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原谅是一件奢侈的事,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也不是每个人都配被原谅。r
让程薇有些不安的是,苏水凉回来之后,似乎有点变了。既没有揭程薇的旧伤疤,也没有指使她再做些什么。这种异样的反常让程薇觉得苏水凉比从前更可怕。像躲在云层之后的电闪雷鸣,谁也不知道它何时会突然炸响在自己面前。r
以苏水凉的性格,不可能如此轻易放过程薇,她一定是暗中向程薇投下了巨大的索套,然后一点一点缩紧,直到某天一下子把程薇狠狠勒死。r
这种感觉如影随形地跟着程薇,就算在梦里她都像被人骑在身上死命掐着她的脖子般,让她喘不过气来又动弹不了。r
每每大汗淋漓地醒来,看着灰败的夜色沉闷地挂在窗外,程薇都恨不得一刀将它连同那些晦涩不堪的往昔一起绞碎,挫骨扬灰。r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在苏水凉没出手之前,她就会自己把自己给逼疯。给自己倒了杯凉水,程薇紧紧地捏着杯口,与其要她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r
网络是个好东西,能够让你足不出户就可以得到众多讯息,当然,也包括想要谋害另一个人的办法。r
看着那些网站上密密麻麻的小字,程薇的笑容里亮起了诡异的蓝光。r
她已经变了,不再是过去那个会对苏水凉唯命是从的软骨头。在苏水凉消失的这两年,她早就学会如何伪装自己,让自己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站稳脚跟。现在,她已经有足够的胆量敢与苏水凉殊死一战。r
当然,程薇不会蠢得现在就将苏水凉一次至于死地。因为刚从鬼门关打了一转回来的苏水凉一定会被家里人保护得很紧,如果她动作太大,不仅很容易查到她头上,也会失去折磨一个人的乐趣。r
而且这么多年来,苏水凉那样对她,让她像在插满利刃的夹缝中求生,如履薄冰般艰难前行,无非就是想看着她痛苦挣扎的模样,用以满足自己阴暗扭曲的心理。r
现在,她要将那些耻辱与惊惶,一点、一点地还回去。r
“要来杯我泡好的玫瑰花茶么？”林家生的声音伴随花茶清新的香味缓缓而来。程薇合上电脑,回身报以他一个微笑。r
庭院里种的那些花草,在别人看来怕是会以为程薇是为了恬养情性才种了那么一大片,但她自己知道,那是为了弥补从洛凡那里收不到花的缺憾。r
因为不想承认没办法得到,只好假装拥有很多。这是女人的通病。r
不过,看着那些花开花败,心里依然会落寞,会害怕自己鲜活的容貌,就在这样岁岁年年的自欺欺人中蹉跎而去。r
而这一切,在林家生的出现后被悄悄地织补住了空洞。r
他只要一有空,就会蹲在庭院里细心挑选。看哪些要用来装饰房间,哪些可以拿去泡茶,就连那些快要凋零的花朵,他都不忘剪下晒干制成干花,用缠着金丝银线的小袋装好,作为衣物添香的小物。r
“难得休息,别老是对着电脑。来,这是茉莉花茶,清心明目的。”林家生坐下来,拍了拍她的头。r
像他这么好,苏水凉怎么就看不到呢……热茶升起的白雾湿润了程薇的眼,她伸出手去,穿过那片虚无,怜惜地抚上林家生的脸。r
他的皮肤有着阳光给予的健康色泽,一双大眼睛深邃且传神。嘴唇软软的,摸过去时会被那剃过的胡渣轻轻撩拨指腹,像他的人那样,没有刺人的锐利,却又能不容分说地让你感觉到他的存在。r
“怎么了？”林家生握住她的手,眼里有种暖暖的关怀。r
程薇摇了摇头,“想找点东西,可惜一直没找到。”r
“需要我帮忙吗？”林家生问。r
“你也找不到。”程薇无奈地笑了笑。r
“如果太难找,就别勉强。”r
“是啊……太难了……”程薇低下头去,轻轻啜了口茶,有惆怅和着那杯中的茶香袅袅不散。“可是,为什么会找不到呢……通向一个人心里最快的办法。要是有,你和我就都不用这么辛苦了……”r
网络确实能让人找到很多东西,随意输几个关键字,就会给出你上千条搜索结果。只可惜,它永远给不出我们关于爱情的正确答案。r
林家生也沉默了。他定定的看着天,那目光,与这亘古的苍穹一样空寂。r
依照计划,程薇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的行动。r
她买来有毒的蛇,悄悄放进苏水凉家的花圃；在苏水凉房间的冰箱里多添几种一起吃了会中毒的水果；趁人不查拧松苏水凉床顶上那水晶吊灯的螺丝……r
这些所有的一切,程薇都尽量布署得像些自然的意外,可没想到的是,她设下的那些陷阱,被苏水凉在林家生的提醒下一次次逢凶化吉。r
程薇有些怀疑,怎么会这么巧,她做的每一步都被林家生化解掉。于是,她约了苏水凉逛街,还叫了林家生一起。r
那天,程薇特意穿了一条黑色的长裙。那巨大的裙摆,轻轻一转,便会呼啦啦地散开了去,像一把撑开的伞,上面开满了星星点点的繁花。r
她问林家生,“好看吗？”r
“好看。”林家生赞许地看她,有些好奇的问,“不过这样不会觉得走路不方便吗？”r
程薇笑而不答。r
三个人,到新开的商场逛了许久。阳光从巨大的玻璃板投射下来,拉长了她和苏水凉肩并着肩的身影,那么靠近,像极了一对亲呢无间的姊妹。r
在珠宝专柜,程薇给苏水凉挑了块红玉。那红玉被璀璨夺目铂金链串起,位置刚好落在琐骨中间,苏水凉戴起来就像一大滴血红的眼泪落到了白雪般的肌肤上,分外妖冶。r
“我送给你。”程薇说。r
苏水凉惊讶地睁大眼,“这……”r
“就当我谢谢你,介绍了一个这么好的男朋友给我。”程薇说完,微笑地望向身边的林家生,令到林家生有羞赧地别过脸去。r
程薇刚想付钱,专柜小姐已经将东西包好,递到了他们面前。r
看着他们诧异的样子,专柜小姐冲着苏水凉鞠了个躬,甜甜地笑着说,“苏小姐。在您来之前洛总就已经交待下来,只要您来,任何东西我们只管给您包起来就好。”r
原来这家商场是洛凡的。程薇捏紧手里的针,脸上的笑容吃力得有些抽搐。“既然这样,看来我只能请你吃饭了。我想洛凡他总不至于连我们到哪家餐馆也猜得到吧。”r
一出商场,高温便像热浪一样扑面而来。他们走下台阶,站到路旁,等着红灯变化的讯号。随着苏水凉电话的响起,看到她表情的细微变化,程薇的心凉了又凉。r
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前方一辆汽车正飞驰而来。r
“咦,我好像看到熟人了。”程薇往旁边跨了一步,假装踩到裙角,冷不丁便撞向了身边的苏水凉,结果,又是林家生!他眼明手快地拉住了差点被撞到的苏水凉!r
“你们别走得那边靠边,太危险。”林家生说着,不着痕迹地站到了她和苏水凉的中间。程薇淡淡一笑,便安静地挽上林家生的胳膊。r
其实程薇早就猜到,装扮成她护花使者的林家生其实是苏水凉的守护天使。但程薇还是选择以身犯险,和林家生同居。r
反正她早就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包括身体。r
她和林家生都一样。都在以一个卑微的身份守望爱情。看着爱人别有怀抱,再独自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强行咽下。r
或许,正是因为林家生太像她自己,程薇才会一时大意,对林家生说出了一切。r
在告诉林家生当年她对苏水凉刹车动了手脚之后,程薇曾经以为林家生一定会选择苏水凉,然后出卖她,可万没想到的是,林家生竟然选择了隐瞒。r
林家生说,或许他化解不了她们两个人之间的纠葛,但至少,他想尽力让她们尝试着去互相了解。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跑去超市里采购。带着两大袋食材和一头晶莹的汗水回来,开始守在厨房里洗洗切切。r
只可惜,林家生的心软,使得他事与愿违,让苏水凉在程薇面前,暴露了真实身份。r
真正的苏水凉不会认不出亲手往程薇腰上烫下的烟痕,更不会问程薇疼不疼。r
程薇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苏水凉塞上了车,一脚狂踩油门就如箭般离弦而去。r
后视镜中,林家生的车子一直跟随着她。他是怕苏水凉出事吧？但是,对不起了,林家生,我要为自己讨个公道。程薇在心里喃喃地说着,车速不由得更快了。r
正好,苏启山在家。r
看着苏启山因为她死命掐着苏水凉的胳膊而整个从椅子上弹起来,脸上肌肤不断抽动的模样,程薇心里有种某名的畅快。r
让他先惊讶一下也好,因为她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比他现在看到的要震惊十倍!r
将苏水凉拖到了苏启山面前,程薇一甩手,苏水凉便摔到了地上。r
“程薇。你想干什么!”苏启山气势凌人地呵斥起来。r
冷漠地看着苏水凉因为吃痛而皱起的眉头,程薇昂起头,掷地有声地开口,“苏伯伯,这个人不是你的女儿!她只是个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野货!”r
程薇滔滔不绝地痛诉着眼前这个冒牌的苏水凉。说她演技逼真,把所有人都骗了。她这样不择手段的混进苏家,一定是为了钱,是为了等苏启山百年归老后以继承人的身份独占苏家的财产。对于这种行径恶毒的女人,程薇要求苏启山现在就带她去医院查验个清楚。r
看苏启山双目喷火,苏水凉瑟瑟发抖,程薇觉得自己胜利了。她终于可以搬开心口上那块巨石,顺畅地喘一口气了。r
结果,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得她跌倒在地!r
脸像炸开了一样的痛,被咬破的唇角紧跟着向外渗出血来。程薇支起半边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启山。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切都和她想的不一样？挨打的不应该是苏水凉吗？r
看到这一幕,林家生默默地从门外走近,蹲下来,扶着她的手臂,神情哀伤无比。r
“你当我是傻子吗？!”苏启山声如洪钟,那眼睛瞪得铜铃,暴怒地闪烁着火花,“她是不是我的女儿,用得着你这个外人来告诉我吗？!”r
原来,苏启山比她更精明。在苏水凉回来的第一天,苏启山就带着她去验了DNA,苏水凉是他的女儿这点证据确凿!r
“程薇,别以为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这个老头子就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我清楚得很!”苏启山鄙夷地斜眼她看,脸上的皱纹像刀凿般钢硬,“林家生为你做了那么多,甚至还为你求情,可没想到,你一再的和水凉为敌,完全不懂珍惜!”r
耳朵里的嗡嗡作响,让程薇觉得自己听到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她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林家生,指甲近乎嵌入他的肉里,“这是真的吗？”r
林家生缓缓地点头。关于程薇做的种种,林家生没有告诉苏水凉,是因为他提前取得了苏启山的原谅。r
林家生一个微小的举动,将程薇最后的希翼尽数打落谷底。她发出一声凄厉地惨叫,疯子似地冲出了门。r
那一整个下午。程薇不知道到底经停了多少个红绿灯,又拐过了多少分岔路,直到那仪表盘上一闪一闪的红灯亮起,她才发现,天空已经泛起了暮色。r
缓缓将车子滑至路边,程薇拿起了扔在一旁的手机。里面有林家生发来的短信。简单,而温暖。r
他说,饿了的话,就回来吧。r
路边开小吃档的大叔见到有车停下,立即上前卖力地招揽起生意：“小姐,下车买点吃的吧。现做现卖的,味道很好,不信你尝尝。”r
程薇闻声一转头,便看到了小吃档上立着的白板：桂花酒酿丸子。r
摇下车窗,程薇说：“老板,给我装一碗桂花酒酿丸子。带走。”r
“好咧!”r
看着被点燃的火炉,程薇眼里露出了一丝疲倦的笑意。记得有次林家生陪她到小吃街宵夜,路过卖桂花酒酿丸子的档口时,林家生曾问过她要不要吃,但她对有个酒字的东西都直觉抵触,于是他们便一起去吃了东北饺子。现在想来,林家生应该是喜欢吃那个的吧……r
正当老板忙着张罗的时候,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来到了档口,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要吃什么好。最后,其中一个牵起另一个的手说,“我们一个人点一样,可以抢着吃,这样不是很好玩吗？”r
那话,像迎面而来的一瓢镪水,哗一下,把程薇勉强的笑意浇了个稀烂。r
苏水凉也说过同样的话,她说送上门来的她从不稀罕,只有抢来的才有意义。r
是啊,去抢的人当然永远得意,可被抢的那个呢？谁在意那个失败者的想法。r
发动车子的那刻,程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绝不会就这样放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