安然的侧面。r
“如果你想说,迟早都会告诉我的,如果你不想,我也不能强迫你。”安然面无表情。r
叶蓉看了安然一会儿,叹口气。r
“好吧,尽管你的职业特性有时让人生畏,不过,这样却恰恰让我非常信任你。所以,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当然,其实你迟早都是会知道的。如果是这样,不如由我先来告诉你。”r
叶蓉稍作停顿,然后继续开口。r
“我曾经跟谢世杰有过特殊的关系,不过,这都已经过去了,两年前就结束了。”r
“但你们现在还有联系,不是吗？”r
“分手亦是朋友,不是吗？这话尽管老套,不过有利益关系存在时,就是非常冠冕堂皇的说词了。”叶蓉轻蔑地笑。r
“你们有利益关系？”安然皱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