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们在白天需要太阳,晚上渴望月亮,只因惧怕那会吞噬人心的黑暗。r
苏水袖曾经很恨苏水凉。r
从小苏水袖就被反复告诫,哪怕根本不住在同一个城市,也不要让别人知道她的父亲叫苏启山。因为苏启山有钱,有地位,还有着另外一个家庭和另外一个女儿。r
苏水袖不明白,为什么苏启山可以是苏水凉的父亲,却只能是她世界里的一个符号,她悲惨得连跟他走在同一条大街上的权利都没有。苏水袖恨那个代替自己母亲站在苏启山身边的女人,更恨那个可以睁开眼就可以看到父亲的苏水凉。r
这种恨意让水袖变得孤僻,她拒绝任何人碰触她的世界,像只充满了敌意的刺猬,向每一个人竖起攻击的刺。她也知道这样不好,会让母亲在暗地里为她的委屈而落泪,可她就是无法控制。因为,每每想到苏水凉,她的心都会像被淬了毒的箭一次次地穿透,五腑俱裂般疼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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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苏水袖十五岁那年,林家生转学过来成了她的同桌。r
林家生剪着干净的小平头,一双眼睛又大又长。他喜欢穿果绿色的T恤配水洗白的牛仔裤在苏水袖身前身后地叫唤着。r
或许是因为很少有男生能够像林家生那样把果绿色穿得那么好看,青春朝气,像一颗生机盎然的树木,挺直着向上的生命力。林家生在学校里很受欢迎,有许多女生悄悄地把情书塞到他的抽屉里。r
那些装酷的男生,从来不看自己不喜欢的女生写的情书,但林家生会看。每次看完后他还会认真地给那些女生回信,说感谢她们对他的好,如果愿意,他们可以当纯粹的朋友。r
苏水袖知道,林家生的本意是想婉转的拒绝,结果却为他赢得了更多倾慕。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林家生就会没心没肺地对苏水袖笑,说,“水袖,看在我们同桌的份上,你就充当一下我的女朋友吧。要不然,我的抽屉都要装不下了。”r
“不要!”苏水袖没有一次不拒绝,但林家生也没有一次不提出新的要求来。r
“水袖,来看我打球吧”,“水袖,我们去看电影”,“水袖,我好想吃辣,快陪我去吃四川火锅……”r
林家生就像一个太阳,光芒炫目并且热力四射。不管苏水袖怎么拒绝,他总能想到办法,把她从自己的世界里逼出来,站到阳光底下。r
也是在那一年,苏水袖第一次收到水凉寄来的信。r
苏水袖并不讶异水凉知道她的存在,正如她也曾偷偷去打探过水凉的情况一般。r
水凉在信里的态度很诚恳,也很坦白。她说虽然她不能接受水袖的母亲,但她会努力去爱只比她小一天的妹妹苏水袖。r
信被苏水袖揉成一团冲进了马桶。这种身处上流社会过着优渥生活的人的怜悯之心,在苏水袖看来,只配被冲进那种肮脏的地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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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并没有结束,从那以后,水凉每天都会给水袖写信寄照片。那些信就像一面镜子,清楚的映照出了水凉的生活点滴。和父母吵架了,给暗恋的男生写情书了,发烧了,谈恋爱了……r
无论林家生怎么费尽唇舌劝说,水袖都从不回信。她觉得那是一种无声的炫耀,是水凉想让她知道,那边的生活有多么阳光,多么安逸。r
可即便如此,水凉依然坚持。每天只要一打开信箱,苏水袖就能看到水凉寄来的信安静地躺那里面,像天使掉下的羽毛,有着纯白色的微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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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水凉突然断了音信。那带着白合花淡香的信封消失在了苏水袖眼前。r
苏水袖的第一个反应是高兴,她为苏水凉的退缩而雀跃不已。为此,她还特意请林家生吃饭。r
拖着林家生的手在那条两侧种满梧桐树的小径上飞跑,苏水袖轻盈得仿如肩上生出了翅膀。r
可林家生显得很郁郁。一整个晚上,他都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苏水袖,清澈的大眼睛里铺满了浓稠的忧郁。直到最后,他在把苏水凉送回家的路上,才终于缓缓地说了一句,“水袖,你真的开心吗？你觉得一个坚持了整整五年,每天给你写信的人突然间放弃,真的是一件喜事吗？”r
林家生的话让苏水袖猛不防有些心惊,像突然看到古旧沉寂的峰火台上升起了狼烟,弥散开的全都是焦黑的仓皇。r
苏水袖避开林家生的目光,匆匆告别,甚至是有些慌不择路地跑上了楼。回家后她就在新闻里看到了水凉在订婚宴当晚意外堕海的消息。r
那晚,天特别的黑。风呜咽着从黑洞洞的窗子里灌进来,低徊着,在苏水袖的房间里悲鸣。就连墙上母亲那黑白照片里的笑容都仿佛透露着几分戚楚的哀伤。r
过去苏水袖一直固执的认为,她的世界有太阳就够了。可等到月亮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时,她才猛然发现,黑夜是那么的漫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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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城首富苏启山独生女儿失踪的消息引起轩然大波,街头巷尾热议的全是关于苏水凉下落的话题,就连网上都有不少人专门开了贴子对此事进行讨论。r
苏水凉失踪后,苏水袖的电脑便24小时保持开机状态,屏幕上满满的全都是有关苏水凉事件的最新进展和相关网页。每隔十秒,苏水袖就会把那些网页刷新一次,希望能够看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或是得到一些关于苏水凉还活着的消息。可自事故发生头两天打捞起失事车辆后,几个星期过去了,没人知道任何苏水凉下落的线索。r
就在人们对这件事的关注度失去热忱,搜寻工作也陷入僵局的时候,苏水袖在网上一个相关的帖子里看到了一则回复。那人说,其实苏水凉的车子在打捞上来后,曾经有人发现刹车有问题,但最后这个发现并没有被重视,并且就这样不了了之了。r
水袖刚想点开对方的ID查问清楚,却发现回复已经被删除。r
将自己的重量交付于椅背,苏水袖沉吟着,双眸被那茶绿的沙发映得如墨色般深幽。r
看来,这回复的背后确实藏有极大的隐情,很有可能那个人说的是事实,否则,对方的回复不会在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里就这样被轻易地删除掉。而且能够暗藏在背后连网络的言论自由都操控的人,一定与苏水凉的堕落海有着莫大的关系!r
为此,苏水袖去找林家生。r
林家生的家里有一家侦讯社,大学毕业后,侦讯社就交给了林家生打理。在这样的时候,苏水袖只能寄希望于私家侦探,希望林家生能够动用家里的关系为她寻找水凉的下落。r
对于她的请求,林家生从未有过拒绝。这次,也不例外。r
当下,林家生就拿起了电话为她一个接着一个的下令、请求、拜托……r
那些日子,林家生每天都在为了她的事情而奔忙着,哪怕是一些关于苏水凉出现在某处的假消息,他也都会立即亲赴异地查个明白。每一次,在林家生来向她说明情况的时候,苏水袖心里的愧疚都像他额上的汗水般,细细密密地洇湿成一片。r
因为害怕自己受伤,更害怕自己会让林家生受伤。所以,对于林家生的感情,苏水袖明明清楚却还是装聋作哑。可一旦发生事故,她却还是滥用着林家生的温柔。r
她的自私对林家生来说,无疑是一种残忍。可她能怎么办呢？世界这么大,她能依靠的人却贫瘠得可怜。自母亲去世后,她唯一全心信赖的,就只有林家生一个人。而且,除了林家生,她不知道还有谁能够为了区区一个她而劳师动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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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生没有令苏水袖失望。他在离失事地点很远的一个海岛上发现了苏水凉。r
电话里,林家生的声音被巨大的海浪不断拍散,却还是带着咸腥的味道扑面而来。他说,水凉死了。额上有着一个巨大的创口。r
苏水袖抱着电话哭到昏厥。这个时候,她才发觉,原来她爱着水凉,爱着这个一直试图温暖她,却被她不断拒绝的姐姐。r
醒来后。苏水袖拨通了林家生的电话,她要林家生把这个秘密连同苏水凉一起埋葬。r
因为,她会变成苏水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