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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也算是件纪念品(4)


  沙织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自己犯了大错,犯了无可挽回的错误,自责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翻腾。

  “不好意思,你也必须死,”老人走到她面前,“在此之前,你要先告诉我。除了滨冈以外,你还有没有把婴儿的事告诉别人?如果有的话,我也必须去找他们。”

  沙织用力摇头回答说,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然后哭着说,早知道不应该告诉滨冈小夜子,如果自己没有说,就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你可以杀了我,”沙织哭着对老人说,“我终于知道,我活在世上会给很多人带来困扰。如果滨冈女士不认识我,就不会死,你也不会成为杀人凶手。全都是我的错,所以我死了最好,请你杀了我。”

  看到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老人反而有点害怕。他握着菜刀低声吼着,但并没有继续靠近。

  沙织反过来问他:“你怎么了?”

  老人没有说话,喘着粗气,随即问她:

  “你愿意保证吗?你愿意保证到死之前,都不对任何人再提婴儿的事吗?也愿意完全不提和史也之间的事吗?如果你愿意保证,我马上就离开,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头。”

  沙织看着老人的眼睛,发现他眼中并没有疯狂,而是露出求助的眼神。于是终于知道,他并不想要杀人,他也是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

  沙织点了点头,回答说:“我向你保证。”

  “真的吗?没有骗我吧?”老人再次确认。

  沙织再次告诉他,没有骗他。即使现在说谎活了下来,之后去报警,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只会让更多人不幸。她不想做这种事。

  老人似乎相信了她,点了点头,把菜刀放回纸袋。

  “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过这里。”老人说完就离开了。

  沙织站在原地无法动弹,无法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但老人手上那把菜刀发出暗淡的光,深深地烙印在她眼中。

  她上网看新闻,确认了老人所说的属实。一名女性在江东区木场的路边被刺杀身亡——一定就是这则新闻。她又从隔天的新闻中得知了老人自首的消息。

  内心的歉意让她越来越沮丧。那个老人恐怕会被关进监狱,他的女儿和他的女婿仁科史也也会成为加害人的家属,承受很多苦难。

  而且——

  悲剧并没有结束。那个姓中原的人采取的行动,很可能让悲剧继续延续。

  沙织又拿起放在桌上的晒衣绳。既然无法受到法律制裁,只能自己亲手了断。

  她再度环视室内,目光终于停在厕所门上。

  她想起之前曾经有音乐人用门把上吊身亡的消息。虽然不知道是自杀还是意外,但那个音乐人的确死了。怎样用门把上吊?

  沙织注视着门把,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她走到门旁,把绳子的一端绑在内侧门把上,把剩下的绳子绕过门的上方,在另一侧用力拉了一下,绳子完全不动。

  这样就没问题了。沙织心想。她把垂下的绳子绕了一个环,为了避免松脱,绑了好几个结。

  她把椅子搬到门前,站在椅子上,把脖子套进绳环内。

  是不是该写遗书?这个想法掠过她的脑海,但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事到如今,到底要写什么?正因为无法留下任何东西,所以才会选择走这条路。

  她闭上眼睛,回想起二十一年前的可怕景象。她和史也两个人杀了婴儿,双手感受着婴儿身体的温度,做了残酷的事。

  对不起,妈妈现在就去向你道歉——她跳下椅子。

  她感到颈动脉被勒紧,自己的一生就这样画上了句号。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整个人掉了下来,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同时感到脖子完全放松。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周围。

  晒衣绳掉了下来。刚才绑在门把上的那一端松脱了。沙织无力地垂下头,自己什么事都做不好,就连上吊也无法一次成功。

  她站起来,重新把绳子绑在门把上,拉了好几次,确认不会松脱。这次应该没问题了。

  她像刚才一样,把打了一个环的绳子绕过门的上方后垂了下来,正当她打算站上椅子时,手机响了。啊,对了,应该是打工的色情按摩店打来的,今天并没有打电话去请假。

  沙织拿起手机,想要关机,发现手机上显示了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有点在意,接起了电话。

  “喂?”

  “啊……喂?请问是井口沙织小姐吗?”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低沉的声音很有力。

  “是——”她在回答时,感到一阵慌乱。这个声音很熟悉,自己对声音的主人很熟悉……

  对方停顿了一下说:“我是仁科史也。”

  “哦。”沙织回答,她的心跳加速。

  “我有些话无论如何都要告诉你,你愿意和我见面吗?”

  沙织握紧电话,看向厕所门。她看着绑在门把上的绳子,觉得刚才也许是在那个世界的婴儿让绳子松脱了。

  24

  中原打开纸箱,身体忍不住向后仰。虽然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实际看到时,发现比他想象的更震撼。大约有男人的手腕那么粗,长度大约有两米,白黑斑驳的图案很鲜艳,那是一条加州王蛇。

  “它死亡的原因是?”他问饲主。

  “不知道,我发现时,它就不动了。我朋友看了,说可能已经死了。”饲主是二十出头的女人,染了一头褐发,眼妆很夸张,每根手指都涂着色彩鲜艳的指甲油。

  “是你养的吗?”

  “嗯,有点复杂。原本是我男朋友养的,但他最近搬走了。”

  “所以由你负责照顾吗?”

  “我……没有照顾,没有喂它吃饲料,就放在水族箱里,好几天都没回家,结果回家一看,它就不动了。”

  “原来是这样。”中原只能这样回答。他已经多次见识过缺德的人饲养宠物的悲剧,懒得再多说什么。

  “你打算举办怎样的葬礼?”

  “也不用举办葬礼,只要你们能够帮忙处理就好。这里会帮忙把它烧掉吧?”

  “我们会进行火葬。”

  “那就这么办吧。”

  “遗骨呢?”

  “遗骨?”

  “就是骨灰,你要带回去吗?”

  “啊!我不要,我不要,请你们丢掉就好。”

  “那就和其他饲物一起焚烧吗?”

  “焚烧?”

  “就是火葬。”

  “火葬的话,我要做什么?”

  “会在共同祭坛合祭,你也可以参加。”中原在说明的同时,猜想她可能听不懂“合祭”的意思。

  “你说我可以参加,就代表也可以不参加吧,所以我可以走了?”

  “当然。”

  “好,那就这么办,就选那个。太好了,不会太麻烦。”她发自内心地松了一口气。

  中原告诉自己,她愿意把遗体送来这里就算不错了。有些无良的饲主会把遗体当成可燃垃圾一起丢掉。

  他向神田亮子招手,说明情况后,由她接手处理。她露出略微不悦的表情。虽然她喜欢动物,但蛇是例外。

  又有人从大门走了进来。中原抬头一看,立刻倒吸了一口气。佐山向他轻轻挥了挥手。

  中原带着佐山去了三楼的办公室,还是用茶包为他泡了日本茶。

  “之后的情况怎么样?”中原问。

  佐山喝了口茶,皱起眉头。

  “正为了找证据忙得焦头烂额,因为你的关系,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造成了你们的困扰吗?”

  佐山放下茶杯,耸了耸肩。

  “接下来才要开始大忙,案情的内容完全不一样了,在审判时争论的焦点也和之前属于不同的层次。我们警方只需要找出客观的事实,但审判时如何看这些事实,就变得很重要。”

  中原点了点头:“应该是。”

  中原去仁科家三天后,仁科史也和井口沙织一起去自首了。中原不知道他们之间谈了什么,八成是仁科主动联络了她。

  佐山来向中原确认相关事实,可能仁科和井口也说了被中原揭露的过去。

  “谢谢你借我这个。”佐山从皮包里拿出刊登了偷窃瘾报道的杂志,上次来向中原了解情况时,把这本杂志借走了。

  “不知道审判会怎么样。”

  “谁知道呢,”佐山偏着头,“町村作造的律师精神大振。如果是抢劫杀人,一定会被判处无期徒刑,但如果是为了隐瞒女婿的罪行,就有酌情减轻量刑的余地,他可能会争取十年有期徒刑。”

  听了佐山的话,中原的心情很复杂。

  “太讽刺了,小夜子的父母希望凶手被判死刑,但我揭露了真相,反而远离了死刑。”

  中原曾经为这件事去向里江和宗一道歉,说自己可能太多事,反而弄巧成拙了。

  但是,他们并没有生气,异口同声地说,很高兴知道真相,只是对法官判处凶手的刑期可能缩短产生了强烈的疑问。

  这和动机没有关系,无论是基于何种理由杀人,遗族都无法摆脱伤痛,所以,他们仍然期待凶手可以被判处死刑——他们对中原这么说。

  “刑罚充满了矛盾,”佐山说,“静冈县警传来消息,在那个地方什么也没找到。”

  “那个地方是……”

  “青木原,他们埋葬婴儿的地方。他们的证词一致,虽然是在树海这个特殊的地方,但听起来位置应该很明确,静冈县警在大范围调查,仍然一无所获。”

  “怎么会这样?已经变成泥土了吗?”

  “不,”佐山摇了摇头,“即使是婴儿,二十年的时间还不至于变成泥土。毕竟是树海,有很多野生动物出没,很可能被那些野生动物挖出来了。”

  “如果一直没有找到……”

  “案子恐怕就很难成立。因为无法证明他们杀了婴儿,所以很可能做出不起诉处分。至于町村的案子,就会以二十一年前曾经发生过命案的前提进行审判。”

  中原看着刑警的脸说:“的确充满矛盾。”

  “也许这代表人终究无法做出完美的审判。”

  佐山站了起来,说了声“打扰了”就离开了。

  中原目送刑警离开后,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神田亮子正抱着纸箱走向火葬场。

  中原想起井口沙织的家里放了树海的相片。对她来说,那张相片才是珍贵的遗骨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