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其他 > 虚无的十字架全文阅读 > 第10章 仁科家的烦恼(2)

第10章 仁科家的烦恼(2)


  不久之后,由美从网络的报道中得知了关于事件的详细情况。地点位于江东区木场的路上,住在附近的四十岁女人遭到杀害,皮包被人抢走,内有被害人的皮夹。凶手用刀威胁被害女子,想要抢夺财物,但因为女子想要逃走,所以就从背后刺杀——报道中说,町村作造如此供述。

  简直就是不经大脑思考的犯罪行为。如果和自己无关,她一定会带着冷笑看这篇报道,很可惜,这次的事件并非和自己无关。由于对从未见过面的町村作造产生了强烈的憎恨,由美觉得妙子说的完全正确,早知道就应该不管他的死活。

  案发后一个星期左右,一个男人来公司找她。那个男人对前台说,他姓佐山,是仁科史也的朋友。由美接到前台的电话后,就产生了某种预感。

  她的预感完全正确,在会客室见了面的那个人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刑警,体格很壮硕,即使在笑的时候,眼神仍然很锐利。

  佐山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她对这起事件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很愚蠢,觉得他丧心病狂。”由美斩钉截铁地说。

  “有没有觉得难以置信,或是觉得他——町村作造不太会做这种事?”

  由美摇了摇头:“我从来没见过他。”

  “是吗?”佐山露出不悦的表情。

  “你最后一次和你哥哥,还有他的家人说话是什么时候?”

  “我父亲去世满两周年的忌辰……应该是五个月前。”

  “当时你哥哥和嫂嫂有没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不一样的地方?”由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任何事都无妨,比方说,他们好像在吵架,或是好像有烦恼之类的。”

  “不知道。”由美偏着头,觉得刑警问的都是一些奇怪的问题。

  “因为很少说话,所以不太清楚。”

  “那么,”佐山拿出一张相片,“最后请问一下,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相片上是一个看起来很好强的短发女人,年纪大约不到四十岁,长得很漂亮。因为她没见过,所以就实话实说了。

  “你有没有听过滨冈小夜子这个名字?”

  “滨冈小夜子……”说出这个名字后,由美立刻猜到了,“该不会是那名被害女子?”

  佐山没有回答,又继续问她:“在案发之前,你曾经听过这个名字吗?”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不是刚好在路上遇到她,所以就行凶了吗?难道不是吗?”

  佐山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说了声:“谢谢你的协助。”把相片放进了皮包。

  由美事后才知道,那天有其他刑警去了妙子家,也问了相同的问题。

  “刑警是不是认为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由美随口说道。

  “有什么关系?”

  “就是老头子和被害人之间啊,否则应该不会问那些问题吧?”

  “为什么?老头子不是为了钱财行凶吗?根本没有挑选对象吧?”

  “是啊……”

  母女俩讨论了半天,也无法得出任何结论。

  之后,由美完全不知道办案是否有进展,佐山也没有再来找她。

  正如她对史也所说的,不久之前,妙子打电话找她,说有话想要当面和她说,叫她回富士宫一趟。

  听到妙子说要她去说服史也和花惠离婚时,她几乎说不出话,忍不住问妙子:“那你为什么不自己说?”

  “你觉得他会听我的劝说吗?”妙子拿着茶杯,皱着眉头说。

  应该不可能。由美心想,但她也不认为自己有办法说服哥哥。

  “也许吧,但不管怎么样,你试着劝劝他。史也只有对你特别好,拜托了。”

  看到母亲合掌拜托,由美无法拒绝,只能很不情愿地答应试试。

  “其实在发生这件事之前,我就觉得应该想办法处理这件事。”妙子突然压低嗓门说。

  “想办法处理?”

  “就是花惠的事啊,我一直觉得应该劝史也离婚。”

  “为什么?因为她不聪明,而且家教不好吗?”

  妙子皱着眉头,轻轻摇了摇手。

  “不是啦,我是觉得小翔有问题。”

  “哦。”由美点了点头,她知道母亲想要说什么。

  “你不觉得有问题吗?上次你爸去世满两周年的忌辰时,你也看到了吧?你觉得怎么样?”

  “是啊……”由美的语气很沉重,“的确不像哥哥。”

  “对吧?亲戚也都这么说,一点都不像。”

  “但哥哥坚称是他的儿子,既然这样,外人就没资格说三道四。”

  “史也被骗了,我猜想花惠除了史也以外,另外还有一个男朋友,就是脚踏两条船,但以结婚对象来说,史也的条件更好,所以她才嫁给史也,没想到孩子出生之后,发现是另一个男人的。一定就是这样,花惠可能在生孩子之前就知道了,因为女人心里最清楚了。真是的,史也顽固得要死,心却很软。”

  虽然没有证据,但妙子语气很坚定,由美也猜想八成是这么一回事。不光是史也,仁科家所有人的长相都属于典型的日本人,轮廓不深,眼鼻也都很小,但小翔的五官轮廓很深,眼睛也很大,而且眼睛也和史也不一样,是双眼皮。无论怎么看,都完全找不到任何像史也的地方。

  妙子建议去做DNA鉴定。

  “只要去鉴定一下,就一清二楚了。如果知道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史也就会改变想法吧。”

  “要怎么做?你觉得哥哥会答应吗?”

  “要瞒着他做啊,等结果出来后再告诉他。”

  “不行不行。”由美摇着手,“如果这么做,哥哥一定会大发雷霆,况且,亲子鉴定好像要当事人同意,即使可以瞒着当事人,打官司时,应该也不能当作证据。”

  “是吗?那无论如何都要说服史也。”

  “我有言在先,这件事别找我哦。光是叫我劝他离婚,我就已经够头痛了,才不敢说什么叫小翔去做亲子鉴定这种事。”

  妙子听了由美的话,用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好像烦恼得头都痛了。

  “真伤脑筋,你是我唯一可以拜托的人。啊,史也又要照顾他那是杀人凶手的岳父,又要养别人的孩子,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由美走出庆明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在去车站的路上,想起了母亲的叹息。妙子认定史也是受骗上当了,但果真如此吗?

  她回想起刚才和哥哥之间的对话。

  他显然知道周围人都在怀疑他和小翔之间的父子关系,却刻意避免别人触及这个问题。

  由美猜想,也许哥哥知道真相。

  6

  晚上十点多,小翔终于睡着了。花惠悄悄下了床,为儿子重新盖好毯子。小翔举起双手,好像在高呼“万岁”。看着儿子的脸庞,花惠觉得他果然像那个男人。双眼皮,鼻子高挺,而且头发有点自然卷,完全没有任何地方像花惠或史也。

  如果像我就好了。花惠心想。如果像母亲的话,即使完全不像父亲,别人也不至于太在意,但因为也完全不像母亲,别人才会觉得奇怪。

  她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发现灯光从客厅的门缝透了出来。打开一看,发现史也坐在桌前。他手拿钢笔,面前放着信纸。

  “你在写信吗?”

  “对,”他放下了笔,“我想写信给滨冈女士的父母。”

  花惠倒吸了一口气。她完全没想到这件事。

  “……要写什么?”

  “当然是道歉啊。虽然对方收到这种信,也会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但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史也把信纸撕了下来,递到花惠面前,“你要不要看一下?”

  “我可以看吗?”

  “当然啊,是以我们两个人的名义写的。”

  花惠在藤椅上坐了下来,接过信纸。信纸上用蓝色墨水写了以下的内容。

  我们深知你们收到这封信会很困扰,但还是有一些事,无论如何都想要告诉你们,所以提起了笔。即使你们立刻撕了这封信,我们也没有任何话可说,但还是祈求你们能够看一下。

  滨冈先生、滨冈太太,发生这样的事,真的很抱歉。我相信你们做梦都没有想到,被自己悉心呵护长大的女儿,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被人夺走生命。我们也有儿子,可以想象你们内心的不甘,根本不是用“心痛”两个字能够形容的。

  我的岳父所做的事,是人类最可耻的行为,绝对不可原谅。虽然不知道法院会做出怎样的判决,但即使法官认为必须一命抵一命,我们也无话可说。

  虽然我们目前还不了解有关案情的详细情况,但根据律师转述的内容,岳父似乎是为了钱财才会犯下这起案子。我们深深地叹息,他做了如此愚蠢的事。

  然而,如果是因为这样的动机犯案,我们也必须承担一部分责任。我们隐约知道,高龄又没有工作的他最近手头拮据,听内人说,案发几天前,曾经接到岳父的电话,岳父在电话中要钱,但内人和岳父的关系向来不好,再加上她不想增加我的困扰,所以拒绝给他钱,而且还在电话中对他说,以后不再提供金钱的援助。

  虽然不知道岳父的生活到底有多穷困,但如果因为内人拒绝援助,导致他一时鬼迷心窍,犯下这起案子,有一部分原因也在于我们。当我发现这一点时,浑身颤抖不已。我的岳父当然必须受到法律的制裁,我们也必须向你们家属表达诚挚的歉意。

  滨冈先生、滨冈太太,可不可以让我有机会当面向两位道歉?即使把我当成是正在牢里的岳父,要打要踢都没有关系。虽然深知这样也无法消除你们的愤怒和憎恨,但我希望可以让你们了解我的诚意,希望能够给我这个机会。

  当你们深陷悲伤时,看到这篇字文字,或许会更加心烦,再次感到抱歉。

  最后,衷心祈愿令千金安息。

  正如史也所说,最后写了他和花惠两个人的名字。

  花惠抬起头,和史也视线交会。

  “怎么样?”

  “嗯,很好啊。”她把信纸交还给史也。自己才疏学浅,当然不可能对史也写的文章有什么意见,“你要去和家属见面吗?”

  “如果他们愿意见我的话,但恐怕不太可能吧。”史也把信纸整齐地折好,装进放在一旁的信封内,信封上写着“遗族敬启”。“我打算明天交给小田律师。”

  小田是作造的律师。

  “不知道你爸爸会不会写道歉信,之前小田律师说,打算叫他写。”

  花惠偏着头说:“他很懒散……”

  “表达道歉的意思很重要,和审判有密切的关系。如何减轻量刑,是我们目前最需要考虑的事。所以,我明天会向律师确认一下。”史也打开放在一旁的皮包,把那封信放了进去。“对了,幼儿园的事怎么样了?”

  “哦,”花惠垂下眼睛,“还是坚持最好可以转学……”

  “幼儿园方面这么说吗?”

  “对,今天园长对我这么说。”

  史也皱起眉头,抓了抓眉毛。

  “即使转学也一样啊,如果那里也有闲言闲语怎么办?又要转学吗?”

  “转去远一点的幼儿园应该就没问题了,我猜想这次是藤井太太说出去的。”

  史也叹了一口气,环视着室内:“所以最好搬离这里吗?”

  “如果……可以的话。”

  “那就必须先卖掉这里。因为左邻右舍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所以恐怕也不好卖。”

  “对不起……”花惠鞠了一躬。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史也不悦地说完,站了起来,“我去洗澡。”

  “好。”花惠回答后,目送丈夫的背影离去。

  花惠开始整理桌子,桌上有好几张揉成一团的信纸。丈夫应该构思了很多次。

  只要默默追随史也,或许这次也能渡过难关,所以,自己绝对不能懦弱。花惠心想。

  上个星期,小翔对她说,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不和他玩。花惠一开始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但在多次对话后,终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小翔,你的外公是坏蛋,所以,我不能跟你玩——幼儿园的小朋友这么对他说。小翔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问花惠:“外公是坏蛋吗?”

  花惠去幼儿园确认,个子矮小的园长先生用谨慎的语气说:“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然后又告诉花惠,仁科翔的外公杀了人的传闻很快就传开了,有家长打电话到幼儿园问这件事,要求园方处理,园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显然是住在附近的藤井太太四处散播这件事。藤井家的孩子和小翔读同一所幼儿园,作造被逮捕后,有好几名侦查员在附近打听,应该也去了藤井家。

  虽然得知作造犯下这起案子时,花惠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世人对杀人凶手家属的态度很冷漠。花惠能够理解,只要想到和手段凶残的凶手有血缘关系,就会感到厌恶。如果换一个立场,自己也会有同样的想法。而且恐怕也会追究家属的责任,觉得家里有这样危险的人物,竟然没有好好看管他。

  只要默默忍受就好。花惠心想。既然父亲犯了罪,自己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正如史也所说,目前的首要问题是如何减轻量刑,也就是淡化犯罪行为的残虐性。也许到时候别人看自己的眼神也会有所改变。

  内人和岳父的关系向来不好——她突然想到信上的这句话。

  这是事实。

  花惠的母亲克枝独自经营一家规模不大的居酒屋。她的父母早逝,她很希望自己可以开一家店,所以就去酒店上班,拼命存钱。三十岁时,她终于开了那家居酒屋。

  町村作造是经常去居酒屋的客人之一。当时,他是一家经营皮包和首饰的公司的业务员。他对克枝说,总公司在东京,但工厂在富山,所以每周都会来富山几次。

  两个人很快就密切来往,进而有了男女关系。作造经常在克枝租的房子留宿,又自然而然地结了婚。他们没有办婚礼,也没有宴客,甚至没有搬家,只是作造搬进来和克枝同住而已。克枝经常叹息:“我看男人太没眼光了,只是因为憧憬结婚,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

  结婚半年后,作造的公司被人检举违反商标法。富山的工厂生产的都是国外知名品牌的仿冒品,在东京和大阪的饭店以特卖会的方式销售。

  公司当然倒闭了,但作造向克枝隐瞒了好几个月,迟迟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对于不再去东京这件事,他解释说,因为目前调到负责工厂生产的职位。当克枝得知事实时,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七个月了。

  克枝在居酒屋一直工作到分娩,当生下孩子,可以下床活动后,又立刻背着女儿开店做生意。

  花惠曾经问她,为什么不叫作造带孩子?母亲皱着眉头回答:“一旦这么做,他就有理由不出去工作了。”