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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从那个夜晚开始(4)


  “不要说出来,”沙织双手捂住耳朵,“我不想听。”

  她只是隐约想到要这么做,但努力不让自己具体去想这件事。因为她觉得一旦开始思考,就无法再回头了。

  然而,看到史也痛苦的样子,她下定了决心。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对于沙织提出的方案,他既没有说赞成,也没有表示反对,然后就回家了。

  沙织看了妇产科的相关书籍,计算了预产期。如果婴儿发育顺利,应该在二月中旬分娩。无论如何,都要避免被人察觉。学校方面比较没问题,因为制服很宽松,可以假装里面穿了好几件衣服。或许有人觉得她稍微发胖了,那就让他们这么以为好了。应该没有人会注意自己。升上三年级后,她的课余时间几乎都和史也在一起,并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个性阴郁、很不起眼的女生——可能大部分人都这么觉得。不,现在同学们应该都在专心应付考高中的事。

  沙织也必须考虑考高中的事。公立高中的入学考试都在三月初,最近无法专心读书,所以成绩退步了,但绝对不允许失败。

  沙织摸着自己的下腹部。考试当天,肚子会消吗?

  新年过后,之前不太明显的外表变化渐渐有点藏不住了。要隐瞒洋介并不是太大的问题,只要穿宽松的衣服就好。而且他工作还是很忙,只有早晨和晚上才会遇到,而且,父亲从来不会仔细打量她的下半身。

  最大的问题还是学校。她在上学途中穿大衣盖住肚子,在教室上课时,把大衣盖在腿上掩饰。每次上体育课,就说身体不舒服请假,幸好有时候遇到私立高中的入学考试时学校放假,从一月下旬开始,很少去学校上课。

  事后回想起来,班上可能有人发现,尤其女生的眼睛和直觉都很敏锐,之所以没有人问她这件事,一方面是不想扯上关系,另一方面,可能也很好奇,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打算。如果自己站在相反的立场,应该也不会开口问当事人。

  痛苦的日子持续着,每当她承受不了时,史也就默默支持着她。他再度去沙织家,但没有和她做爱。

  他辅导沙织的课业,他很有耐心,教的方式很容易懂。

  只要沙织没有主动提及,他就不会提分娩的事。他似乎也用自己的方式下定了决心。

  二月初,沙织告诉史也,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史也立刻露出紧张的表情,双眼发红:“大概是几号?”

  “我不知道,但我看书上写,时间快到了。”

  “你有什么打算?”

  沙织迟疑了一下说:“可能会在浴室,因为会流很多血。”

  “要怎么做呢?”

  “我也不知道。”沙织皱着眉头,“我没有经验,但必须等爸爸出门才行,这是最伤脑筋的事。”

  书上说,分娩前会出现阵痛。听说那是极其强烈的疼痛,但她已经下定决心,洋介在家时,无论如何都要忍耐。唯一的问题,就是万一在晚上分娩怎么办。即使洋介已经上床睡觉,也不可能在浴室生。到时候只能偷偷溜出家门,另外找地方。也许可以在神社后面的空地上,铺一块野餐垫——她认真地思考具体的方法。

  “听我说,到时候我会帮忙,”史也一脸下定决心的表情,“到时候你打呼叫器通知我,我无论如何都会马上赶过来。”

  “不用了。”

  “因为我会担心,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而且想到你一个人在痛苦,我根本无法安心。”

  史也的这番话让她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她的确很担心,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是否能够应付,如果有他陪在身旁,不知道有多安心。

  “好吧,”沙织说,“到时候我会联络你。谢谢你。”

  史也露出难过的眼神,紧紧抱住了她。

  一个星期后,日子终于到了。入夜后开始阵痛,她对洋介说,自己感冒了,先上床睡觉,然后就钻进了被子。父亲并没有怀疑。

  阵痛间隔越来越短,每次阵痛出现,她就痛得打滚,根本无法走路。虽然她想找史也,但他对目前的状况也无能为力,万一吵醒洋介,情况会更糟。

  她既担心不知道生下之后该怎么办,又希望赶快生下来,摆脱眼前的痛苦,即使被父亲发现也无妨。两种心情在内心交战。

  天亮了。沙织一整晚都无法合眼,持续不断袭来的阵痛让她浑身无力。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她费力地挤出声音应了一声:“进来。”

  门打开了,洋介探头进来问:“身体怎么样?”问完之后,立刻皱起眉头,“嗯?你流了很多汗。”

  “没事,”沙织笑了笑,“因为生理痛很严重。”

  “哦,是吗?那应该很痛吧?”提到妇科问题,洋介立刻畏缩起来。

  “对不起,没办法帮你做早餐。”

  “没关系,我会在路上买面包。”洋介关上了门。

  确认洋介的脚步远去后,她再度痛得打滚,努力忍着不叫出声。

  不一会儿,听到洋介出门的声音。沙织爬下床,在地上爬行,不时像蛇一样扭着身体前进,终于来到电话旁。她打了史也的呼叫器,输入了约定的号码。14106——代表“我爱你”的意思。

  挂上电话后,她蹲了下来。她已经无法动弹。阵痛似乎已经达到了巅峰。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咔嗒咔嗒转动门把的声音。洋介出门时锁了门。她再度像蛇一样爬行,用尽力气爬到了玄关。她伸出手去,却觉得门锁很遥远。

  终于打开了门锁,史也立刻走进来问她:“你还好吗?”她好不容易才挤出力气对他说:“去浴室。”

  史也把沙织抱进浴室,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帮我把衣服脱下来,”沙织说,“全部……都脱掉。”

  “不会冷吗?”

  她摇了摇头。虽然正值二月,但她无暇顾及寒冷。

  她脱光了衣服,坐在浴室的地上,忍受着频繁袭来的阵痛。史也一直握着沙织的手。因为担心邻居听到叫声,所以沙织把一旁的毛巾咬在嘴里。

  史也不时探头向她两腿之间张望,不知道第几次张望时,他叫了起来:“啊!开得很大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沙织也有这种感觉。疼痛已经超越了巅峰,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好像把五脏六腑完全掏空般的疼痛阵阵袭来。她咬着毛巾大叫着,史也拼命按着不停挣扎的她。

  然后,疼痛突然消失了,有什么东西从大腿之间离开了身体。

  她感到一阵耳鸣,视野模糊,意识不清,但微弱的哭声让她恢复了清醒。

  沙织的上半身躺在走廊上,只有下半身还在浴室内。她抬起头,看到身穿内衣裤的史也双手抱着什么,粉红色的小东西。哭声就是从他手上传来的。

  “给我看看。”沙织说。

  史也露出痛苦的眼神:“不看比较好吧?”

  “嗯……但是我想看一看。”

  史也犹豫了一下,让沙织看他抱着的东西。

  史也手上抱着奇妙的生物:满脸皱纹,眼睛浮肿,头很大,手脚却很细,不停地手舞足蹈。

  是儿子。

  “够了……”沙织将视线从婴儿身上移开。

  “接下来怎么办?”

  沙织看着史也:“该怎么办?”

  他眨了几次眼睛,舔了舔嘴唇。

  “闷死他应该是最快的方法。只要捂住鼻子和嘴巴……”

  “嗯,那我们……一起动手。”

  史也惊讶地看着沙织,她也回望着他。

  史也点了点头,默默地将手放在婴儿的鼻子和嘴上。沙织也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沙织泪流满面,她看向史也,发现他也在哭。

  婴儿很快就不再动弹了,但他们还是把手放在上面很久。

  他们打扫了浴室,沙织顺便洗了身体。疲劳和倦怠已经达到了极限,但现在还无法上床睡觉。

  她换好衣服,来到客厅,史也已经准备就绪,旁边放了一个黑色塑料袋。他说是从家里带来的。

  那个塑料袋鼓鼓的,不用问也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还有这个。”史也拿出一个园艺用的小铲子。

  “这么小的铲子没问题吗?”

  “虽然家里有铲雪的铲子,但不可能带出门。”

  “哦,那倒是。”

  旁边放着史也沾了鲜血的内衣裤。他说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所以带了替换的衣服。无论什么时候,他的准备工作都十分周到。

  他们休息片刻后走出了家门。史也说他一个人去,但沙织坚持要一起去。因为她不想推给他一个人处理。沙织毕竟还年轻,即使刚生完孩子,仍然可以走动。

  他们已经决定了目的地。在富士宫车站搭上公交车后,在河口湖车站下车。之后又搭了公交车。史也沿途都紧紧抱着背包,那个黑色塑料袋就放在里面。

  这是她第一次去青木原,也不太了解那是怎样的地方,听史也说,是最适合掩埋尸体的地方。

  “那里是自杀的热门地点,听说只要在里面迷路,就很难走出来。只要埋在那里,应该永远都找不到。”他愁眉不展地说。

  到达目的地,发现那里果然是很特别的地方。那是一片树海,无论看向哪一个方向,都是一片郁郁苍苍、枝叶茂盛的树木。

  他们沿着散步道走了一阵子,确认四下无人。

  “要不要就在这里?”史也问。

  “嗯。”沙织回答。

  他从口袋里拿出钓鱼线,把其中一端绑在附近的树木上,然后对沙织说:“走吧。”然后他们走向树林深处。

  他还带了指南针,看着指针慢慢前进。地面还有少许积雪,有些地方地形不佳,无法笔直前进。

  在钓鱼线用完时,史也停下了脚步。沙织看向周围,却完全不知道方位。

  史也用小铲子开始挖土,他说不需要沙织帮忙。

  泥土很坚硬,史也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把小铲子插进泥土,但他只是皱着眉头,默默地挖土,终于挖出一个深达数十厘米的洞。

  他把用毛巾包起的婴儿从黑色塑料袋中拿了出来,放在洞的底部。沙织隔着毛巾摸着婴儿。婴儿的身体很软,似乎还可以感受到体温。

  史也合掌哀悼后,把泥土推了回去,沙织也一起帮忙,完全不怕弄脏了手。

  埋好之后,他们再度合掌哀悼。

  史也带了照相机,在不远处对着那个位置拍了好几张相片。他说,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相片洗出来后,也给我一张。”沙织说。

  “嗯。”史也回答。

  他们顺着钓鱼线,回到了刚才的散步道。史也一只手拿着指南针,另一只手指向树林深处说:

  “那里位于正南方六十米。”

  沙织看向那个方向,又环视了周围。她绝对不会忘记这里。

  这时,她发现乳房胀得发痛。她摸着自己的胸部想,自己和史也应该不会得到幸福。

  在散步道上走了一会儿,当时的记忆苏醒,一切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

  所有的记忆好像都保存在大脑特别的地方,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