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骄阳似火,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叫着,扰人清梦,屋内有一个小摇篮,里面睡着一个出生大约只有几十天的女婴,女婴的身下铺着一片大荷叶,小肚子上也盖着一片荷叶,在荷叶的清香中女孩儿睡得正香。
这就是燕儿,燕儿的名字是爹爹给起的,爹爹说哥哥叫鹏,你就叫燕吧。
燕儿的爹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飞鹰堡堡主,金飞鹰。金飞鹰三十多岁便创立了飞鹰堡,方圆几百里之内,只要提起飞鹰堡没有人不知道的,加之金飞鹰为人豪爽、慈善,已隐然成为南方武林的领袖人物。
金飞鹰的夫人林兰是出了名的美人,出身名门,可惜家道中落,流落江湖,险些沦落风尘,幸为金飞鹰所救,林兰看重金飞鹰的人品,便嫁给了金飞鹰为妻。夫妻二人感情甚好,林夫人婚后两年便生育一子,取名鹏,林夫人盼望再生一女,可是之后多年不孕,直到今年方生了燕儿,因此燕儿一出生便得到了堡中上下的喜爱,哥哥金鹏更是喜欢的什么似的,每天除了练功,都会围在燕儿的小摇篮边看着,一会儿摸摸燕儿的小脸,一会儿捏捏燕儿的小手,有时什么也不干就这么趴在燕的摇篮边看着。燕儿是最热的时候生的,生下来就特别的怕热,夜里更是不能安睡,一夜一夜地哭,林夫人心疼女儿,常常夜里起来为燕儿扇扇子,其实,飞鹰堡实力强大,哪用得着夫人亲自动手,可林夫人对女儿十分疼爱,竟不放心仆人们的照顾。
金鹏也心疼妹妹,一日路过荷花池,见一池的翠绿,不觉计上心来,匆匆采了两大片荷叶就来到燕儿的房间。燕儿刚吃完奶,昏昏欲睡,却好像是受不了这炎热的天气,一个劲地哭,林夫人正将燕儿抱在怀里哄着,一抬眼见儿子金鹏提着荷叶走了进来,心下奇怪,只见金鹏用随身配带的长剑削去叶茎,然后将荷叶平铺在摇篮里,随后从母亲手里将妹妹抱过来轻轻放在荷叶上,接着又将另一片荷叶盖在妹妹身上。许是荷叶的清凉让烦躁不安的燕儿降低了体温,又或是那淡淡的清香让人宁静,反正小燕儿竟沉沉地睡去了。金鹏得意地对母亲说:“娘,你看,还是我方法好吧。”林兰一笑,说道:“你这个妹妹,就是怕热,将来怕是要嫁到北方才能安生呢。”
“哈哈,兰,燕儿才这么小,你就想着让她嫁人了吗?”林兰听到爽朗的笑声便知是丈夫金飞鹰到了,忙向丈夫摆了摆手,示意丈夫轻声。金鹏一见父亲到了,也忙上前请安。
金飞鹰一摆手,轻轻走到燕的摇篮边,只见小女孩在荷叶下睡得正香,不禁一笑,指了指金鹏,轻声说道:“这准是你的主意。”这些天来,不管有多忙,金飞鹰都会抽出时间来看看小女儿,见到女儿稚嫩的脸庞,仿佛所有的疲劳都会烟销云散。
看着燕儿沉沉地睡了,金飞鹰一手扶着夫人,一手拉起趴在摇篮边的金鹏轻轻走出了房间。“阿兰,我想在燕儿百日时大宴宾客,好好的庆贺一下,我要让朋友们看看我金飞鹰的女儿生得有多美。”听着丈夫的话,林夫人抿嘴一笑,“你啊,也太爱燕儿了,燕儿才二十几天,你就一口一个美,一口一个美,也不怕人笑话。”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为了筹备金燕小姐的百日宴,飞鹰堡上上下下一片忙碌,要知到时飞鹰堡内将有数百名武林同道前来祝贺,不事先准备可不行。一大清早,管家金福就带着家人忙碌着,从宴会的食材到贵宾的休息房间,都要想得仔细、周到。
眼见堡主走了过来,忙过去汇报:“禀告堡主,小姐的百日宴已准备就绪了,芙蓉洲和燕子楼也快完工了,堡主看什么时候要让小姐迁进去住?我好提前派人过去打扫准备。”芙蓉洲和燕子楼是金飞鹰专为女儿修建的,因为燕儿小姐生性怕热,金飞鹰便命人将府外一片带荷塘的地买了下来,取名“芙蓉洲”在荷塘中盖起了一幢小楼,命名为“燕子楼”。要说这个女孩也真是奇怪,打从哥哥为她摘荷叶做被子后,每日里若是闻不到荷叶的清香,便不肯睡觉,近日荷叶日渐凋零,夫人无法可施,只好将干荷叶揉碎缝在香袋里挂在摇篮边,哄女儿睡觉。哥哥金鹏常说“妹妹是荷花仙子转世”。更巧的是金燕小姐的左手腕上有一个椭圆形的胎记,宛若一朵含苞欲放的荷花形状,初时人小还不甚明显,近日已愈见清晰了。
十月二十七日,飞鹰堡金燕小姐的百日宴。一大清早,上门道贺的人就络绎不绝,武林中敬佩金飞鹰人品的,乘此机会前来祝贺,便有平时嫉妒飞鹰堡权势的,也要在此时表示一番,还有些小门小派更要借此机会好好巴结一下。管家金福忙着收礼、招呼宾客、安置随从,忙得脚不点地。金燕小姐此时也是神清气爽,等着与众人见面。
“夫人,堡主让人把小姐的金锁送来了,说是让您先过过目。”说话的林兰夫人的贴身侍女红枫。夫人伸手从红枫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一看,不觉眼前一亮,这真是一件精致的金锁,锁身正面阳刻一只飞翔的燕子,线条流畅,灵动自然。反面却是阴刻一枝含苞的莲花衬着大半片荷叶,荷叶上的一滴露珠欲坠不坠,垂在叶片之下。整个图形内陷于锁面,但层次分明,图案清晰。金锁下方用细金链连成流苏,流苏之下是一排滚圆的珍珠,最中间一颗却为泪滴形,夫人伸手拿起金锁才发现,这锁虽是纯金所制,却并不沉重,细看才发现,原来金锁是空心的,锁的上部镂空,隐约可见锁心内似有什么东西。
林兰试了一下,发现打不开,不觉来了兴趣,拿在手中摆弄起来。一会儿便发现,珍珠中的泪滴形珠与金锁反面的阴刻露珠形状相仿,林夫人捏起这颗珍珠嵌入露珠,果然严丝合缝,向下略一用力,金锁“啪”的一声,裂成了两半。原来锁内中空部分塞满了干荷叶。林兰抿嘴一笑,想着丈夫定是心疼女儿,知道女儿闻不到荷叶香便吃不下、睡不着,所以命人将金锁制成空心,以便放些干荷叶,让女儿时时都能呼吸到荷叶的清香。
想着丈夫如此心细,林兰不禁一笑,伸手抱起女儿,对着燕儿轻语:“燕儿,你可真是幸福呀,爹娘如此爱你,哥哥如此疼你,将来不知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带走你呢?”
“自然是英俊潇洒的人中龙凤才能带走我的女儿。”金飞鹰一边说一边走了进来,看着夫人手中打开的金锁,笑道:“就知道这个机关瞒不住你,怎么样,手艺还说得过去吗?”
“这是阿大的手艺吧,阿大早两年就不愿接活了,这次怎么肯为了燕儿破例?”
金飞鹰道:“这你就不用问了,只说做工如何?”
“工,自然是没话说了,珍珠的机关也做的十分巧妙,看来是好好下了一番功夫呢。”
人们只知道飞鹰堡的林夫人是出了名的美人,却不知林兰的出身。林兰是巧手林家唯一活着的传人。许多年前“巧手林家”也是武林中的名门旺族,林家出产的暗器,做工精巧,别出心裁。武林中人往往以拥有一件林家出产的暗器为荣,据说当年称霸武林的杀手组织“红袖招魂”便大量使用林家出产的暗器,红袖招魂的女杀手们往往带着林家做成金钗、手镯式样的暗器接近目标,令对手防不胜防。
没想到二十多年前林家遭遇一场灭门之祸,最终只有林兰逃过一劫,其余众人皆未能幸免,从此“巧手林家”在武林中永远地消失了。因为出事时林兰才十多岁,许多家传的手艺都未能学全,但这点雕虫小技还是瞒不过去的。
“堡主、夫人,宾客已经到齐,福管家让我来请示堡主,是否开席?”听到仆人的禀报,金飞鹰一挥手,说:“好,通知金福,准备开席,我和夫人、小姐马上就到”。“是。”
家人答应着退下了,金飞鹰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扶着林兰来到了宴会大厅。大厅内早已是座无虚席,一见堡主及夫人出来了,群雄纷纷上前见礼,道贺之声络绎不绝,金飞鹰简单地答了几句,按照当地规矩,金飞鹰将金锁套在女儿的脖子上,便宣布开席了。
厅上立刻热闹起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互相敬着酒,说着话,金飞鹰夫妇抱着女儿坐在首席,不时也有人上前敬酒。谁也没注意角落里的一位身着青色衣服夫人带着一个看来不过八九岁的孩子静静地坐在那里,那位夫人相貌清秀,举止文雅,但眉宇间却似是透着一股忧愁,面色也太过苍白,倒像是生着重病一般。身边的男孩虽说年纪不大,却也有别于其他的孩童,只静静地坐着,不时向身边的夫人看上一眼,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酒过三寻,菜过五味,金飞鹰见女儿已有睏意,便示意林兰将女儿抱回屋内。林兰将女儿交给奶娘,正准备起身。
突然管家金福匆匆走来,附在金飞鹰耳上低声说了几句话,只见金飞鹰双眉皱了一下,随后嘱咐了金福几句,金福一转身正准备出门,猛然听到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柳凤霞,你这小贱人,你给我出来,别以为你跑到这里我就找不到你了,你出来。”
说着只见一个身穿大红色裙子的女人突破家丁的防卫,硬闯了进来,一进大厅,那女人便四下找了起来,金福见主子眉头紧锁,忙招人前去阻拦,但那女人似乎会些武功,寻常家丁竟不能近身,不一时,那女人就来到了角落里那位带孩子的夫人身前,一见到那位夫人,那女人二话不说竟然挥手就准备打人。
这可惹恼了坐在主桌上的金飞鹰,眼见这女人如此泼辣,不分清红皂白竟然准备在女儿的百日宴上打人,金飞鹰向身边的青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微一点头,施展轻功,跃过酒桌,一伸手抓住那女人的右手,说了声“夫人,且慢。”
那女人见右手被人抓住,也不回身,右脚向后便踢,跟着沉肩、缩背,竟从来人的手中挣脱了出来,那人“咦”了一声,显然并没有想到一个泼妇居然身手如此敏捷。座中有人认得,出手的青衣人是金飞鹰的大弟子夜鹭,江湖人称“雷霆剑”。
他早已出师,武功得自师父真传,一十八路“飞鹰剑法”当真是使的出神入化,此次回来只为燕儿小姐的百日宴而来,眼见这泼妇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早已暗自生气,是以见到师父一个眼色便出手了,只是见对手是一女子,所以并未出全力,没想到竟被这女人挣脱开去。
这女人一挣脱开来,立刻又向那位夫人扑去,但夜鹭哪容她如此撒野,一伸手,两人又斗在一起了,那女人竟然武功不弱,与夜鹭斗了几招后,一翻手腕竟抽出一对峨嵋刺,攻向对方,当真势如疯虎。
数十招一过,夜鹭也焦急起来,要知他在江湖上成名已久,此次又是为师门出力,对方还是个女子,久攻不下成何体统,更何况今日还是师傅爱女的百日喜宴。想到这里,下手更不容情,双掌一错就是一阵猛攻。那红衣女子顿感压力,勉强撑了几招,眼见要败下阵来。
突然见到那青衣女子已经离席向门外走去,竟用左手峨嵋刺挡住夜鹭,乘夜鹭躲避之时,将右手的峨嵋刺当作飞镖射向已经走到门口的青衣女子。这一变数大部分人都未想到,只见那峨嵋刺带着破空之声飞向青衣女子,众人都是前来赴宴,未带兵刃,座中一人见状举起手中的铜汤勺用力一击,没想那峨嵋刺力道极大,虽给阻了一下,并不跌落,只转了个方向,速度仍是极快。
突然众人一阵惊呼,原来奶娘抱着燕儿小姐正准备离开,峨嵋刺被拨转后竟直飞奶娘怀中的燕儿小姐而去,此时众人都离的较远,救援不及,眼见那峨嵋刺就要刺中燕儿小姐,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飞扑过去,将奶娘奋力一推,奶娘被猛的一撞,重心不稳,双手一松向后便倒,怀中的婴儿也跌落下来,只见那身影伸手一接,抱着婴儿就地一滚,峨嵋刺擦着他的鬓角飞到附近的一个桌面上,深深地扎在那儿,许久仍颤动不停。
座中各人都是长舒一口气,定睛一看,救了燕儿小姐的正是与那位青衣夫人同来的孩子。
金飞鹰夫妇急忙赶了过来,金鹏赶在父母之前就已飞奔过去,一把从地上拉起刚才救了妹妹的少年,正要说话,金飞鹰已赶到面前,从少年手中接过女儿,林兰忙上前查看女儿是否受伤,众人也一起围了过来。还好,燕儿小姐显然并未受伤,此时一对混圆的眸子正四下里看呢。金飞鹰夫妇这才放心,转身欲向刚才的少年道谢。
哪知一转头才发现那位少年以及同来的青衣夫人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大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