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细情况等一下再说,请你先和我们去分局。”
“那至少请你告诉我,我女儿……我女儿怎么了?”
年轻的刑警露出犹豫的表情看向他的上司,上司轻轻点了点头,年轻刑警对中原说:
“令千金过世了。”
中原感到一阵晕眩,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够站在那里。
“真的是被人杀害的吗?”
“目前还在调查。”
“怎么……”
“总之,请你跟我们去分局。”
刑警半强迫地把他推进警车,带去了分局。
原本以为警局内有尸体安置室之类的地方,只要一去警局,刑警会带他去那里,就可以立刻见到爱美。没想到他被带到一个房间,里面坐着一个姓浅村的警部补。有几名看起来像是他下属的刑警也在一旁。
刑警对他展开了调查。他们不停地追问他从早上开始的行动,以及接到小夜子电话时的情况。
“请等一下,我的行动根本不重要吧?先让我见一见我女儿,她的遗体在哪里?”
但是,刑警无视他的要求。浅村露出冷峻的眼神问他:“你说在接到电话前,都在客户那里,有谁和你在一起吗?”
中原立刻察觉,那是在调查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开什么玩笑!他忍不住拍着桌子。
“你们在怀疑我吗?怀疑我杀了爱美吗?”
浅村缓缓摇了摇头。
“你不必想这些,只要回答问题就好。”
“你在说什么啊?你别忘了是我女儿被人杀害!”
“既然这样,就请你配合我们的侦查工作。”室内响起浅村洪亮的声音,“我们只是在做我们该做的事。”
太荒唐了,太荒唐了——愤怒、悲伤和悔恨在内心翻腾。自己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会受到这种对待?
“请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你告诉我,到底是怎样的事件?”
“等一切都结束后会告诉你。”
“一切都结束?什么意思?”
“所有侦查工作都结束的意思,在此之前,不能随便透露消息,请你谅解。”浅村不假辞色地说。
中原完全无法接受,但还是回答了刑警的问题,只不过刑警问的问题让他越来越感到匪夷所思。
“最近你太太的情况怎么样?”
“你太太有没有和你讨论育儿的问题?有没有向你抱怨?”
“你女儿是怎样的小孩?会乖乖听话吗?还是不怎么听话?”
“你觉得自己有积极协助育儿吗?”
中原终于发现,原来刑警在怀疑小夜子。他们认为是小夜子对育儿感到厌倦,所以一时冲动,杀了女儿。
“你们太奇怪了,”中原说,“小夜子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她从来没有为育儿的事抱怨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小夜子更疼爱爱美了。希望你们了解一件事,你们完全搞错了方向。”
他声嘶力竭地说,但那些刑警没有太大的反应。中原知道,那些刑警根本不理会他说的话。看到刑警的这种态度,他对未来的侦查工作感到绝望。
中原要求见小夜子,他问刑警,小夜子目前人在哪里?在干什么?
“你太太正在另一个房间,刑警在向她了解情况。”浅村用冷淡的口吻回答。
深夜之后,简直和侦讯无异的调查才终于结束。中原被带到另一个房间,刑警佐山陪着他。
“你父母会来接你回家,”佐山对他说,“你老家在三鹰吧?应该很快就结束了,你们可以一起回家。”
“结束?什么结束?”
“配合调查。”
“什么?”中原看着年轻的刑警问,“这和我父母没有关系吧?”
“是啊,但为了谨慎起见……”佐山没有继续说下去。
中原双手抱着头。他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抬起头问:“我太太……小夜子还在警局吗?”
佐山为难地撇着嘴角,点了点头。
“因为还有几件事要向你太太确认。”
“确认?确认什么?你们怀疑我太太吗?”
“我相信她是清白的,其他人应该也这么认为。”
“既然这样,为什么……”
“对不起。”佐山深深地鞠了一躬,“为了查明真相,必须排除真相以外的所有可能性。在接获110报案,警官赶到时,家里只有你太太,只有你太太和去世的女儿。虽然是你太太报案,但并不能因此断定她和命案无关。当年幼的孩子离奇死亡时,父母因为故意或过失造成孩子死亡的情况并不少见,请你谅解。”
他平淡地说完后,又鞠躬说了声“对不起”。
中原感到心浮气躁,用力抓着头。
“我的嫌疑已经排除了吗?”
“刚才已经向你的客户确认过了,证明你和命案没有直接关系。”
“既然这样,就请你把案情告诉我。我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不是已经排除了我的嫌疑吗?”
佐山有点窘迫地抿紧双唇,慢慢地说:“我刚才只是说,你和命案没有直接关系。”
“什么意思?”中原听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虽然没有直接关系,但可能了解某些情况,知情不报。”
“难道你们认为我知道我太太杀了女儿?”
“我并没有这么说。”
“别开玩笑了,”中原抓住佐山的衣领,“如果我知道,我当然会说,况且,小夜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佐山面不改色地抓住中原的手腕,轻轻拧了一下。他的手很有力,中原不得不松手。
“不好意思。”佐山说完,收回了自己的手。
“有些真相只有凶手知道。比方说,现场的状况、被害人的服装和行凶方式。在逮捕嫌犯时,让嫌犯供出这些真相很重要,因为在法庭上,这将成为证据。因此,在目前的阶段,必须清楚地了解谁知道了哪些事。如果你现在提及你女儿的死因,我会立刻把你带去侦讯室。”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死因。”
“我知道,所以你应该和本案无关。即使如此,我们也无法把侦查中的秘密告诉你。如果告诉了你,你会向其他人,比方说媒体泄露这些事。一旦媒体加以报道,这些内容就不再是只有凶手才知道的真相,这是我们最担心的情况。你能了解吗?不透露任何命案的线索,也是侦查工作之一。”
“我绝对不会说出去……”
佐山摇了摇头。
“并不是不相信你,但警方办案要力求彻底。对于你来说,能不知道就别知道,这是为你好。因为对亲人有所隐瞒并不是一件开心的事。”
佐山的话很有道理,中原无法反驳,但他无法接受小夜子至今仍然无法获得自由的事实。
“你太太在这儿一两天就可以回去。”
“一两天……”
还需要那么久。中原不禁愕然。
不一会儿,他见到了父母。他的父母神情憔悴,他们接到警方的通知后,立刻赶来接儿子和媳妇,没想到在此之前,先接受了调查。他们当然也对案情一无所知。
“他们问了很多奇怪的问题,问你们的感情好不好,有没有听说你们为育儿的事感到烦恼。”父亲泰辅一脸不悦地说。
“他们也这么问我,居然还问你有没有表达过对小夜子感到不满。”母亲君子也皱着眉头。
中原从父母的谈话中得知,警方将他们两人隔离调查。听母亲说,刑警还去了小夜子的娘家。
那天晚上,中原去了三鹰的老家,住在千叶的姐姐也打电话来关心。她得知侄女的悲剧后,忍不住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中原听到她的哭声时想到,原来警方没有派人去找姐姐。
他不想吃饭,在以前住的房间看了一整晚的墙壁。他当然不可能睡着,一次又一次回想起爱美熟睡的脸庞,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了。
隔天他向公司请假去了警局,申请和小夜子会面,但没有见到。刑警把他带到一个小房间,说有东西要给他看。
中原以为又要接受调查,但这次的情况稍有不同。刑警拿了几张相片给他看。相片上是他家的客厅。看到那些相片,他惊愕不已。因为显然有人把客厅的东西弄乱了。客厅矮柜的所有抽屉都被拉了出来,抽屉里的东西都散落在地上。
“目前并没有发现客厅矮柜以外的地方有被动过的痕迹。”刑警告诉他。这是从前一天漫长的谈话至今,警方第一次向中原透露与案情相关的消息。
原来是这样。中原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小偷闯进了我家,然后杀了爱美。
刑警又拿出几张相片。
“这些是散落在地上的物品,应该是客厅矮柜抽屉里的东西,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那些相片上拍到了文具、计算器、胶带和干电池之类的东西。中原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小夜子处理,所以并不知道抽屉里放了什么,或是缺少了什么。他这么回答后,刑警问:“现金和存折都放在哪里?”
“啊!”中原想起来了。存折都放在卧室的柜子里,但现金放在矮柜的第二个抽屉里。
“有多少现金?”
“这就不清楚了,”中原偏着头说,“这些事都交给太太处理……”
“是吗?”刑警说完,开始整理相片,似乎已经确认完毕。
“这很明显是盗窃杀人啊,为什么我太太还不能回家?”
刑警面无表情地说:“现在还无法确定是小偷所为。”
“怎么会?这根本……”他看着刑警手上的相片,但立刻理解了刑警的意思,所以不再说话。
警方在怀疑故布疑阵的可能性。他们怀疑杀死孩子的母亲为了隐瞒自己的行为,伪装成小偷所为。中原已经无力抱怨,只好垂下了头。
他很想回去看一看家里的情况,但警方不同意。无奈之下,只好回到三鹰,等待警方的联络。下午的时候,小夜子的母亲滨冈里江上门,她告诉中原,刑警上门调查了好几个小时,一次又一次问相同的问题,简直快把人逼疯了。
那天晚上,小夜子才终于获释。中原在电话中说要去接,但刑警说,会派警车送她回家,所以他不需要多跑一趟。两个小时后,一辆警车停在老家房子的门口。从警车上走下来的小夜子宛如行尸走肉般面容憔悴,步履蹒跚,灵魂好像出窍了。
“小夜子,”中原叫着她的名字,“你没事吧?”
小夜子没有回答,可能并没有听到他说话,而且好像并没有看到丈夫,视线在虚空中飘忽不定。
中原抓住了小夜子的肩膀:“喂!你醒醒!”
她的双眼终于渐渐聚焦,似乎终于发现站在面前的是自己的丈夫。她用力吸了一口气,整张脸都痛苦地扭曲起来。
呜啊啊,呜啊啊——她哭着紧紧抱住了中原。中原抱紧她的身体,忍不住再度落泪。
父母贴心地走开了,让中原和小夜子独处。小夜子心情稍微平静后,把前一天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她说的内容条理清晰,难以想象前一刻还六神无主的人说话这么井然有序。中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小夜子嘴角露出落寞的笑容说:“因为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她说的内容大致如下。
下午三点多,爱美从学校放学回家。她在学校的美劳课上用牛奶纸盒做了车子,似乎做得很不错。小夜子一边听女儿得意地自夸,一边为她准备点心。
下午三点半时,小夜子坐在客厅的电视前。因为电视上正在回放她喜欢的连续剧。至于为什么不干脆录像,她回答说:“因为我觉得还不到需要录像的程度。”她在看电视时,爱美吃了点心,开始玩外婆之前送给她的玩具。
连续剧在四点半前演完了,小夜子关上电视,思考晚餐的菜谱。原本她觉得用冰箱里的食材就够了,但想了一下后,发现少了几样食材。虽然不是非要不可,但她还是力求完美。小夜子决定在女儿可以独自在家之前,要当专职的家庭主妇,所以严格禁止自己在家务上偷懒。
走路到附近的超市只要十分钟,平时她总是带爱美一起去。当时她也问了爱美的意愿。“爱美,妈妈要去超市买东西,你要不要一起去?”
爱美回答说:“不要,你自己去吧。”
她似乎对新玩具爱不释手。她之前很黏妈妈,上了小学之后,这种情况慢慢有了改变。
小夜子松了一口气。因为她觉得带爱美一起去买菜很麻烦。反正一会儿就回来了,之前也曾经多次让爱美短时间独自留在家。不要接电话;有人敲门或是按门铃都不要应门;窗帘拉起来——爱美总是乖乖遵守小夜子的指示。
“那你一个人在家没关系吗?”小夜子向她确认。
“嗯。”爱美明确回答。中原觉得事实应该就是如此,因为最近感觉爱美长大了。
小夜子在五点多买完菜回家,最先看到院子的门微微敞开着,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她出门时,都会把门关好,所以,她以为丈夫临时有事回家了。
她准备打开玄关的门锁时,发现门没有锁。她心想,果然是丈夫回家了。
但是,一踏进家门,小夜子看到了意外的景象。
通往客厅的门敞开着,矮柜的抽屉全都拉了出来,抽屉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小夜子倒吸了一口气。仔细一看,发现地上有鞋印。
有小偷来过。她立刻察觉到这件事。到底偷了什么?她看着散落一地的东西,但一刹那,立刻想到必须先确认另一件事。
小夜子叫着女儿的名字,冲出了客厅。但是,没有听到女儿的回答。在睡觉吗?小夜子冲上楼梯,跑向二楼的卧室。如果爱美在睡觉,就会去那个房间。但是,卧室内不见女儿的身影,也不在二楼的另一个房间内。
她回到一楼,走到客房使用的和室,女儿也不在那里。
被小偷带走了——小夜子立刻这么想。她准备回到客厅,想要立刻报警,但走到一半时,发现厕所的门虚掩着。
她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向厕所里探头张望。
一头短发的爱美躺在厕所的地上,双手和双脚都被胶带捆住,嘴里不知道被塞了什么东西,所以脸颊鼓了起来。她痛苦地闭着眼睛,粉嫩的皮肤上完全没有血色。
小夜子说,之后的事,她都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不顾一切地把塞在女儿嘴里的东西拿出来,然后拆开胶带,却不记得什么时候知道爱美已经死了这件事。当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坐在警车内。她报了警,之后又打电话给中原,但她似乎对这些记忆都很模糊。
警方向她了解案情时,一再追问为什么把一个八岁的孩子独自留在家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